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倆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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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盲罪!
    11月,街頭巷尾已有節日的氛圍。
    一輛黑色商務車在城南大道上行駛,天還沒黑,路兩邊的桃紅色彩燈已經亮起來。
    小謝不住看後視鏡,終於沒忍住道“哥,你在找什麽?”
    在外人跟前,他和大家一塊兒叫沈戟沈老師,或者將姓省掉,直接叫老師。
    私底下他對沈戟的稱呼更親近,叫哥。
    他都觀察他哥好一會兒了,上車沒多久,沈戟就在後座側來側去,衣服和皮椅摩擦,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像是在找東西,但一直沒找到。
    他哥平時不這樣,上車後不是處理工作上的事,就是抓緊時間補覺。真要找什麽,會直接問他。
    沈戟找的是領針。
    領針、袖扣、表鏈,他有不少搭配西裝的小玩意兒。今天別的那枚領針是他幾個月前在國外定製的,不算特別出彩,但他挺喜歡。
    但那個不肯用他劇本的柏總卻說他的穿衣風格奇怪,領針浮誇。
    他幾乎是倉皇地從那個工作間離開,下到二樓時下意識就將領針摘了下來,迅速放入西褲口袋裏。
    可現在領針不見了。
    他明明記得的確是放在褲袋裏。
    “領針。”沈戟語氣有些疲憊,說完就靠進椅背裏不動了。
    小謝一下緊張起來。
    他哥和柏玉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柏玉簡直不是個東西,說工作就說工作,怎麽能突然攻擊他哥的打扮?
    那領針他就特別喜歡,哪兒浮誇了?
    再浮誇的東西,他哥的外形和氣質也撐得起好麽?
    不過要他說,剛那些矛盾還是他哥有錯在先。
    “盲罪”剛和他們接觸時,就一直強調原創劇本是賣點。合同沈戟是看過的,現在為了節目效果,突然想起用人氣工作室的劇本,換他他也生氣。
    但他就一沒有原則的小助理,沈老師頭號粉絲,他哥做什麽說什麽都是對的。
    “那肯定是掉在‘盲罪’了。”小謝說“哥,我先送你回去,他們今天有淩晨場,我一會兒倒回去找找。”
    沈戟搖頭,“不用。”
    小謝說“你不要啦?”賊貴的呢!
    “不用今晚去,之後一段時間,你經常都得上那兒待著。”沈戟看向窗外,眸子被燈光照得透明。
    小謝一聽,“我們還是繼續用‘盲罪’?”
    他還以為合作泡湯了呢!他跟沈戟也有幾年了,沈戟對他們這些工作人員好歸好,但在工作上要求特別嚴,對手上的項目有說一不二的權力,控製欲強到變態。
    “盲罪”劇本的事,雖然是沈戟不占理,但沈戟是總負責人,失去一個“盲罪”,還有上百個暉城線下店湊上來。主動權還是在沈戟這兒。
    “嗯。”沈戟說。
    小謝馬上開心起來,“哥,其實‘盲罪’挺好的,我去玩過幾次,體驗特別棒!”
