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楊家夫人說教
字數:5298 加入書籤
妾出庶女!
衛芠其實心裏也有些害怕,然而不管怎麽樣,這一回她想要與自己這個婆婆站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談一談。
她是個別人嘴裏的軟包子,吃了虧也不會吭聲,又有些慫沒膽量,然而和離乃是一輩子的大事,就算是要離開楊家,她也要將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兒媳知道和離是母親的意思,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自是要互相扶持。隻是我父親並無官職在身,不過區區舉子,府上的幾位伯父也不願意參雜進那些大事裏麵,衛府與楊家的結親如今就變得不合適了。”衛芠直接開門見山的道。
她說話再軟也學不會別人的客套跟迂回,也壓不住心裏的那股怨氣,隻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何況都要被和離了也不用以往那般顧忌。
楊家夫人當年上衛府求娶衛芠之時,還算是有些高攀,畢竟衛家兄弟齊心協力立足朝中,然而楊家不過一根獨苗。
就是衛四老爺不過是個木匠,可身上也帶著舉子的功名,所謂木藝也不過是愛好,相對楊家獨苗連秀才都不是來說,單獨列出來也要比楊家強一些的。
這一點楊家夫人自然否認不得,就說是現在若是衛家能站在楊家這一邊,楊家有昭儀娘娘得寵,然而穆王養在皇後的膝下,算起來楊家倒還是不如衛家。
“是我楊家對不起兒媳,當年苦心求娶,如今卻又要送兒媳你回門。”楊家夫人竟是起身行禮致歉道。
衛芠被楊家夫人的舉動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跳起側過了身,心裏到底是服氣楊家夫人這般霍得下顏麵,卻也不敢受楊家夫人這禮。
“母親又何必這般責辱於我。”衛芠嘴裏說著,心想要不是怕被楊家夫人說出去自己無禮,她還敢真受了。
隻可惜是這裏,就是要致歉,也該先對著她娘家人來了再說。
楊家夫人卻是垂了淚,“這本是兒媳你該當的。”
衛芠嫁為人妻兩三載,又沒有嫡母在身邊提點,跟婆婆的相處完全靠自己的眼力見及嫡母送給她的那幾句話慢慢摸索。
要說這兩三年完全沒長進也不可能,就在喻姑娘回自己家後,整個楊府她擔了一半能沒出過大錯就足以證明她的成熟。
見著楊家夫人流淚,衛芠也不再說和離□□,免得好似自己有逼迫之嫌,隻上前扶著楊家夫人坐下之後,才退下了又道“兒媳嫁入楊家三年,不敢說對夫君知之甚深,然也敢言了解。有些事情,如今兒媳若是不說,日後許就沒有機會了,還請母親莫怪。”
楊家夫人驚訝於衛芠的冷靜,她最怕的莫過於衛芠要將鬧起來,將此事鬧大,便有損楊府名聲,因此方才讓自己的兒子去與衛芠說,打著兒子與兒媳的感情好,隻將人安撫好不鬧騰的主意。
此時衛芠一副有話好好說的模樣,楊家夫人自然也願意,也無非是一些話罷了,再難聽她也入得耳。
衛芠也沒有說多餘的閑話,不似昨日與楊澤之間還有你儂我儂,剜心挖肺說些真心話,“夫君在讀書上並無天賦,然而卻是知本份的人。從昭儀娘娘生下殿下之後,兒媳就知道楊家與往不同了。昭儀娘娘是有大誌向的人,可恕兒媳多嘴,夫君對權勢並不傾心,也不過是盼著一家子和和睦睦的過日子罷了。別的,也從未強求過。”
楊家夫人聽到這倒是看了衛芠一眼,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媳能說得出這番話,她的兒子是什麽德行是怎樣她自然知曉,然而對於衛芠的這番話就算是實話聽在耳朵裏也不令人舒坦,就好似自己不顧兒子一般,也不能不承認這是大實話。
故楊家夫人也不願意多說,在問到下人楊澤還在睡,並沒有再高熱反複後,隻帶著衛芠出門上了馬車,朝著城西除而去。
衛芠不知道楊家夫人要將自己帶去哪,然也不怕楊家夫人把自己怎麽樣,不過心裏到底有些沒底,隻拿眼睛掃著簾子的縫隙看。
也沒多久,馬車外就傳進來陣陣喧囂聲,像是到了市集,此起彼伏熱鬧得緊。
衛芠不知道楊家夫人將自己帶來這到底想做什麽,一直到馬車停在一家三層樓高的酒樓麵前,等著外麵的下人說訂好了雅間,楊家夫人這才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衛芠跟著下了馬車,外麵的嘈雜聲更重,重得有些刺耳,她隻微微皺了眉,跟著楊家夫人進了大堂,隨後又在管事的帶領之下進了雅間。
雅間在三樓,靠窗的位置,比在下麵兩層都要清靜。
兩人坐下了,楊家夫人又將伺候的人叫了出去,才側頭看向窗外。
衛芠也看著窗外,三層樓並不算高,能清晰的看到下麵的人來人往,路邊的攤子上吆喝聲一浪接著一浪就往耳膜裏衝,有背著背簍的婦人,也有挑著擔子的漢子,還有背著重重一捆柴的矮小少年,有替擺攤的父母加柴火的小姑娘……
良久之後,楊家夫人才開口道“可看出什麽來不曾?”
衛芠不知其意,回頭看著楊家夫人,也不拐彎道“還請母親直言。”
楊家夫人再側頭看向下麵的人來人往,“你說我兒不慕權勢,隻想要一家子和和睦睦的過日子。可你看看這些沒有功名的人家,他們可真有和和睦睦過?”
