第14章 氣人

    雨勢愈發磅礴，生了霧氣，夜裏濕冷，黑黢黢一片，也隻能看到淺霧在昏黃的燈光周圍遍布，風呼啦啦的跟著起哄，學校裏的樹影糾纏不清。

    李逢值喉結滾了滾，咽唾，“嗯。”

    程敬佳剛睡醒，還有點迷糊，收回觀察雨景的視線，伸個懶腰起身，隨口一說逗弄他:“雨好大，你背我回去行不行？”

    李逢值當了真，深色的瞳仁輕輕一顫，溫聲道:“不行，自己走，背不動。”

    說著把沒拆封的傘遞給她。

    超市賣的傘主打的是小巧玲瓏，倆人躲一把那傘是絕對顧不過來的，估計都會被淋濕。

    程敬佳接過傘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指尖，刺骨冰涼，她有些驚訝，天氣變化是快了些，但他這體溫降得這般低，未免有點奇怪。

    她接了傘還沒拿穩，李逢值就迅捷的把手縮了回去，仿佛她是什麽調戲良家婦男的地痞流氓，唯恐避之不及。

    程敬佳想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其實。

    的確和地痞流氓沒什麽兩樣。

    “層層姐，走吧！”

    李逢值率先撐開傘走在前麵探路，本來灰色的寬t恤黏糊糊的貼在他身上，勁風吹過鼓起一個包，顯得他瘦削薄弱，像下雨天被雨打濕的狗狗。

    程敬佳則慢吞吞的跟在他後麵，小心的避過每一個窪水坑，她鞋貴，去年程爸爸送的生日禮物，沒怎麽穿過，今兒下來得匆忙，加上當時也沒要下雨的征兆，圖方便，隨意套了這雙鞋子。

    她和熟人一起不喜歡撐兩把傘，如果雨聲大交流純靠吼，走太近傘邊又會碰到一塊，沒法像撐同一把傘可以貼著耳細聲說話，既親近又舒服。

    一路上兩人都沒什麽交流，一個是單純的不習慣，一個是覺得對方在生氣不知道怎麽哄。

    到校門口又等了幾分鐘打了車去往“鶴別空山”小區。

    程敬佳上車靠著椅背沒一會就睡著了。

    她很累，練舞練了不少時間，渾身疲軟，本欲洗個澡然後休息，沒成想孟迎晨會再次沖她發瘋澡沒洗覺也沒得睡，接著被李逢值三言兩語給她灰溜溜的哄出了宿舍。

    等她醒時車上隻有她和司機，李逢值不見蹤影。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正在狼吞虎咽的吃肉包子，餘光瞥見她醒了將口中的囫圇咽下去，匆忙解釋道:

    “姑娘你醒了，小夥看你睡得熟給我多付了錢讓我在這等等。他說家裏亂先回去收拾再下來接你，你放心，小區門衛也在那兒守著的，他都打點過了。”

    估計是擔心她誤會，老實的司機伯伯給她一一交代清楚。

    程敬佳朝他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透過玻璃車窗向外望去，雨已經停，她窩位置上緩起床氣，待緩過來跟司機道謝後下了車。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小區周圍的藍楹花花期將過，經過這場雨樹梢上隻零星的剩著小部分，落到地上的被踩碎，泛著黏稠的紫。

    程敬佳睡了個覺，神清氣爽，與門衛打過招呼，她往小區裏麵走。

    司機剛聽她說要下車時欲言又止的樣子浮上腦海，程敬佳挺無奈，又不是找不到路，真沒必要等李逢值來接她。

    沿小道一直往裏走，有一段路燈壞了，程敬佳打開手機燈照明，視野剛清晰，她便看到了在這段路中央居然有個醉醺醺的男人，酒氣沖天，走起路來歪歪扭扭，好半天才行至路邊，無力的攀上牆角窩著。

