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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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睡眠不足,還是因為藥物的影響,丁漠染越發記不住東西,隨身的計劃本裏,待辦清單就列了十多條,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一項能夠順順利利完成。
    那貼滿了標簽紙的清單,像貪吃蛇遊戲中的那條蛇,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丁漠染眼看著事情堆積了兩大頁,不由得兩眼發黑。
    上司數落了一個半小時,她花了半個小時來消化上司話裏意思,又抽了半小時整理工作計劃裏的緊急事項,跟著完美主義的毛病發作了,竟然不管不顧地把顏色雜亂的標簽統統換掉,拿出一疊新的標簽又抄了一遍,貼好。
    待她一切歸納妥當,回頭發現該做的都沒做,不該做的都做過頭了,不由得又是一陣眩暈。
    她連咖啡杯也懶得洗了,徑自走進茶水間去給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然後又忘記了自己喝完咖啡之後要做什麽。
    還好,這世界上有句話,叫做“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她回到工位上,又把剛才整理好的工作計劃拿出來看了一遍,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密密麻麻的小方格裏找到當下要處理的事情。
    努力靜下心來,伏案疾書,好不容易把新方案的大綱擬定,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同事們都陸陸續續出去吃中飯了。
    一天又一天,丁漠染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剛進公司的時候,也是穿著幹淨利落的職業裝,成天想著考這個考那個,恨不得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她曾經把自己人生道路設計得很好,她也曾經以為,自己的麵前隻有陽光。
    丁漠染對著空蕩蕩的格子間,端起咖啡杯發起呆來。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電話響了。
    丁漠染遲鈍的轉過頭,把手伸進抽屜裏,拽住了係在手機的掛繩拖出來一半。
    她看清了一個來電號碼。
    這是一個很熟悉的號碼,可是丁漠染並沒有將它存進手機通訊薄,此時此刻,她光是想起手機那端那個乍乍乎乎的人就頭痛欲裂。
    她盯著那跳動的號碼,看了半天,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塞進了抽屜的最底層,狠狠地壓在了那一摞厚厚的客戶回訪表下麵。
    她喃喃地說著:“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她就這樣自欺欺人,她就這樣掩耳盜鈴。
    電話不依不撓地響了很久,終於在丁漠染發狂之前平息下來。
    丁漠染死盯著抽屜,仿佛提防著一條毒蛇,隻恨不得繞路走。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來電,可是她就是不想接。
    她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尤其是許嫣的。
    許嫣,是她高中時候唯一的“好朋友”,也是班上有名的大笑姑婆,可是畢業之後就沒再聯絡,兩天前,丁漠染第一次發病,許嫣不知從哪裏弄到她的號碼,非要拉著她去參加什麽同學聚會,那時候,丁漠染才知道,自己好像是病了,變得不想去任何人多的地方。
    許嫣約她去的同學聚會,湯臣約她去的咖啡館,她都不能接受。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可是不管她怎麽鼓起勇氣,最後的結果都是落荒而逃。
    許嫣到處跟人說,說丁漠染患上了社交恐懼症,一個勁地嘻嘻哈哈擠兌她,全然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是丁漠染心裏邊有了隔閡。
    如果她和許嫣說,她有中度抑鬱症,這位大笑姑婆會不會見人說她“好朋友”患了精神病?她隻是不想見人,並不是瘋子啊……
    丁漠染找了個借口離開工位,跑去文印室躲著了,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為了躲開才同學的千裏追魂電話,她竟會采用如此荒誕的做法。
    上司怒氣衝衝地跑進文印室找她的時候,眼睛都發綠了,他指著外頭吼:“丁漠染,你是不是不想上班了?外麵的電話都打爆了,你卻躲在這裏玩複印機,你把這些東西丟給別人印不行麽?快把客戶回訪資料搞定,就算加班加點也要弄出來,不然我明天就掐死你!”他一件舊西裝皺巴巴的,領帶也歪到了一邊,樣子狼狽極了。
    丁漠染掃一眼牆上的電子鍾,莫明其妙:“那疊資料有兩百多份,你讓我一天就弄完,這怎麽可能?你不用等明天了,現在就掐死我吧!”
    文印室的小妹聽她和上司頂嘴,一個子沒繃住,捂著嘴“噗”地一聲笑出來。
    上司眼中精光一掃,三步並作兩步,跳到丁漠染跟前,扯起她的袖子就走:“走,走,我今天就盯著你做,做完為止。”
    丁漠染硬著頭皮回到座位上,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沒聽到電話鈴聲,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當著上司的麵,老老實實地把客戶資料拿出來,又裝模作樣地執起了公司的座機電話,裝模作樣地撥號。上司站了一會兒,見她沒再鬧什麽幺娥子,才得揉了揉眉心,歎氣。
    是時候跟人力資源部談談了,文案策劃是要一點靈氣,但這姑娘的靈氣已經耗完了,再呆在這個位置上,也沒有什麽意義,反倒會變成同事的攀比對象,委實不便於管理。
    上司沒再像往常那樣跳著腳指責她,而是有氣無力地轉身離去。
    丁漠染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放棄了,她被困在了一堆字跡潦草的故紙堆裏。
    文助辭職的時候,沒有將這些資料歸類,她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一點規律,隻能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
    到底從哪裏開始呢?
    她把手裏的表格攤開,一頁一頁地擺好,目光又再落在了最麵上那張表的聯係人一欄。
    聯係人,嚴笑。
    哪有總裁大人把自己的名字填上的聯係人這欄的?哪家大公司會由老總直接聯係業務啊?有病啊。
    憑著多年的策劃經驗,丁漠染百分百能肯定,這位總裁大人是個很難搞的人。
    凡是親力親為的老板,都是極端高要求的變態,回訪這樣的客戶,幾乎得不到一句動聽的話,甚至連一聲“謝謝”都是奢求,沒有被他罵個狗血淋頭就已是皇恩浩蕩了。
    明明與這位嚴總素不相識,明明她和他同歲,明明,他們倆還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可是丁漠染就覺得自己比他矮了一大截。
    麵對這無法跨越的一大截,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丁漠染伸長脖子望了一圈,趁著沒人注意到她,順手就把這張客戶回訪表撕成了碎碎——反正有兩百多份嘛,少一份也不會被發現,實在不行,就把責任推到離職的文助身上去,雖然這樣缺德了一點。丁漠染捏著那把碎紙,心裏邊遙遙地計算了一遍後果,焦慮的心終於稍稍平息下來。
    這時候,抽屜裏傳來了聲勢雄壯的電話鈴聲:“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雄壯而羞恥的鈴聲,差點讓丁漠染鑽進了桌子底。
    她幾乎是撲向了自己的手機,以閃電般的速度按下了接聽鍵,電話裏,商場嘈雜的背景音裏傳來了許嫣熱情洋溢的聲音:“染染你好樣的,非要我換個電話號碼給你打電話才肯接麽?算噠,老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今天晚上七點半,虎門街中頤大酒店六樓九九九室,洪慶生從美帝回來了,大家一起見麵聊聊……”
    丁漠染想也沒想,嘴裏便冒出了兩個字:“我不……”
    我不方便。
    她本來想這樣說的。
    可是她聽到了洪慶生的名字,嗯,洪慶生,是陳之高中時代的鐵哥們。
    也許,可以從他那裏,打聽到一點點消息。
    也許……
    丁漠染光顧著和許嫣講電話,沒留意手中的碎紙片弄灑了,其中一片,悄悄地落在了她放在椅子上的包包裏,上麵赫然寫著“嚴笑”兩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