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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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白鷺!
殷淮掃了眼馬車裏頭,點心剩一大半,櫻桃石榴都沒動:“殿下無聊了?”
齊輕舟不說話,他又安慰“再忍忍,到前邊的鎮上就能出來走動了。”
齊輕舟興致不高:“嗯。”
殷淮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說:“那臣先到前邊巡隊了。”
他一轉身齊輕舟又突然拉住他的衣襟,不說話。
殷淮等了一會兒,齊輕舟忽然沒頭沒尾來了句:“掌印對他真好。”
殷淮聽懂了,細長入鬢的墨眉一挑,舒朗的眉目沾上星點盈然笑意,更顯顧盼風流:“臣對殿下不好嗎?”
也不是。
齊輕舟皺起眉。
他是想要殷淮對他好,可是又不想要殷淮給他對別人一樣的好,但看殷淮對別人好他心裏又不舒坦得緊。
一顆心被拉扯變形,思緒不寧。
太複雜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看他沉默,殷淮又道:“臣是很勢利的人,對誰好,都不過是一種交換罷了。”
他在齊輕舟驚詫的眼神中大大方方坦言相告“陛下給臣權勢地位,臣就盡責分憂。”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齊輕舟聽他這麽說,心上的霧霾被風吹散一些,又立馬糾結起來:“那我呢?”
殷淮麵色坦蕩,毫不掩飾:“自然也是要換的。”
齊輕舟心髒一縮,緩緩下墜:“換什麽?”
殷淮細長的眉眼微微眯起,意味深長得打量了他一會兒:“殿下聰慧,不如自己想想,能給臣什麽?”
風聲樹聲劃過耳畔,時而近時而遠遊,來去自由,捉摸不住,像眼前這個笑容優雅的人。
對方遊刃有餘,他患得患失,因為齊輕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他能給殷淮什麽。
權勢財富地位名利全都不能,他隻是個徒有虛名一無是處的皇子。
那掌印是不是要把那些好都收回去?
他有些傷心地低聲說:“我什麽也給不了你。”
殷淮惡劣,甚至是有些饒有趣味地欣賞了一會兒小皇子沮喪傷心的神情才出聲:“殿下妄自菲薄了,您身上確實有臣想要的東西,隻看殿下願不願意拿出來換了。”
齊輕舟漆黑的眼睛亮了些,舔了舔幹燥的燥的嘴角:“什麽?”
殷淮寬和地笑了笑,正了正他睡歪的衣領子“往後您就知道了。”
“隻怕到時候殿下不肯給臣呢。”
齊輕舟爭辯:“怎可能!隻要掌印開口!”
殷淮在珠玉箬簾後淺淺一笑:“隻要臣開口要,殿下就給麽?”
齊輕舟手裏還拽著他的衣襟:“給。”
殷準壓下腰,欺近他,得寸進尺:“什麽都給?”
齊輕舟說:“什麽都給。”
殷淮玩夠了,才捏了捏還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道:“那臣便當真了,”瞧著小皇子還是有些愁眉苦臉,便彎腰俯身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殿下別亂想,您在臣這裏是獨一份的,再沒有旁的人能越過去。”
齊輕舟麵色這才柔和了幾分,戀戀揪著他的袖襟確認:“真的?”
殷淮應道:“嗯。”
回到京州已是子時,京衛十二護隊,宮人仆役,長長一列。
宮門大開,領事宦官帶著少監府的內侍掌一字排開的長信燈與鳳祥燈恭候。
寂靜宮城瞬時亮如白晝,二更的春夜又開始飄起細雨,冷風帶寒氣。
主子們都疲憊,尤其是行隊裏還有幾個體弱的嬪妃和年幼的皇子公主,護送的京衛隊接到上頭示意,各自分頭將各位主子直接送回寢宮。
齊輕舟坐在轎子裏半夢半醒問:“掌印呢?”
