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青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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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白鷺!
    殷淮從司禮監當差回來,聽宮人說七皇子殿下已經從國公府上回來了,沒說什麽,隻嘴角略微提了提,跨坎的步伐加快不少。
    齊輕舟正躺在他書房裏看從外祖母大丫鬟那裏搜來的話本子,占著他的軟榻和薄被,果子熱茶一樣不少。
    聽到動靜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殷淮解開朱紅外袍,掛好,去碰他露出來的兩根藕白手臂,問“殿下怎麽不等臣去接?”
    齊輕舟仍是低著頭垂目,淡聲反問道“掌印不希望我回來?”
    殷淮一怔,不知道他鬧什麽脾氣,隻當是惱自己這幾日忙起來沒去接他,笑道“臣求之不得。”
    齊輕舟又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縮回去繼續翻了一頁。
    殷淮看著他,也不走,問“殿下在國公府上過得可好?”
    齊輕舟視線未從話本上移開一分,隨口應道“好。”
    “……”殷淮想了想,剝了個青橘喂到他嘴邊,“嚐嚐,這是川蜀進貢的新果,臣記得殿下愛吃。”
    齊輕舟圓而黑的眼珠子終於往那橘色飽滿的果瓣上滴溜一圈,又收回,咽了咽喉嚨,矜持道“不了,剛吃完飯。”
    腦裏全是殷淮那隻托著柑橘的手,修長玉白,像一尊玉雕。
    殷淮挑了挑眉,心中不解,但也沒惱,他樂得哄小皇子這些小性子,這樣才不顯得生分。
    他自己把那果子吃了,一瓣一瓣,優雅極了,齊輕舟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跑到了他線條飽滿的唇瓣上,濕潤的、鮮紅的,看起來比那瑩瑩的果子還要甜。
    齊輕舟心煩,索性撇開眼,不看了。
    殷淮吃完,淨了手,很輕地碰了碰齊輕舟的臉,說“殿下回來得正是時候,支樂國進獻的馬戲團到了,臣陪殿下去瞧瞧可好?”
    他明明已經淨了手,可身上那股微淡清新的的柑橘香還是不由分說地襲進齊輕舟的鼻翼,心裏輕輕一跳,他“啪”一聲拍掉對方撫在自己臉上的手,似惱又似羞“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殷淮一怔,他雙臂忽然使了勁,像鋼筋一般,扳過背對著自己的齊輕舟,鳳眼如漆,語氣重了些“殿下又怎麽了?”
    放花燈的時候還好好的。
    他樂意哄著齊輕舟的小性子,但絕不允許小皇子抗拒排斥他的親昵。
    “幾日不見,又要與臣生分?”
    齊輕舟肩膀被他按得生疼,下巴緊緊繃起,幹涸嘴角扯出一個微諷的弧度“掌印不是愛聽琵琶麽?馬戲團這麽俗的樂子哪裏入得了掌印的青眼!”
    殷淮蹙起眉“臣什麽時候——”隨即又了然,“殿下碰到江上雪了?”
    齊輕舟聽到那名字自他口中吐出,又重重哼了一聲,被子一拉,頭埋進去,不想再看那張美麗又討厭的臉。
    “……”殷淮無奈揉揉額角,伸手去拉他被角,“可是他冒犯了殿下?”
    齊輕舟道“不是!”他倒不是介懷江上雪的態度,他一堂堂親王,要真對付一個樂師不費吹灰之力。
    他介意的是殷淮金屋藏嬌,他如鯁在喉。
    齊輕舟惡狠狠道“江公子並未冒犯我,倒是我一不小心誤闖了掌印特意辟給江公子習琴的地方,擾了他的雅興。”
    殷淮似笑非笑地睨他,等他臉紅起來方才悠悠解釋“特意辟給他習琴的地方?臣怎麽記得,臣的原話是‘隻許他在湖邊走動’?”
    那已經相當於變相的圈禁了。
    “殿下不必為他壞了心情,這人很快就不在宮裏了。”
    最遲後日,也要抬進王府,丞相的好日子已經過得太久了。
    齊輕舟沒想到殷淮居然舍得將江上雪送人。
    殷淮挑挑眉“有何舍不得?”
    齊輕舟“咻”地坐起來,將披未披的輕紗薄衫掉了大半,露出玉一般的肩頭“宮裏的嬪妃都沒有這樣美的。”
    殷淮鳳眸黑沉,忽然湊近了問他“那是臣美還是他美?”這話聽起來還有一絲委屈。
    “……”齊輕舟如實道,“你美。”
    殷淮仍是靜默凝他,鳳眼狹長,又黑又沉。
    齊輕舟也不知道怎麽明明是自己興師問罪卻又陷入了被質問的境地,氣道“你美你美你比他美!”
    “唔,”殷淮滿意了,說“臣亦覺得殿下比那江上雪好看千百倍。”
    “……”齊輕舟心說,那倒也不必。
    殷淮大言不慚“既然殿下與臣都比那江上雪好看,他便沒什麽稀奇的了。”
    齊輕舟看著他,還是心煩,似訴似怨,輕聲喃喃“掌印身邊太多人了。”走了個李玲瓏,又來個江上雪,個個才貌驚絕、才華橫溢,掌印還看得見一無是處的自己麽?
