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你還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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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盲罪!
    沈戟這一聲不低,喝醉的人總是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言行。調酒師在一旁聽熱鬧,憋笑憋得著實辛苦。柏玉顧不得震驚,連忙把沈戟抱起來,匆匆離開清吧。
    柏玉上次在小縣城抱過沈戟一回,但那次情況特殊,沈戟胃痛又不肯去醫院,他懶得多費唇舌,才抱起來就走。現在想來,男人大約都不喜歡被別人打橫抱的,他也是考慮到沈戟爭強好勝的心理,才好聲好氣跟沈戟說話,沈戟還不至於不能自己走,清醒一點了,他就可以半摟半扶把人弄車上去。
    結果人家給他鬧這一出,他還不如一早公主抱沙包抱,總之扛出去了事兒!
    沈戟剛才中氣十足地喊小狼狗,這會兒在柏玉懷裏卻乖得很,一聲都沒吭,眼睛睜著,但沒焦距,光在瞳仁裏被揉得稀碎。柏玉心道自己攤上了個大a煩,走得特別快,到了車邊才注意到,沈戟的腳正動來動去。
    不是毫無規則亂動,腳尖一會兒對攏,一會兒岔開,小腿用力繃著,腳背打得很直,像是打著什麽節拍,也不知道都醉成這樣了,到底哪來的力氣。
    醉漢歌的拍子吧。柏玉一陣好笑,開車門,輕輕把沈戟放進去。沈戟平時看著那麽幹練利落一人,喝醉了就開始散發黏人勁兒,明明坐好了,雙手還要環著他的脖子,喉嚨發出含糊的音節。
    “沈老師,坐車了。”柏玉耐著性子,一邊順沈戟的背一邊哄。這個季節,厚重的衣服已經換掉,沈戟的背脊摸上去很薄。
    沈戟不聽他的,抱著就不動。這姿勢他可撐不了太久,一直讓沈戟這麽環著,他的頸椎和腰得出事兒。勸不動就隻能用強的,他架住沈戟的腋下,終於把他給按椅背上去了。
    沈戟低哼了兩聲,他給人扣安全帶時,沈戟就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差點給他盯出倆孔來。
    把沈戟收拾好,柏玉繞一圈上車,車裏就他倆,終於能仔細掰扯一下小狼狗了。柏玉不急著發動,問“戟戟,我誰?”
    沈戟還是剛才那個答案,“小狼狗。”
    柏玉心頭半是滑稽半是某種複雜的悸動,“為啥說我是狗,我不是。”
    沈戟搖搖頭,認真道“你就是。”
    “我不是。”
    “你是。你還打人呢……”
    柏玉一愣。原來沈戟是記著他揍梁曉笑,才說他是小狼狗。這麽一想,柏玉有點兒無語了,原來是真狗啊?
    沈戟玩著安全帶,又說“你和小白一樣。”
    柏玉問“哪個小白?”
    沈戟沒回答,自顧自地說“王鋒、刁飛他們打我,小白就咬他們。小白保護我,你也保護我,你也是小柏。”
    柏玉聽明白兩點,第一,小白是沈戟養過的狗,第二,沈戟還知道他是誰,柏玉,小柏。
    說完沈戟就歪在座位上睡了。別人的歪是整個人爛泥一般糊著,沈戟的歪卻隻是輕輕歪了個頭,身子還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雙手平放在大腿上。
    柏玉端詳了他好一會兒,心中那股喧囂有越發旺盛的勢頭,但再一回味沈戟那句他們打我,心潮突然在沸騰中凝固,陡然降溫。
    沈戟的身世不簡單,春節在芳杭村偶遇時他就有幾分猜測,可那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他輕易不想去打聽。現在卻生出探查清楚的打算。
    不過當務之急,是送醉漢回家。
    發動之前,柏玉又看了沈戟一眼,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斜著身拍沈戟的肩膀和手臂,溫聲哄道“沈老師,別繃著了,放鬆。”
    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被拍得舒服,沈戟漸漸軟下來,額頭貼在柏玉臂彎,終於睡得像個普通醉漢了。
    天快亮了,路上已有零星趕早的私家車,柏玉本想把沈戟送回去,中途卻拐了個彎,開向自己家。醉漢需要照顧,但他不可能留在沈戟家,反複斟酌,在自己家裏照顧醉漢是最優選擇。
    柏玉這兒雖然大,卻沒有準備客房,詹夢他們來過夜,要麽在客廳打地鋪,要麽去書房睡沙發床。他本來也想把沈戟安排在書房,但沙發床太窄,醉漢一個軲轆就能掉下去,隻得把臥室讓給沈戟。
    沈戟一身西裝,洗個澡,換成睡衣再睡覺肯定舒服一些。可以沈老師的性格,肯定不願意脫掉衣服給人看吧?他便隻是幫沈戟脫了鞋子,襪子都沒動,就把被子掖實。
    這時天已經完全亮了,柏玉沒瞌睡,一邊煮咖啡一邊點外賣。他今天就不去“盲罪”了,本子在家裏也能寫。等外賣時,他沒事幹,又回到臥室門邊,想看看沈戟有沒老實睡覺,結果輕輕推開門,卻見被子被供成一座小山,小山正在蠕動,低沉的聲音從被子底下漏出來,直戳柏玉耳膜。
    柏玉“……”
    這畫麵實在超越他的想象,沈老師在他床上打(飛機?這叫什麽?恃醉耍流氓?
    半分鍾後,小山終於不蠕動了,一條西褲被蹬出來,沈戟側躺著,眼睛都沒睜。
    柏玉等了十秒,沈戟再沒動彈。柏玉訝然,沈老師這是……直接弄在他床上了?洗都不洗?