一路上殷淮幾乎都陪在皇帝身側,他一個人待著無聊至極,心裏也不甚痛快。
皇帝的車轎在很前頭,中間隔著皇後、嬪妃、太子,馬車外的小太監張望了許久,確認過殷淮馬頭上的幡旗才回話:“回殿下,掌印大人似是跟著陛下的車走了。”
馬車裏靜了一瞬,隔著簾子傳出一道懨懨的聲音:“那回去吧。”
小太監心下測測,仔細回:“是。”
焰蓮宮裏暖氣、熱水、夜宵都備著,齊輕舟沐了驅寒的湯浴出來問貼身侍候的宮女:“掌印回來了麽?”
“回殿下,還未曾。”
齊輕舟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吃不下東西,他下令讓宮人別張羅了都去睡,自己在榻上隨手拿了本話本,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到宮裏的梆子敲更,勉強掀起快要黏在了一塊兒的眼皮,問門外守夜的寶福:“還沒回來?”
寶福算是看出來了,他家殿下從這趟春獵回來之後心裏就憋著不快,隻好低聲道:“殿下,沒回來。”
齊輕舟心頭湧上一股莫名躁鬱,將手裏沒翻一頁的話本子床上一扔,嘟囔道:“幹脆別回來了。”
寶福訥訥,不敢說話。
齊輕舟扯過被子往頭上一蒙,寶福默默剪了燈芯火燭,怕他冷,又添了床幾日前就曬好的被子,被齊輕舟不耐煩地拂開。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一邊豎耳朵聽門外的動靜一邊與睡意抗衡,還是敵不過連日的疲憊與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睡過去。
夜半驚雷,細如針線的春夜稠實濃碩起來,豆大般砸在瓦簷上、樹葉上、窗戶上,齊輕舟本就睡得不沉實,淩亂綿長的雨聲在寧寂幽靜的深夜裏更顯得清晰。
睜開惺忪的眼,緩了一秒的神,隨手拎了件外衫披在肩上就下了床。
院子裏沙沙的雨聲更襯得堂殿裏曠靜,幾盞長信燈暈開一團不刺眼的柔暖。
殷淮的寢殿就在他的對麵,燈還亮著,齊輕舟揮退守夜的宮人走到那間廂房的門外,愣愣地站了一會兒。
什麽時候回來的?
用過飯了麽?
那裏頭傳出一些低低的水聲,一股熟悉的冷香順著蒸騰的氣霧冒出來,混著些許草本藥味。
是在沐浴?齊輕舟腦子混混沌沌,剛要抬步離開,屋裏頭便傳出一道清朗的聲音:“殿下。”
齊輕舟心一跳,醒了大半,下意識低頭,自己明明沒有穿鞋,踩在厚重柔軟的地毯上也不會發出聲響,是怎麽被發現的。
齊輕舟一晚上心裏那點氣還沒撒幹淨,轉身想走,殷淮略帶疲意的聲音又傳進耳朵裏:“殿下怎麽不進來?”
齊輕舟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原地沒有走,但也沒有應答。
過了一瞬,裏頭傳來一聲極淺的輕笑:“殿下進來吧,臣今日都沒有機會與殿下好好說會兒話。”
齊輕舟“哼”了一聲,伸手推門,探身進去,四下環顧,前廳無人,白色淩襪和金蟒刺繡官服被隨手扔落在地,質地光澤上佳的裏衫搭在黃花梨木衣架上。
石榴南天竹雲袖素錦屏風後水汽熱氣氤氳,齊輕舟心跳得更厲害,一股古怪又詭異的情緒仿若一圈圈漣漪悉數冒湧出來。
他克製著、板著臉麵無表情走進去,蒸騰的霧氣中一張明麗清豔的臉若隱若現,姿態慵懶閑適。
濕了的眉似黛,潤了的唇如瓣,一雙黑亮的丹風眼隔著水與霧盈盈熠熠望著他。
齊輕舟慌忙別過眼去,停在離那隻專供奢靡浴桶一米遠的地方不敢再動。
作者有話說
掌印還挺茶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