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情深奈何緣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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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出庶女!
楊澤苦讀了一日詩書,等回到屋裏之時,才有空詢問衛芠今日回娘家過得如何。
衛芠藏著心事,將衛家的事情說了說,隻擔心楊澤看出衛家這是在躲難了,又期盼著想知道楊澤是什麽樣的想法。
畢竟她是想跟他過一輩子的,不管楊家如何,衛家如何,他們兩個一道過日子,終究還是要看楊澤是個什麽樣的態度。
可惜楊澤的樣子許是念書念累了,並未看出衛芠話裏及麵上的不妥,隻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問。
隨後就是更衣洗臉睡覺,衛芠躺在床上,雖是閉著眼卻是有些睡不著覺,而腦子卻也亂哄哄的,好似全是一團漿糊。
隨後過了七日,衛家三老爺的前程也定了,帶著三房的人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終於出了京,而楊家夫人也將本在書房裏讀書的楊澤叫進了自己的院子裏,且讓下人退出了房間。
衛芠早被楊家夫人攆出門去送衛家三老爺一家離京,整個楊府就剩下這麽一對母子,有什麽話也就這麽敞開了說也不會入第三人耳。
楊澤在聽完楊家夫人的話後,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道“母親,這也太荒唐了!”
說完還偏過了脖子,不去看滿臉悲傷的楊家夫人,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楊家夫人是知曉自己兒子的脾性的,她想了這麽久,最終還是決定按照昭儀娘娘說的做,就已經拿定了說動了自己兒子的方法。
楊澤不願意看她,楊家夫人卻還是要說的,“這些日子,我常想起當年你父親才過世時候的事情。”
楊家夫人將話說到此處,楊澤立馬便不敢再置氣,隻得將頭底下,重新轉了過來,輕輕叫了一聲,“母親。”
語氣裏多有哀求與不甘願,然而楊家夫人知曉,自己是不能心軟的,隻繼續道“在京中為你父親發喪之時,倒還算不著什麽,說是累然而下麵有下人們操持著,也有別家的夫人們幫忙。如今為娘想起來,自你父親去後咱們母子母女幾人,竟隻得那一月日子好過一些。沒人輕賤,也沒人說是要謀奪產業。”
楊澤聽到這就哭了,就是那時年幼,他也還記得自己母親跟姐姐以及喻妹妹在族中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奚落,時至今日隻需得聽到當年的半點,就忍不住心中的酸澀。
後來自己母親過的那些日子與父親離世那一月相比,就算是對父親有些不敬,然而楊澤也不能否認在失去父親,而自己還未長大的那些日子裏,確實敵不過那一個月的安穩。
扶棺回到族中,族人便露出了真麵目,他們這一支到底隻有他父親這一人,又與主枝太遠,雖是自己母親有著誥命,然而寡婦日子難過,四品的誥命在被族人的重重包圍的族中,卻是連一點產業都保不住。
後來千辛萬苦回到京城,以天子之威讓那些貪婪的族人止了步,然而人走茶涼,自己母親帶著三個孩子,靠著在京中不起眼的四品誥命苦苦經營,方才有了今日。
楊澤其實也不算是迂腐倒頭的讀書人,反而因楊家在京中的尷尬地位而自幼知事。
當年他們一家再上京是迫不得已,在京中這遍地官員誥命的地方裏其實就已經明白,想要在京中立足沒那麽容易,總歸是要想方設法的努力往上爬。
當初自己大姐在宮中沒有得寵之時,寧願娶名聲不怎麽好的衛芠也正是因為如此。
如今姐姐得寵有子,衛家不願意站在他們這一邊,自己的妻子的地位就變得尷尬,這與衛家出了事他們楊家不害怕也不會牽連到衛芠身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楊家已經被架在船上了,除了往前走,便別無他法。
楊家夫人掏出手絹替流淚的楊澤擦了擦,歎著道“若你是個有天份的,如你父親那般聰慧,得功名容易,你大姐當年也不會入宮了。說到底,她為的,也是這個楊家。”
楊澤已經是秀才了,二十歲的秀才其實已經不算老,在一般貧寒學子裏還得算是年輕前程正好,然而二十歲出頭靠著嶽家幾個伯父指點甚至是為他押對了選題方才勉強才得來的秀才跟真正書香門第靠自己領悟學識考下的相比,就變得不是那麽出色起來。
書香門第裏的學子,自幼經長輩精心教導,名師指點,十多歲得秀才者眾,且排名大多靠前,就是後麵得中舉人、進士也要比一般的人要容易得多。
像他們這般的人家,比的也不過是個讀書的天賦,如衛家的幾兄弟,如離世的楊家老爺,有讀書得天賦,又會做事兒,因此比得上一些書香門第裏出來的。
可惜楊澤做事不算多能幹,性情也過份溫和,反倒是楊家的大姐兒自幼要比楊澤聰慧,又繼承了楊家夫人的果斷,行事作風更為大膽,隻可惜偏偏就是個女兒身,在楊澤不夠聰明的條件下,當初才會決意進宮,想以女子之身走出一條路來。
如今昭儀娘娘替楊家掙出一個前程來了,當弟弟的該在後麵拖後腿?