    再覺得沈老師可愛,這也不能忍。
    柏玉走到床邊,“沈老師?”
    沒動靜。
    柏玉一想被子裏的糟糕情況就頭大,現在把沈戟弄起來換被單吧,殘忍,不換吧,他不能忍。
    然而掀起被子,柏玉才發現是自己誤會沈老師了。人睡得好好的,一點壞事沒幹,估計隻是睡夢中覺得穿西褲難受,才悉悉索索把褲子給脫了。
    沈戟睡得沉,全然不覺有人正在看自己,他光著的腿折著,很白,右大腿後側卻有一道曲折傷痕,普通水果刀那麽長,傷痕的顏色比周圍皮膚淺,不算猙獰,隻是在這條白而修長的腿上顯得礙眼,就像珍貴藝術品上驀然出現一道裂紋。
    柏玉悄然把被子蓋回去,蹲下,近距離觀察沈戟。
    此時沈戟呼吸平穩,眉心平展,看樣子沒有做不好的夢。
    退出臥室,柏玉像被點燃了一簇火,在客廳來回轉了幾圈,最後還是把自己關進浴室。得,沈老師安安穩穩地睡著覺,隻是睡夢中脫了條褲子,他卻安分不了了。
    眼瞼垂下,視線被阻攔,腦中出現的是沈戟過分白的腿,還有淺灰色布料包裹的兩半滾圓。
    外賣早就送到了,柏玉出來看手機,外賣員說給他放門口了。
    嘖,這還是他頭一回錯過外賣。
    沈戟一覺醒來已是中午,臥室窗簾留著一小半,陽光似流金傾瀉在床尾,空氣中仿佛飄著金色的顆粒。沈戟睜眼發呆,幾分鍾後終於意識到這不是自己家。他連忙坐起來,皺眉按住額頭,宿醉的感覺很難受,胃和頭都隱隱作痛。
    這是哪兒?他覺得屋內的陳設似乎見過,遲鈍地想起,這是柏玉家。斷片的記憶一塊塊湧起來,昨天最後一場錄製結束,全項目組吃收工宴,中途他被梁曉笑騷擾,柏玉把梁曉笑揍跑,他心裏高興,興致勃勃約柏玉喝酒,然後他們就去了白鷺庭旁邊的清吧。
    再然後……他就喝醉了。
    但他其實記得柏玉問他的問題。
    你是誰?我是吉吉。我是誰?你是小狼狗。
    柏玉的聲音和自己的聲音交替在耳邊劃過,沈戟臉頰頓時紅了。他將被子抓起來,捂住自己大半張臉,心跳像密集的鼓點,催促著血液往臉上奔流。
    他好熱,尷尬得縮緊了腳趾。
    柏玉問他的時候,他並不是醉得神誌不清,他還有自己的判斷力,正是因此,他才能回答柏玉。
    酒精讓他亢奮讓他發瘋讓他急切地想要表達自己,他按不住那個藏在精英皮囊下渴望關懷的靈魂。柏玉那麽特別,總是在他最需要幫助時出現,他被柏玉變得貪婪了,想要更多寵愛,潛意識裏他想讓柏玉知道,他以前的名字叫沈吉,不是征戰四方,永遠鋒利,無堅不摧的戰戟,而是農村最普通的吉,吉祥如意。他還想告訴柏玉,他養過一隻土狗,小白是他忠誠的衛士,無論何時都守護著他。
    但他為什麽一定要說柏玉是小狼狗呢?
    腳趾縮得更緊,不安卻興奮的感覺如一萬隻小蟲,正在將他的骨頭當做梯子。他像個幹了壞事的孩子,又害怕又沉浸在隱秘的快樂中。
    小狼狗的字麵意思是幼小的狗崽子,現在被普遍認同為年紀小的男朋友,前不久他還給柏玉解釋過,他理解的小狼狗不是中性詞,自帶寵愛親昵。
    梁曉笑要給他當小狼狗,他惡心。柏玉……柏玉就可以。
    他更熱了,額頭都冒了汗,若不是酒精作祟,他說不出這麽厚臉皮的話來,現在酒精的勁兒過去了,尷尬和臊才從腳底下鑽出來。
    若是在自己家裏,他還能假裝無事,但他躺在柏玉的床上,這不是床,是烤盆!
    沈戟坐不住了,掀開被子要下床,卻陡然發現自己的褲子沒了。他驚訝地瞪大眼,柏玉把他褲子脫了!
    柏玉本著照顧醉漢的宗旨,上午去菜市場買了條鱸魚,用薑蒜清蒸。本來圖省事的話,直接點個外賣或者燉懶人魚片就完了,但他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下廚。
    沈戟衝進臥室自帶的浴室衝洗,發現梳妝鏡下有新毛巾和牙刷,還有一條未拆包裝的內褲,口袋上貼著一張紙,字跡不怎麽好看沈老師,給你的。
    沈戟紅著臉穿好,開門找柏玉理論。
    率先幹壞事的是他,他說柏玉是小狼狗,但柏玉脫了他的褲子,這下就不止他理虧了。他下樓沒找著柏玉,卻看見桌上還沒扔的粥盒,裏麵空空的,已經吃完了。
    柏玉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起來了?”
    沈戟看見柏玉的一刹那,腦子就亂上加亂,原本想好的話飛了,開口就是“你都不給我點一份。”
    柏玉一怔,旋即笑道“那是我早飯,給你蒸了鱸魚,要吃嗎?”
    沈戟眼睛亮閃閃的,唇邊彎起笑意,“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