賣醪糟圓子的男人,也免不了偶爾對著偷喝醪糟水的孩子打罵;一道賣菜的夫婦,也會為多吃的半個餅而差點舉起拳頭;辛辛苦苦將柴火賣出去的小小少年,也得把那十多文錢全交給當爹的人,回頭隻眼巴巴的望著五個大錢一串的薄皮糖葫蘆。
這些都是窮苦人的一生,匆匆而貧困的活著,每日為了那十文二十文錢而奔波。
這樣的日子,上輩子沒過過,這輩子衛芠還是沒過過,對於楊家夫人問的問題,隻能道“衛家楊家和他們總是不一樣的。”
楊家夫人看著窗外,像是看出了趣味一般,隨口道“是啊,不一樣的。當年我兒他爹不曾中秀才之時,我亦如這些來去的婦孺一般,為了家計而愁。也不過是我家那時比她們略好一些,娘家能給我一筆不少的嫁妝,好好經營,還能撐得起一個家。她們一日為了十文二十文而奔走,而我繡上一月的繡品,能為幾兩銀子許是十兩二十兩銀子奔走。”
“就是他爹中了進士,我還得悄悄繡了上好的繡品去送人討好上官。直到他爹過世那些年,才與我們孤兒寡母留下如今的這點子產業。”
楊家夫人道“兒媳你說和和睦睦的就好,可知曉柴米油鹽醬醋茶之苦?如今你們夫妻吃的穿的用的,無非是你娘家的嫁妝,是楊家的家業。可若是澤兒沒有出息不求上進,隻圖個和和睦睦,日後子孫滿堂,當那點子產業被敗光,和睦又從何而來?或是隻管自己過得好了,到了年老之後看著下麵的兒孫為點蠅頭小利而家不成家,親不成親?”
“兒媳你自幼出生於官宦之家,在家有嫡母替你籌謀著,在夫家又有我這個老東西一把手的教導,自是不明白過日子之艱難。就府上一年的開銷為多少,你可用自己的嫁妝衡量過,能發得起多少年?”楊家夫人問道。
衛芠手上的活銀子不過五百兩,然楊府上的下人們每年要耗費的,月錢、裁衣、打賞,她心中也是清楚的。
楊家夫人這麽一問,衛芠徹底的沉默了,她手中的銀子,要過如今楊府這樣的日子,也不過堪堪夠花銷兩三年,再之後,怕就得當去嫁妝了。
想想楊家夫人養著那麽二、三十口的下人,加上人情來往,自己幾個主子要用的,在京中十多年,花銷下來的又何止千兩。
衛芠雖學著掌楊府的家,然而到底還沒到楊家夫人交付一切的地步,如今兩家不再適合聯姻,楊家夫人也不會與她再說楊家底子裏的事情,便是以往過得其實並無表麵上的風光,如今有了昭儀娘娘,境況又不同了。
“你可知那人是誰?”側頭看著窗外的楊家夫人突然伸出手指向街道上一抱著藍布包匆匆而行的男子。
衛芠看了一眼,搖頭,她也無非是跟楊家夫人出門應酬過別家的女眷後院,哪有機會認識外男。
楊家夫人回過頭來,卻是不看窗外了,與衛芠說到這人的來路,“當年他祖父亦是官居一品的大員,聲名在外,然而到底也敵不過子孫不成器,最後到了第三代隻能住在這民居坊間裏。他們這一家子並非有大惡,也不過是不善經營,故以一人之力,縱使站得再高,亦富貴不過三代。到第三代雖是天賦也平常,卻也還是終究得千方百計上進求學,家族方才有前程可言。”
“阿澤不善經營,又隻是個秀才,你也不是能做事的人,就那點子嫁妝與楊家這點子產業能夠與你們花銷到何年?便是靠著娘家,寄人籬下終究也不是長久之計。你說是不爭,不不爭得日子你可過得下去?”楊家夫人略嘲諷著嘴角道。
衛芠承認自己的性子,不說殺伐決斷,就是連喻姑娘的能耐都比不上,然而楊家也不是無路可走,“娘娘孕有皇子,楊家如今比以往也不同了。”有個皇子外孫,楊家怎樣都還不至於到沒吃的地步。
楊家夫人卻是笑了,隻看著衛芠搖頭,“不一樣了,阿澤其實也不用辛辛苦苦熬夜讀書才能有機會換來前程,可就是有了好前程,走不走得下去,卻也不是一個人的事。阿澤是楊家唯一的男丁,不論是走哪一跳路,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昭儀娘娘沒有受寵之前,楊澤的代價是娶上之前名聲不算好的衛芠,謀求衛家對他學業上的指點,更甚至日後可能為之謀官,在仕途上的扶持。
昭儀娘娘如今得了寵,楊澤不用辛苦科舉許就能換來官身,然而付出的代價就是整個楊府便要為昭儀娘娘所用,不得自由,又哪是衛芠說得那般簡單,因自己女兒生了皇子在京城裏就能好好過日子的。
衛芠終是明白了楊家夫人帶她來這看這一幕場景的目的,說這麽些話的意思,也無非是說楊家的不得已。
就是回了衛家,見到了梁氏,衛芠也當真沒有怪罪,隻輕聲道“許是我們夫妻緣分不夠罷。”
衛芠並沒有哭哭啼啼,也是覺得這樣其實也並沒什麽用,既然兩家都覺得和離好,那麽和離就好了,便是她心中再不舍。
梁氏聽到衛芠說楊家想悔婚和離也冷笑了起來,衛家就是不想參雜進皇子之爭裏,也沒說過不與楊家做親家了,說和離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的一點子私心,並算不得衛家的態度,故隻與衛芠說了說,隻看她自己的選擇,到底也沒跟楊家透露過半點,然而三房才離京這麽兩日,楊家就變了臉,這嘴臉就有些太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