    沈戟自己別說劇本殺,就是過去流行的狼人殺、密室,也完全沒有接觸過。
    不管別人怎麽說這些遊戲是動腦筋的遊戲,能夠鍛煉思維和邏輯,在他眼裏遊戲總歸是遊戲,是浪費時間的娛樂項目。
    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娛樂。
    小謝興致勃勃地講起在“盲罪”玩過的劇本,沈戟聽了會兒,不由想起那個笑得很散漫的柏玉。
    劇本殺這個項目,原本的製作人不是他,是鋒光的一位前輩。前輩出了事,請求他救場,他才臨時接手。
    “盲罪”的合夥人之一詹夢確實跟他提過原創劇本的事。隻是後來他惡補劇本殺這個圈子的規則,才發現天涯工作室的本子更適合節目。
    今天他是抱著商談的態度去“盲罪”。
    詹夢不在,在電話裏十分客氣地跟他說“我的合夥人在,他很有才華,很好說話,肯定會配合您的。”
    哪想這位“肯定會配合”的合夥人穿著一套休閑運動套裝,連他的話都沒聽完,就懶洋洋地拒絕,分毫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完了還諷刺他的穿著。
    仗著年輕,外形出眾,有幾分才華,便自負囂張。
    他不喜歡這種人,他的團隊裏也不會有這種員工。
    離開工作間時,他確實存了換掉“盲罪”的想法,但就像他對柏玉說的,“盲罪”在互動和體驗上在暉城做到了第一,這兩個要素在綜藝裏太重要了。
    再加上“盲罪”的劇本評級和天涯相同,權衡之下,他放棄了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那是小年輕才會做的事。
    不過“盲罪”的劇本也不能就這麽用,他會將評估團隊派過去,和“盲罪”的人一同打磨細節。
    如果柏玉連這都不願意配合,那他就隻能換掉“盲罪”。
    “哥,你別跟柏總生氣。”小謝雖然長得像個凶悍的混混,但性格軟,最會哄人,“你要不想看到他,那把工作都交給我,我天天上‘盲罪’盯著他們磨劇本。”
    ·
    沈戟住在城西的一處高檔小區,有兩層。小謝跟他確定過明天的安排後就回去了。
    沈戟給人的感覺是矜貴、高冷,華麗得一點不低調,卻又和濃豔的華麗有區別。
    他這樣打扮的人,很容易讓人想到開屏的孔雀,招蜂引蝶的。
    但大約是他的氣質過於清冷,做事嚴謹,所以即便將浮誇的領針袖扣通通戴在身上,也濃豔不到哪裏去。
    非要形容的話,他的華麗是冷調的華麗。
    和打扮相比,沈戟家中就簡單多了,沒有任何複雜的裝潢,家具很少,幾乎有些單調。
    沈戟在沙發上躺了會兒,8點多時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其間收到一條信息——黃勁說襯衣做好了,他有空的話,明天可以去店裏試穿,還說新到了一批袖扣,獨一無二,全是精品。
    黃勁是個富二代裁縫,在寸土寸金的地方開了間男裝定製店,出品昂貴而精細,沈戟現在的衣服幾乎都是在那兒定製。
    沈戟本想回複個“好”,但柏玉今天的話讓他有些心煩。
    “我穿戧駁領是不是挺奇怪?”
    黃勁很快回複“別人說你了?那是他沒有眼光!穿衣服不就圖自己開心嗎?怪什麽怪,還有人穿戧駁領搭沙灘褲呢!”
    沈戟笑了笑。
    黃勁又說“別煩,我店裏出來的西裝,就沒有差的。你那顏值,再怪的你也撐得起!”
    11點多,沈戟合上電腦,給自己熱了杯牛奶,準備睡覺了。
    這時鈴聲響起,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兩個字——媽媽。
    他立即接起來,“媽,這麽晚了您還沒睡?”
    婦人溫婉的聲音傳過來,問最近忙不忙,降溫了要多穿衣服,不要感冒。
    母子間的對話很是客氣,聊了幾分鍾,那種疏離感才慢慢淡去。
    沈母說“你啊,還是注意著身子,別總是穿西裝。這大冷的天,穿羽絨服才保暖。”
    沈戟說“我在戶外還是穿外套的。”
    沈母笑著數落了幾句,語氣一直很溫柔,但沈戟聽出了她語句裏的變化。
    這個點打來電話,應該不是隻拉拉家常。
    “下周就是你哥的生日了。”果然,沈母道“今年你還去看他嗎?”
    沈戟極輕地籲了口氣,“嗯。”
    沈母沉默了會兒,“行,回來之後給我報個平安。如果他還是……”
    沈戟溫聲打斷,“媽,不會的,別擔心。”
    沈母歎氣,不久換了副輕鬆的語調,“對了,小楓最近在你那邊拍戲,你們聚過沒?”