    他也不是不知道,以殷淮的身份地位,總是引人趨之若鶩,自己隻是他的門生,沒資格管那麽多,可他就是難受,每一次都難受,怎麽會這麽難受。
    殷淮一怔,沒想到他介意的是這個。
    他不否認,他的權勢和職位決定了身邊會被送來各種各樣的人,他以前也留過,但沒有自己收過。
    都是有所用才會留下,隻是他沒想到齊輕舟竟然這麽介意這個。
    殷淮收了笑意,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久到齊輕舟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了,正想說“算了”,殷淮就把他整個人從被窩裏撈出來,放到自己麵前,柔和幽沉的目光掠過他的臉“殿下何必在意那些人。”
    齊輕舟坐在他懷裏“為何不在意?掌印見過的人太多了,身懷絕技的、才謀過人的、能為你所用的,我什麽也不會,隻會給你添麻煩。”
    “殿下真這麽想?”殷淮捏了捏他後頸,兩人都未穿外衫,素衣裸足,頗有點閨房之樂的意思。
    齊輕舟垂著頭“嗯。”
    殷淮幫他將散開的發絲掛到柔軟的耳朵後,捏了捏,溫聲詢問“那殿下又是為何要在意?”
    齊輕舟一怔,抬起頭,神情疑惑,黑圓眼睛裏閃過一絲迷茫“我……不知道。”他隻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回應。
    殷淮精明又洞悉人心,自然知道他想聽的是什麽,齊輕舟想要的是他的表態,想要自己跟他說他是特別的,其他人再才貌驚絕也比不上他在自己心裏的地位。
    可是天底下哪兒那麽便宜的好事,關係不明的忠誠,曖昧不清的溺寵,他是可以給齊輕舟,可他也要齊輕舟想明白,他到底是為什麽對自己生出這樣多的占有欲。
    殷淮狡猾,也足夠有耐心,沒有像往常一樣哄他,而是循循善誘“殿下若不知道為何在意,那臣也不知道如何解殿下的心結。”
    齊輕舟還是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話,有些失落,又有些慌張,半垂著頭,思考的模樣。
    殷淮一點不心軟“殿下可以慢慢想,但自己想要什麽總歸要自己想明白的,您說是不是?”
    齊輕舟半邊身體靠著他,懨懨地不說話。
    殷淮也不是非要他現在馬上就想明白,有這個意識就可以了,於是轉了個話題“臣餓了一天,殿下發發好心,陪臣再用些點心可好?”
    齊輕舟撬不開他的金口,自己一時半會又想不明白,腦子一亂,不甘心又別無他法,發氣似的踢開被子,霍然直起身,順勢一跳,撲到殷淮身上。
    殷淮被他撞得連退幾步,將人緊緊摟在懷裏,兜住他的屁股。
    齊輕舟也不下地穿鞋,順杆上爬,兩條細腿纏住他精窄的細腰。
    殷淮沉沉發笑,抱著他往屋外走,齊輕舟使壞,兩腿一夾,趾高氣揚指使他“給我剝個果子。”
    殷淮掐了一把他的腰“殿下不是吃不下麽?”
    齊輕舟癢得跟隻貓兒一般呲起牙來,雙足也不安分地晃蕩,伸手去搖殷淮脖子“我現在要吃!!”
    殷淮隻得將他放到自己腿上坐著,給他剝好,有宮人來報“江公子求見。”
    齊輕舟笑著看殷淮。
    殷淮剝著橘子,頭沒抬起,神情專注,動作優雅“不見。”
    宮人犯難“公子說,若是大人不見,他便滴水不喝,等到大人轉變心意為止。”
    殷淮溫柔的眉目閃過一絲陰鷙“告訴他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再鬧今夜就送他去王府。”
    等宮人退下,齊輕舟沒穿鞋的腳輕輕踩了一下殷淮的膝蓋“王進真的會為了一個江上雪背叛丞相?還有,那老狐狸最近給皇上使了什麽迷魂計?”
    殷淮將一瓣果肉塞進他嘴裏,順手擦走他淌到嘴角的果汁“無事,臣逗著他玩兒罷了。”
    齊輕舟嘴巴鼓鼓的,睜大眼,吐詞不清“你故意的?”
    殷淮又喂了他一瓣,手指還在他柔軟溫熱的口腔裏攪了攪“飛得越高跌得越重。”就讓它們一群蠢夫先得意那麽幾日好了。
    齊輕舟砸吧了一下嘴巴,想起那天宗原說起文廟祭之事,問“掌印,我不在宮裏這幾日可有人來送聖貼?”
    殷淮那隻沾著他涎水的手一頓“殿下想去?”
    那帖子是他給壓下來了,沒到齊輕舟手上。
    齊輕舟有點興趣“還真有啊?”
    殷淮薄唇彎了彎,笑意卻未達眼底,他看著晃出漣漪的茶麵,淡聲問“殿下這麽想出去嗎?”
    剛回來就又想走了。
    齊輕舟貪玩本性難改,兩眼冒光“怎會不想!”
    說完他才察覺殷淮此刻可能不是很高興。
    殷淮“嗯”了一聲,沒看他一眼,攏了攏袖子道“想去那便去罷,臣派幾個東廠的暗衛保護殿下。”
    近來朝堂不平,又是太子主事,本是沒打算讓齊輕舟去淌這趟渾水的,可看著他的眼睛,殷淮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了。
    作者有話說
    又是甜甜的一天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