說到此處,連楊家夫人也哭了起來,若是可以她何曾想讓自己的女兒進宮,還背上巴望權勢的名聲,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想要在京中能夠立足,能將楊家傳承下去。
他們這一支是與楊家族人交惡了的,要在京中無法立足,再回到族中,就算是如今楊澤已經年長,也沒個兄弟互相扶助,自己又不夠出息,衛芠也是個立不住的,日後難道就不會再被族人欺壓?
如今瞧著昭儀娘娘得寵了,那些人又腆著臉來要認親,足以看出就是一群反複無情的小人,讓人防不勝防。
何況天下哪來得這般好事,她要做就要把楊家這一支獨出來另立門戶,讓自己的兒子孫子日後都不被那些薄情寡義的族人所欺壓。
所以,昭儀娘娘選擇的這一條路,她這個作為母親的,終究得替她走到底。
“我知你與兒媳感情深厚,可阿澤你就算是為她著想,也知道該如何抉擇。衛家此回受楊家牽連,僥幸聖恩不嫌,能得以舉家外放避禍,是不會站在咱們楊家這一邊的。可隻要她一日是你媳婦,別人許就會因此將衛家繼續牽扯進來,到時就是兩家真正撕破臉皮的時候,到那時你要讓你媳婦再楊家在京城如何自處?而對楊家來說,一個沒有娘家願意親近的媳婦重要還是一個有娘家支持的媳婦重要?阿澤,如今這個家你該擔當起來了。”
楊家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抿著嘴道“何況這條路也沒那麽容易,許一不小心就全家都填了進去,到底當初娘娘連自己兒子都沒有保住不是。”
後麵半句,楊家夫人卻是越說越小聲來。
這本也是實話,皇後一係當年那般煊赫,到底也護不住太子,如今一個沒有母族扶持的,把握又能有多大。
且皇後一係如今雖有起複,然而與當年相比,到底是不如的,那時其他皇子尚還勢弱,如今卻是勢均力敵了。
就是之前的貪腐案,也沒能將一個皇子徹底的扯下毫無競爭之力。
日後若是娘娘再敗了,就是再無翻身之力,不隻皇後一係,就是楊家將來也怕是白骨收場,連個收屍人都沒有,就更是要牽連了衛芠。
楊澤抖著唇,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身為楊家的男丁,卻要當姐姐的進宮去侍奉年邁的皇帝來謀前程,心中又如何沒有羞恥之感,便是到現在,昭儀娘娘在宮中越是得寵,每逢被旁人非議,他更覺得自己無能羞於見人民政因此而埋頭苦讀想要謀一份前程來。
可正如自己母親所言,自己在讀書之上並無天賦,唯耐苦讀方得一點成果,不隻無法振興自家,卻是連替姐妹當個靠山都不能。
如今,對於姐姐的願望,楊家更好的前程,衛芠的未來安危,他還有別的選擇?
衛芠聽著楊澤哭著與自己說的那些話,竟是想起了嫡母曾經對楊家評價過的話,果真是一家靠不住的人。
楊澤開口閉口的便是自己沒出息恐誤了她的終生,然而衛芠本就不在意楊澤讀書有沒有天賦,她在現代讀書也不夠好,從早讀到晚比不過每天隻專心上完每節課的尖子生,然而這與一個人能好好跟另一個人過日子有什麽關係。
其實還是楊澤後麵說的那樣,楊家不是一個好歸宿,要對不起她了,與嫡母勸自己與楊家和離的話,其實也並無不同。
衛芠想到這三年的相處,難受得與楊澤互相抱頭大哭,到最後哭得實在是哭不出來了,才停了下來,啞著嗓子道“其實是因為妾身娘家二伯父與三伯父離京了的緣故吧?”
楊澤搖頭,隻喃喃道“是我對不起你。”
人總是要臉的,讀書人尤勝,況是在自己喜愛的女子麵前,又哪能坦然承認自己的無能。
衛芠知曉自己這個夫君,其實私下裏娘家的幾個伯父都不怎的看好,直言日後不會有什麽大富貴,更不可能官運享通。
但她本也沒想過求什麽大富貴,楊澤五官端正,性情溫和,家有薄產,對她而言是足夠了的,也不過是求個現世安穩。
隻可惜這一點夠了,到底敵不過現實。
現實是楊家想要更好的聯姻人家了,而衛家決計不會為了一個出嫁女,就將整個府裏的人命壓在哪一個皇子身上。
楊澤與她說這些,衛芠也知曉當是自己那個厲害的婆婆逼迫的,不然不至於一夜輾轉後,竟是發了高熱說起糊塗話來。
因此對於婆婆的責難,不論是因為擔心楊澤,還是借題發揮,衛芠都沒打算忍受,隻問道“婆婆真不知道夫君一夜之間為何發了高熱?”
楊家夫人本憤怒的神情一頓,到郎中來跟楊澤看病、開藥,下麵伺候的丫鬟去熬藥都沒再說話,隻等著楊澤燒退了,仔細吩咐下人照看好,才將衛芠叫去了自己的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