    程敬佳裹緊衣服，收回打量的目光，繼續往前走，已經快到李逢值家了。

    她的餘光注意著醉意朦朧的男人，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就在要進入拐角，不會再看到他的時候，醉漢卻跌跌撞撞的跟了上來，嘴裏含著模糊不清的呢喃。

    程敬佳心頭微緊，她不想惹事前提是事不要找上她。

    醉漢的腳步跟的愈發緊，與她隔著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如果跟他動手，以她的身手對付一個醉漢綽綽有餘，隻是男人太胖了，力氣想必也大，她身手再好也壓製不了這種先天優勢。

    下一秒包裏的手機振動打斷了程敬佳的思路。

    “層層姐，我到外麵接你，然後司機說你早走了，你現在在哪？”

    李逢值的聲音很輕，語氣自然，仿佛剛剛的矛盾與爭鋒沒發生過。

    轉念一想也不算針鋒，頂多拌了兩句嘴，以及他和孟迎晨有著不一樣的關係，而且她不知道罷了。

    程敬佳邊走邊淡聲接了個“嗯”字，表示她在聽。後麵跟著虎視眈眈的醉漢，她忙著趕路，沒空與他攀扯。

    但那邊靜了下來，硬是老實的等程敬佳接茬。

    嘖，新時代青年這麽軸？

    “你問這做什麽？”

    “我看看跑起來能不能追上你。”

    李逢值的語氣依舊溫和，粗重的喘息聲順著手機闖入她的耳朵。

    程敬佳握著手機的手顫了一下，手機似乎跟著有了灼熱的溫度，被那句話燙的讓人抓不穩。

    萬萬沒想到是這種回答。

    他明明已經開始跑了，卻還要乖乖等她回答位置，哪怕她還在生氣不肯與他好生講話，他也已經出發來追逐她了。

    李逢值身上有種莽勁，樂於助人，不隨便收人東西，成績也好，這樣一看分明是與她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程敬佳有時候卻莫名覺得他像極了她，那種莽勁是她一直欣賞且要固執保持的。

    “我快到你家樓下了。”

    那邊柔聲笑笑，應了句“哦”。

    “層層姐還生氣嗎？我跟孟迎晨——”

    話音戛然而止。

    程敬佳的手機沒電了。

    她燥的想抽煙。

    破手機，關鍵時刻掉鏈子。

    程敬佳閉眼告訴自己別生氣，李逢值想說有的是機會，不差這一時半會。

    她把手機收起來，嘴角微上揚，勾出一抹豔麗的笑。

    醉漢趁她打電話的間隙已正式跟上她了。

    相差不過兩米。

    若是尋常女孩子碰上這種事，鐵定慌亂不已，偏偏她是程敬佳，說句自戀的話，自發育後，她算是從小被尾隨到大的，什麽人都有。

    “小妞長挺正。”醉漢借著燈光看清了她的臉，精致狐貍眼，膚色白皙，唇瓣飽滿，身材傲人，的確正。

    “大叔，我漂亮且有自知之明，不用您跟我強調。”

    程敬佳像隻狐貍，笑得歡，眼稍眯，語調嬌媚，怎麽看都不是好人 ，男人喝了酒腦子亂哄哄壓根沒餘力仔細觀察，不然就能發現這人他不該招惹。

    醉漢癡癡的笑，逮住她的手腕想往樓上拽。

    程敬佳始終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醉漢對她沒防備，爬樓梯回身想占她便宜的時候被她狠狠揮中一拳頭，鼻子瞬間出血。

    男人蒙圈了，肥嘟嘟的手不可置信的捂住一把鼻子，良久攤開手一看，全是血跡。

    肥肉堆疊的臉瞬間變得怒不可遏，揚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程敬佳跟條野獸似的，眼神裏皆是滿滿的挑釁，似乎在跟他說。