    “他在影城,挺遠的。”沈戟說“有空了我去看看他。”
    “你倆啊,一起長大的,現在都事業有成,反倒生分了。”沈母又說了一會兒,才掛掉電話。
    沈戟坐在床頭,看著手機上的日曆。
    下周五是11月16號,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去芝縣一趟。
    那兒有座監獄,他的親哥沈祥就關在那裏,蹲多少年了。
    沈祥是他唯一的血親,在他還是個孩子時,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家裏窮,沈祥不管得到什麽,都會拿給他,寧可自己餓肚子,也要讓他吃飽。
    所以後來即便沈祥犯了大罪,被判無期,他也會每年去看沈祥一眼。
    最初是養父養母陪他去。
    沈祥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哥哥,變得殘暴陰沉,用惡毒的話語咒罵他。
    直到這些年,沈祥才像是被磨平了仇恨,變得木訥遲鈍。
    吳馨,也就是他的養母,每年都希望他放下,不要再去見沈祥。
    他對養父母一家抱有深重的感恩和尊敬,但在這件事上,他沒有聽他們的話。
    芝縣離暉城有500多公裏,一去一回得耽誤一天。
    沈戟調整了之後幾天的工作,空出一天來,才打開有聲閱讀軟件,在溫和的男聲中進入夢鄉。
    ·
    美美是一隻雄性阿拉斯加,在“盲罪”混吃混喝,偶爾充當吉祥物,算是半個員工。
    柏玉把領針從它的窩裏拿出來時,領針已經被咬變形了,上麵全是口水。
    美美還無辜地搖著尾巴,想撒個嬌,把領針要回來。
    領針有幾個尖銳的角,柏玉當然不可能還給寶貝狗子。
    他把阿拉斯加抱起來,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被領針劃傷。
    但即便如此,看著那枚領針,柏玉還是有些不悅。
    這種領針的別扣非常牢實,如果不是自己摘下來,根本不可能掉落。
    他當著沈戟的麵,吐槽領針浮誇,是故意流露惡意。
    可他沒想到沈戟會直接將領針摘下來扔在店裏。
    這挺可笑的,小孩兒都知道垃圾要分類丟棄,沈老師竟然這麽任性,連小孩兒都不如?
    柏玉當即就想把領針丟垃圾桶,助理小康卻大喊道“柏哥,手下留針!”
    柏玉“……”
    小康連忙把領針搶過去,“萬一是沈老師不小心弄掉的呢?這一看就不便宜,人家如果來找,咱們拿不出,不就尷尬了?”
    柏玉懶得跟小康爭。
    領針就不可能是不小心掉的,就算真是,都已經被咬變形了,怎麽還?
    結果第二天,找領針的真來了。
    小謝拿著那枚奇形怪狀、疑似有狗子口水的領針,表情有些糾結。
    這讓他怎麽拿給他哥?
    柏玉昨天瞧不上沈戟亂丟領針,今天見小謝來找領針,才知道領針真是沈戟不小心弄丟的。
    東西落在他這兒,他沒給人保護好,還被狗子給啃了,讓小助理送回去,這太不會做事。
    柏玉就把領針又要了回來。
    領針看起來是報廢了,其實能修。
    實在不行,他就賠人一枚。
    本以為小助理隻是來找領針,結果找領針隻是順便,來的主要目的是想談繼續合作的事。
    昨天別說柏玉,就是詹夢也覺得合作泡湯了。
    “沈老師就是太追求完美了,他是很欣賞‘盲罪’的,咱市這麽多線下店,他最看好你們。昨天那麽說,也是希望讓節目盡可能多地吸引眼球。”
    小謝特別會說話,還拿出手機,給柏玉看自己之前和朋友過來玩的消費記錄,以示自己是“盲罪”的鐵粉。
    “你們願意用天涯的劇本,那當然最好,實在不願意,沈老師最中意的還是你們啊。你們的劇本那麽有水準,沈老師也是劇本殺愛好者,怎麽會不懂。”
    柏玉笑道“沈老師像連普通桌遊都沒有玩過的人。”
    小謝說“沒有沒有,沈老師玩得特別好。”
    柏玉將信將疑。
    沈戟必然是個聰明、邏輯縝密的人,這種人即便偶爾玩一次,也不可能玩得差。
    閑聊了幾句後,小謝說起正事,“柏總,劇本還是用您的,不過有些細節,沈老師覺得還需要打磨一下……”
    照柏玉以前的脾氣,自己寫出來的東西,那是一個字都不能改。
    但既然是尋求合作,那適當接受合作方的要求,是他應當給與的誠意。
    況且他聽完小謝的話,覺得沈戟的安排有一定道理。畢竟在綜藝製作上,鋒光的團隊是專業的。
    事情就此敲定,小謝鬆了口氣,“那柏總,這領針……”
    柏玉笑道“沈老師下次來時,我再還給他。”
    小謝把合作的事處理好了,但沒有拿回領針。沈戟無所謂,隻是聽說柏玉要親自修領針時有些詫異。
    那個傲氣的小老板,還會手工?
