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他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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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笑和房客先生一起走進了一座舊式筒子樓庭院,房客先生的法拉利停在門口,引來了無數三姑六婆的圍觀。她們雖然不明白豪車的價值,但看兩名男子一身名模打扮,異樣的眼神就紛遝至來了。丁漠染從曾經親善的鄰居大媽眼中,讀出了一絲難掩的鄙視。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房客先生一直皺著眉頭,嚴笑卻反複地盯著斑駁老牆上的性|病、皮膚病廣告看,這種牛皮癬廣告在新式小區已經完全絕跡了,算是一種特別的文化遺產吧?房客先生指著陰森森的黑木門說:“這個門的顏色也太怪了,誰會用黑色的門啊,感覺像個棺材板。”
    丁漠染找出鑰匙,打開了棺材板一樣的黑木門:“到了,就是這裏。”
    房客先生陷入謎一樣的尷尬當中,嚴笑卻被撲麵而來的雜亂完全擊潰,他看著滿屋子“陪葬品”,禁不住腦子裏嗡的一下,炸開了,天旋地轉的感覺,隔了許久才平息下來,他站在門口,臉色有些發青。房客先生發現他臉色不異,更聒噪起來:“你不會這麽膽小吧,居然嚇得臉都白了。不過說真的,這鬼地方,拍鬼片還是不錯的,你看這光線,你看這布局……”
    嚴笑沒理他,一個箭步衝進去,直接拖了個蛇皮袋扔了出來,丁漠染誤會了他的意思,脫口道:“這不是隨身行李。”
    嚴笑咬牙切齒地道:“這確實不是行李,這是垃圾。”
    丁漠染想起他空蕩蕩的別墅前那一堆斬新的垃圾,頓時打了個寒顫,她伸臂攔在他麵前:“不,不是垃圾,不許扔,一樣也不許扔。”
    房客先生讚歎道:“天啊,這真是狗窩,不,狗窩還比你這裏精致豪華上檔次。”說著也挽起了袖子。
    丁漠染萬萬沒料到,自己與金主先生的第一次正麵衝突,居然是為著這些囤積物,她囤了很多東西,三年來,光是咖啡杯就買了近百個,還有紙巾牙刷,明明知道家裏不會有人來,她還是忍不住把生活用品全部買齊,還有一些完全不上檔次的空白本子,和那些永世不會拆封的過刊,她連漫畫工具都買齊了,可是蘸水筆的筆頭早已經生鏽不能用。她不明白收藏品與耗材中間的界限在哪裏,看見便宜又好用的東西就一定會買,買買買,錢花出去,心也安定下來了。
    嚴笑釋放自己的方法是,扔扔扔。
    房客先生與嚴笑吵得雖然厲害,但畢竟是長久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室友,嚴笑皺頭一皺,房客先生就明白是他要幹什麽了,他默契地翻出丁漠染的私人物品,開始一件件整理,嚴笑接過他整理好的東西,唯一能想到的情緒出口就是,扔。
    丁漠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住了嚴笑的大腿,高呼著:“不要扔,它是我的命!”從來不拆封的過刊雜誌會是她的命?這命也未免太輕薄?可是丁漠染抱著嚴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它真的是我的命,沒有這些東西我睡不著的,我受不了家陡四壁的感覺,我受不了家裏沒有人,你放下它,我什麽都聽你的!嚴總!嚴大人!主子!”
    前來圍觀的三姑六婆卻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小姑娘真的想不開,去做了人家的二奶,原來隻是欠了債,隻是這點東西,也不值什麽錢吧?唉,真可憐……”善良的她們又回來了,站在門口七嘴八舌。
    丁漠染像瀕死溺水的人,拚命抱著嚴笑的大腿,叫得撕心裂肺:“隻要你不扔掉它們,我做什麽都可以,你給你陪床也可以,你別動它們!”它們不代表回憶,卻代表了安全感,丁漠染是要在密林叢生處生活的人,沒有雜亂無章的物品掩飾,她隻會更加清楚自己的不堪。她從陳之走後第一年開始買書,起初還能看幾本言情小說,後來發現自己得不到小說裏的那種生活,她就放棄了。成批成批的書本被買回來,沒有一點技術含量,連怎麽養鱈魚的教程都入手了,隻是為了買而買。
    嚴笑不一樣,嚴笑是要把自己打理得很清爽的人,他不容許一點點的不完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宿敵,是克星,是相愛相殺的緣份。
    房客先生是個路過的看客,心懷不軌地看著眼前的一場好戲,丁漠染身上最大的問題突顯出來了,她根本沒有自我,她自我的能量在回憶裏消耗掉了,在這些雜亂無章的物品裏埋葬掉了,她分外迷失,離開物品的束縛,她還能找到自己的底線,但換一個環境,她就變了。她為了這些毫無價值的東西,竟然可以出賣尊嚴,那嚴笑所秉承的尊重,豈非是一個笑話?