    慫貨，有種你就扇下來。

    她太漂亮了，渾身是刺，充滿攻擊性的那種野性美。

    很帶勁的風格。

    李逢值不喜歡，她的性格過於偏激，不懂示弱，就好比現在，她不應該激怒醉漢的，她分明沒把握脫身。

    在巴掌揚在程敬佳臉上的前一刻，李逢值攥住了他粗壯的腕子，製止了他的動作。

    氣氛就此凝住。

    醉漢認出他，抽回手，拉開與他們的距離，視線來回在他和程敬佳身上巡視，揶揄李逢值:

    “喲喲，不得了，高中生這麽會玩，新女朋友？和經常來找你的那個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你口味還挺多變。”

    李逢值站到程敬佳身前，隔開他倆，冷戾不失禮貌的道:“燕哥，過獎了。另外，這個拐角的監控攝像頭壞了還沒修，我忘了跟您和祖叔叔說了。”

    他什麽意思？

    醉漢眸子微眯，聽出來了。

    沒監控。

    媽的，李逢值個小兔崽子威脅他！

    更可惡的是，他有被對方恐嚇到。

    現下的狀況是李逢值如果下手打他，沒法子報警，吃虧的隻是他，他現在拳腳不利索，勝算不大。

    “燕哥喝醉了，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樓道裏的垃圾處理幹淨了沒？可別惡心到你的新對象。”

    醉漢邏輯清晰，即跟李逢值道了歉，不至於惹怒他，又嘲諷拉滿，可勁刺他。

    他眼神最後睥睨的掃了眼李逢值，踉踉蹌蹌的往樓上走。

    李逢值沒想辯解，他提前回來的那一趟就是為了處理垃圾，還用不同的沐浴液洗了三次澡，怕熏到她。程敬佳嬌貴，他記得她上次聞了一下吐的厲害，粥都沒喝進去多少。

    醉漢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樓道口，他正打算回頭說她:

    你能不能學學察言觀色，那種時候你激怒歹徒做什麽？嫌他對你下手太輕了嗎？

    結果程敬佳先從他後麵探出頭，若無其事的走在他前麵，李逢值的話咽了下去，他不能一概而論，程敬佳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指不定真能應付得了呢？

    他提步欲跟上她，程敬佳再次回頭睥他一眼，嬌俏的小眼神裏全是對他的不滿，與他對視上，風輕雲淡的命令道:“走吧！你快點，走的這般散漫，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洗漱好休息，我累了想睡覺。”

    倒打一耙。

    李逢值無語凝噎。

    他今兒才知道，程敬佳這麽會氣人。

    其一，她沒等他去接，出來了不知道跟他說一聲，他抄小路飛奔過去，與她錯過。

    其二，她長的惹眼，吸引了醉的不輕的肥頭大耳燕哥，産生矛盾。

    怎麽說都不是他的錯。

    程敬佳沒撒謊，她真的特別特別累，恨不得洗漱都免了，倒頭就睡。

    但不行那樣睡覺第二天起來會渾身臭烘烘的，她人得被自己的味道熏沒。

    進了房子直奔浴室，洗了大概半小時出來，李逢值煮了麵條，讓她過去吃。

    程敬佳猶豫一秒，搖頭拒絕，跟李逢值說一聲後找了間客房睡下。

    李逢值在原地看著一鍋麵條陷入沉思。

    程敬清不是說，他姐因為減肥保持身材，一般夜裏都會熬不住，必須吃夜宵，而且吃的會比正餐還多嗎？

    是他做的太難看了？

    她看一眼就沒了胃口？

    過夜的麵條不好吃，秉承著不浪費的好習慣，李逢值沒辦法隻能自己強撐著吃完。

    吃完洗漱好要回房間睡覺的時候，他打不開自己的房間門。

    李逢值略思忖，確定程敬佳進了他的房間睡覺了，不賴她，是他喜歡睡客房，主臥空著想給來租房的人住，沒料到會有這麽一遭 。

    次日，李逢值起來的時候，程敬佳竟然拿著一堆早點回來，還拿著一份租房合同。

    要租他家對麵——

    那個醉漢燕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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