    ·
    失去的上節目機會又回來了,還是項目組因為柏哥的才華妥協,整個“盲罪”像打了雞血,每天生意照做,該和峰光配合的地方也不含糊,淩晨場火爆,顧客、項目組、工人進進出出,外麵停滿了車。
    柏玉白天跟沈戟派來的劇本評估團隊打磨細節,參與場景布置,晚上抽空寫新劇本,一天時間被占得滿滿當當,睡幾個小時又要起來工作。
    詹夢幫不上忙,隻得砸錢送關懷,外賣、咖啡換著送,還親自去嘉博蘭大酒店拎了套養生餐放柏玉桌上。
    柏玉看一眼就讓拿走,“給我點份王大姐冒菜,謝謝。”
    詹夢樂了,“五星級酒店的你不吃,非要吃路邊攤?”
    快到淩晨,柏玉寫累了,揭開蓋子,雞湯的香味撲麵而來,“七老八十才吃這麽清淡。”
    不過話雖這麽說,柏玉還是把詹夢的好意享用掉了。
    詹夢不急著走,跟柏玉聊天,順便計劃一下年末的活動。
    “我後天要去趟芝縣。”柏玉說“項目組如果臨時有什麽問題,你應付一下。”
    詹夢愣了下,“哦,你要去看小趙。”
    柏玉點頭,“今年早點去,一到12月就抽不出時間了。”
    “咱們柏哥有情有義。”詹夢情緒一上來,就說了不該說的話,“寧安怎麽就……”
    柏玉一眼看過去,詹夢馬上閉嘴,老半天才道“我就是覺得可惜。”
    “過了。”柏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行,過了,早就過了。”詹夢說“當我沒說!”
    柏玉把外賣盒子拿出去扔了。
    其實他心裏最清楚,這事根本沒過。
    他裝得再瀟灑,還是膈應,還是在意。
    七年的感情,寧安說不要就不要,他做不到那麽絕。又或者隻是因為他是被丟下的那個,所以始終耿耿於懷。
    詹夢急於說別的,瞄到桌上的領針,“你還戴這個?”
    領針掉了一顆碎鑽,柏玉找不到合適的,就從一條不怎麽戴的手表上取下一顆粘了上去,看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鋒光那位製作人的。”柏玉說“姓沈。”
    詹夢驚得手抖了一下,“沈戟?你倆啥時候這麽熟了?”
    柏玉和沈戟當然不熟,麵隻見過一次,說的每句話不是夾槍帶棍,就是冷嘲熱諷。
    就這種關係,還能幫對方修領針,柏玉也覺得這事兒有趣。
    這領針的風格像是v國一個小眾工作室出品,柏玉修之前一查,還真是。
    說沈戟有品位吧,那一身的搭配實在冗雜,要不是氣質在線,那麽穿就像暴發戶家的傻兒子。
    但說沈戟沒品位吧,人又知道上doqe挑領針,這牌子一般人根本沒聽說過。
    柏玉正好有兩枚doqe的領針,從沒用過,想著在合作結束之後,和手上這枚一起拿給沈戟。
    ·
    兩天後,柏玉獨自開了輛越野,往芝縣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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