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拿她的命去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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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我對流石的印象,概括來說就是“一個陰沉的人”。
    聽了很多關於他的傳言,有些我覺得比較靠譜,有些就不可盡信。
    這世界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並不是說不能,而是說很麻煩。一個人外在的表現,包括性格、說話方式、行事風格等等,確實可以被當做依據,來反推他的內心活動、思維方式。但要是隻憑借這些東西就對一個人下定論,未免也太自大了。
    每個人都會做很多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去做的事,每個人都曾有過很多次的頭昏腦熱。真的想去測試一個人,至少要把他放到當時所處的環境,連同外在的因素一塊去推測才行。
    所以我需要先讓流石瘋掉。
    在剛見麵不久,他為我展示自己鍛造的能力時,曾經做出過拿刀子劃開自己手臂,把鮮血灑在劍上來完成鍛造的舉動。但還不夠,那時候他還能一定程度保有自己的理智,說明這種程度的鍛造還不足以徹徹底底地把他逼瘋。
    那就用流石一直在研究的東西來測試吧。
    卡麗莎死的時候,他在做的就是關於萬能的武器的研究不是嗎?
    現在我就還原這個場景,再給他一個取得突破性進展的希望。看看他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能夠做到什麽樣的程度。
    一開始的時候,流石表現的還算正常。他隻是專注於對眼前這塊從未見過的優質鋼鐵的研究,用包括鐵錘、銼刀、鏈鋸、鑿子等工具測試鋼鐵的性能,並開始在其他的材料中精挑細選一些作為鍛造的備選素材。
    這一次我沒有吝嗇什麽,把禦西城積攢下來的優質材料全部都找了出來。很多材料是我原來收集起來,打算幫菲麗塔做法杖用的。沒想到這次去王都順手牽羊摸回來一把,這些材料也就閑置了下來。不過有一說一,其中大部分的材料,以流石現在的工資是根本買不起的,算我在他身上的投資了。
    當漸漸摸清楚這塊鋼鐵的各種屬性之後,流石垂下了手,陷入了漫長的思考。
    這個過程持續時間非常長,以至於我在旁邊看的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將睡未睡的時候,被一聲驚雷般的撞擊聲吵得瞬間清醒。
    我看向流石,他剛剛用手中的錘子重重地在鐵塊上敲擊了一下,紅熱的鐵塊被這一下撞擊砸的變了形狀。流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砧板上麵的鋼鐵,手起錘落,疾風驟雨一般快速敲擊著。
    那敲擊極有分量,其中蘊藏的力道甚至讓人懷疑是否出自身材瘦削的流石。
    開始了。
    流石的臉上,憂愁、陰沉與絕望蕩然無存,但取而代之的並非是正常一點的表情,而是另一種極端。
    他麵色漲紅,呼吸急促。掄動鐵錘帶起的風吹開他的劉海,一頭亂發在火光中躍動。大開大合的動作仿佛某種詭異的舞蹈。此時此刻他仿佛連內在也被替換了,原來的流石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支配著他身體的邪惡存在。
    素材被一把一把地丟入鐵砧,在恰到好處的溫度下融入鋼鐵,化做武器的一部分。
    那些高階的素材對鍛造充斥著抗拒,就如同那些魔物們的靈魂在做最後的掙紮。每一個材料在高溫下都如同危險的炸藥,稍不小心就可能被炸的血肉飛濺。
    可從流石那狂熱的神采中就能看出來,他根本沒在怕的。
    他就像是胸中早有藍圖,隻待完成一般。用什麽材料去克製什麽材料,用什麽材料去激活什麽材料,這些問題他早有答案。如果說上次他向我展示的是鍛造師的基本功,那麽這一刻他就是在用自己的能力向夢想的山峰攀爬了。
    天底下的高階材料何其多,天底下有名的武器何其少。
    那些被討伐的異族的魂棲居在這些曾構成它們身體的材料裏,想要將之煉化、據為己有,在難度上恐怕並不比討伐活著的它們輕鬆。這是靠拳頭沒法解決的事情,也是為什麽我覺得人類要比其他種族高貴的原因之一——
    我們能用它們的,它們隻能用自己與生俱來的!
    汗水不斷滴落在鐵砧上,蒸幹後化為細碎的粉末。汗水也流入他的眼睛,將他那不肯閉上的雙眼染上赤紅的顏色。
    確實像極了一個怪物。
    特別是當他的嘴角泛起笑容時,和把靈魂賣給魔鬼的惡徒一模一樣。黑煙在鐵砧上冉冉冒出,鮮血從他的虎口汩汩流下。他的胸膛大起大伏,每一次吸氣都恨不得將肺裝滿,每一次呼氣與下一次的吸氣都隔著漫長的時間間隔。
    以這個狀態,確實什麽時候昏過去都很正常。
    我能看到他眼神中的光彩,與瘋狂的藝術家相仿,拋下了全部凡塵瑣事,才能到這般純粹,帶著不顧一切的熱浪。武器在他的手中成型,工具箱裏麵的工具散落一地,素材已經見底,這一場靈魂的交響曲漸入終章。
    忽然間,流石的雙手停了下來。
    他先是有些疑惑,隨後目光在眼前的東西上飛速掠過,似乎迫切地想要找到某種材料。
    我也看出來了,他用各種各樣的素材維持了武器內核的混沌態,卻少了幾種平衡的道具。
    不怪他,是我故意在材料中動了手腳,就為了這一刻引他上鉤。
    流石又抽出了刀,這一次,他先是打量了自己的手腕,用刀在上麵比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尋常的鮮血壓製不住這複雜的變化,要更純粹的才行。
    流石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膛。
    心尖血。
    拿自己的命去做素材。以三魂七魄作為煉化的籌碼。
    這樣才夠。
    意識到這一點的流石,平靜地舉起了自己的刀。
    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這麽幹脆利落地刺向自己的心髒。
    雖然動作很快,但還在我的接受範圍內,我猛地站起,在他的刀距離胸口隻有不到一公分時攥住了他的手腕。流石抬起頭,冷冷地看著我,那眼神完全就是沒有理智的野獸。他認不出來我,不如說他已經無法思考任何鍛造以外的事情。
    我露出一個和他一樣猙獰的笑容,呲著牙,對他笑道
    “命沒了,就沒法鍛造了。你不是想要完成這個作品嗎?我教給你,拿別人的命去填就可以了。拿你那個在外麵風流快活、不知道給你戴了多少綠帽子的老婆的命去填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