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臣這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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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白鷺!
山林月光流淌在他纖細的頸脖上,夜色濃稠得似乎要侵吞他單薄的脊背,殷淮心尖一慌,忽然聽聞前頭傳來一句很低很輕的歎息與哽咽:“殷淮,你一直都不怕死是不是?”
“太子叛國的證據……真的那麽重要嗎?”
“比你自己的命還重要麽?”
殷淮喉嚨一梗,僵住,拳頭緊了緊,不能否認,他確實一直不怕這個,隻求個痛快和肆意。
因為從前這個世間並沒有什麽能留住他的,所以不惜命,也不留後路,在刀尖上光著腳這麽多年都走過來,沒有人能耐他如何。
沒有軟肋才是最強大的。
可是現在…
殷淮看不見齊輕舟的表情,隻能聽到他低落的聲音:“是,你不怕。那你猜,我怕不怕?”
明明不是多重的語氣,甚至稱不上一句責備,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尖,騷刮著他心頭的軟肉,殷淮不得不承認,齊輕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長著成熟著。
懂得了如何把握人心,學會了如何掌控對談的情勢,也知道了如何拿捏他。
那些望不見頭的日日夜夜、折磨心神的絕望痛苦、擔驚受怕胡思亂想像條黑夜的暗河幾乎將齊輕舟溺斃了,他蒼白的麵色裏露出些微痛苦的神色,可是很快又藏得很好,仰起臉問:“如果潛入軍營就不回來的是我,掌印會害怕嗎?”
“如果這些痕跡布在我身上,掌印也無所謂嗎?”
殷淮握在他腰上的手倏然收緊,光是想一想,心魔怒火就竄進血液裏沸騰。
他一向清冷鎮靜的聲音第一次能聽出微不可查的顫:“是臣的錯。”
齊輕舟卻低下頭望著他,搖搖頭說:“掌印沒有錯,是我還不夠強,才讓掌印為我操那麽多心,替我做這麽多事,冒這麽大的險。”
“我很自責,很愧疚。”
“你不在的時候,我總是在反省,是不是如果我更厲害一些,掌印就不用這個辛苦。”
齊輕舟深吸一口氣,企圖調整好自己的失態,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成熟,變得穩重,變得內斂喜怒不形於色,可是一到了殷淮麵前,這些偽裝統統失效,他又變回了那個會哭會鬧會發脾氣等著人來哄的小皇子。
殷淮聽不得他說這種話,當即下了馬,繞到人前頭。
齊輕舟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垂著眼,不說話。
山間月華灑在殷淮臉上,他仰著頭,一雙丹眼裏,往日的威嚴、鎮靜、冷漠與疏離退得幹幹淨淨,是無人見過、也是對他來說罕見至極的赤熱與癡狂。
齊輕舟聽見他說:“臣做事肆意慣了,從前亦無人關心、擔憂臣,所以才會鋌而走險,急功近利。”
齊輕舟本還別扭著,可一聽他這麽說,心又變得酸軟,殷淮就是故意的。
殷淮走過來,很緩眨了眨眼,一隻手攀上齊輕舟的膝蓋,慢慢將側臉貼上去,像倦鳥歸林,又似遊船泊港,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說得出口:“臣以前確實不怕,無所念,無所懼,可是現在臣怕了。”
那樣炙熱露骨的目光像一把閃著銀光的鉤子直直勾了齊輕舟的魂,讓他閃了一下神。
承認會害怕對於慣來無敵手的殷淮來說因為陌生和離奇而顯得有些生硬,表情也不甚自然,可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臣怕殿下傷心。”
他的額頭依偎在齊輕舟的大腿上,齊輕舟沒有推開他。
“臣……第一次喜歡人,第一次這麽愛一個人,不懂、不會、做不好的地方很多,臣都知道。”
殷淮側臉蹭了蹭他的膝頭,狀似撒嬌,語氣卻很鄭重:“臣孤僻、嚴肅、無趣,急功近利,還比殿下年長許多,許多時候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忽略殿下的感受,不是一位好愛人,臣也知道。”
“殿下能跟臣在一起,是恩典,是臣畢生的運氣。”
“從來沒有人這麽珍惜、愛重過臣,臣很感激,很知足,但也害怕。”
齊輕舟被他說得心裏發酸發疼。
殷淮從來不跟人傾訴衷腸,連正經的真心話都不多說一句,平時對齊輕舟也是做多於說,可今晚他卻把自己的心剖開。
“怕抓不住,怕留不下,怕變動。”
“從前不怕的都怕了,從前不懂的現在也都懂了。”
“殿下願意再相信臣一次麽?臣不會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會好好愛惜自己,不再讓殿下擔憂。”
“殿下就原諒臣這一次罷,好麽?”