    房客先生一邊理整,一邊幸災樂禍地欣賞兩個人的拉鋸戰,手指不經意被一件利物割破了,他從床底下扯出一個鞋盒子,裏邊放著一些破舊的小物,一個破舊的塑料音樂盒,一個澆鑄著兩棵椰子樹的玻璃水晶,一個樹脂做的小狗存錢罐,一把樹葉開狀的小刀,一把被蟲蛀壞了的絹扇,一塊長得像大理石的心形薄片……像是一個小學生的紀念館。
    他將音樂盒上好發條,音樂盒“叮”地響了一下,跟著,慢慢播放起世界名曲——
    是《獻給愛麗絲》。
    劣質的八音盒,打斷了丁漠染與嚴笑之間的爭鬥,丁漠染幾乎是發了瘋似的反撲過去,死死地抱住了那個鞋盒子,她像是瞬間頓悟了,一字一句地說著:“除了這個,別的都扔了吧,都扔了……一了百了……”
    如果說,雜亂的囤積物是她的命,那這個鞋盒子就是她命裏禁錮的靈魂,這裏邊所有的東西,都是陳之送的。那個音樂盒,屬於她的二十歲,那時候,她才大一。那時候,她還能肆無忌憚地笑出來。
    嚴笑舉著一摞過刊,愣在原地。昏暗的白熾燈,在房間裏搖晃,把丁漠染的身影拉得細長,仿佛架在刀口上的一根弦,輕輕碰一下就會斷。
    丁漠染懷裏的鞋盒子,是一杯劇毒的情絲繞,嚴笑的聲音隔著那杯情絲繞,像是從地獄裏傳出來:“我去找房東退房子。”她一個人孤獨地守著黑暗,奮鬥了三年,沒有走上絕路已經是萬幸,這髒亂差的小屋,布滿了垃圾,每一片垃圾,都在她心裏投放陰影,無休無止。
    丁漠染沒有什麽隨身物品,嚴笑也不過是借口來看看她的過往,這一刻,他有些怨憎這該死的緣份,它來得太晚了。
    嚴笑沒有動丁漠染懷裏的盒子,也沒有再繼續扔東西,他禮貌地詢問過房東的信息之後,越過門口擠擠挨挨的人群,給房東打了個電話。
    丁漠染緊緊地抱著那堆瑣碎的小物,慢慢地蹲在了燈光下。身體裏的力氣,好像一瞬間就被抽空了。
    在等待房東趕來的時間,有兩個著裝體麵的年輕女人摸上了樓,許嫣站在樓梯的拐彎處,目瞪口呆地看著擦肩而過的男人,她目光如炬,很容易就把這個身穿三宅一生黑毛衣的男人和門口的豪車聯係在了一起,她看過男的人側顏,腳就開始不聽使喚了。突然間,她很想和這個男人說說話,她快走兩步,反身追上了他:“請問……染染,我是說丁漠染她……”
    嚴笑上下打量她一遍,沒作聲。許嫣立即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道:“您別誤會,我們是她同學,她一直沒有接我的電話,我很擔心……她之前和一個男同學鬧了一點不愉快,哈,哈哈,也就是普通的一|夜|情,不是她想的那麽嚴重的……我來勸勸她……”
    嚴笑皺起了眉頭,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了,他昂起頭,冷冰冰地道:“她很好,你們說的一|夜|情也沒發生,那位洪先生知道染染是我的未婚妻之後,就屁滾尿流地走了……你們也不必來勸她了,沒什麽好勸的,她很好……”
    丁漠染隔著人群,聽到了許嫣的聲音,她想起那屈辱的遭遇,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可是就在她最慌亂的時候,她聽見了嚴笑的回答。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她卻聽得一清二楚。他是在維護她。
    從來沒有一個陌生人,願意主動離她那麽近,負能量的她,神經質的她,幾乎交不上新朋友……也許,她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自己和嚴總的關係,不是公司職員和客戶,不是金主和寵物,不是債主和欠債人,而是……朋友。
    有些人是天生會閃光的,她第一次見到嚴笑的時候,嚴笑也是那樣閃著一層薄薄的白光。
    現在,那層白光,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