齊輕舟垂眉凝視著他,不作聲,殷淮一顆心又提緊了,從來都是他審判別人的生死,這次他等待被審判。
齊輕舟從來都是舍不得讓殷淮難過的,隻片刻,他便緩緩向對方伸出了雙臂。
殷淮一顆心歸位,輕輕笑了,似春山雪消融,似白曇夜初綻,林間的漆霧都被他的笑容照亮。
殷淮也伸出雙臂,在馬下候著,齊輕舟輕身一躍,正正落到他懷裏,兩人抱了個結結實實,滿滿當當。
棕馬扭了扭馬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轉回去低頭吃草。
齊輕舟心中還有氣,揪著殷淮的衣襟,咬牙切齒惡狠狠道“掌印,你記著了,從今往後你怎麽對你的命,我就怎麽對我的命,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麽事,那我第一個——”殷淮對他的命可是看得比自己還重的。
殷淮緊緊抱著他,不讓他把後麵的話說完“臣答應殿下,什麽都答應殿下。”
“殿下原諒臣了麽?”
齊輕舟仍是不鬆口,隻道“看掌印表現。”
殷淮笑了一聲:“嗯,臣定好好表現。”
齊輕舟劫後餘生心有餘悸,直勾勾盯著他威脅“掌印可不能再騙我。”
“不騙。”殷淮抬起指尖,尋到了自己心口,深深望進他眼裏,歎了聲氣,很輕地說:“真想剖開臣的這顆心讓殿下看看。”
齊輕舟臉色柔和下來,繃了一晚上這才肯露出他身上原本那點稚氣勁兒,纏著殷淮的脖子巴巴說:“我、我還是有點兒怕。”
是他還不夠強大,殷淮這樣的人,要得到、要留住,他現在還遠遠不行。
殷淮許久沒見過他露出這副小孩兒撒嬌模樣,格外招人。
“不怕,不怕。”溫熱的手掌貼著他的臉,捧起來,哄他“還有臣在。”
齊輕舟斜眼看著他,故意特認真說“不,還是怕,這一遭要怕上許久,這一年可都不會好了。”
殷淮氣笑,“嘖”了一聲,低頭又深又狠地吻他。
齊輕舟也發了狠,朝他身上泛紅的印記咬去,仿佛小獸標記領地一般,恨不得將所有礙眼的痕跡一一覆蓋。
殷淮任由他像隻發狂的小獸在自己身上撒野發泄,予取予求,甚至自己拉開了衣領口子放縱他尖利的犬牙咬得更深更狠。
兩人親咬得衣冠不整,若不是還有兩匹馬兒在這睜著無辜的大眼滴溜溜地望著……月色迷蒙,無人知曉夜行路上翻湧過怎樣熾熱狂烈的情濤駭浪。
回到營帳,齊輕舟命人打來熱水,親手伺候殷淮解衣濯發沐浴。
他最近在練弓,又要調試兵器的器械,原本柔嫩的指腹生出一層薄繭,撫上殷淮細膩白皙的肌膚惹得人忍不住哼笑。
齊輕舟停在他腰腹的手一頓,對方胸腔發出低沉的悶笑破開熱騰氤氳的水汽,顯得格外性感,那一聲又低又緩的輕哂撞紅了他的耳朵。
他低垂眼簾掩飾,故意繃著臉,惱羞成怒凶道“掌印笑什麽?”
殷淮不錯眼地將他每一個細微表情鎖在眼底,也不說話,等欣賞夠了才慢慢湊過來,玩兒似的,一點一點將水潑到齊輕舟的手臂。
齊輕舟氣性不小,彎下腰有點兒凶地親他。
他不親還好,被他這樣憐愛又鄭重地親吻了一番,殷淮哪裏還肯放過人,直接將人抱進來,剝了衣服扔到一旁。
營帳裏傳來水聲,似乎混著淺細低吟,若有似無,不絕如縷。
門口守衛站得筆直,一動不敢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