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大概是流石的語氣過於冷靜，原先慌亂的羅梅也不由地停下了推他的動作。
    羅梅重新坐了回去，一條胳膊搭在桌子上，恨恨地說
    “唉……你拿她當女兒，她卻未必認你這個父親嘍。”
    瞥了一眼流石，羅梅突然問道
    “秀茲·吉平田，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名字了。吉平田本家的那位公子，現任當家的第三個兒子，也是小姐以前的青梅竹馬。小姐結婚的時候，他還出席過婚禮，你對他還有印象嗎？”
    流石思考了好長時間，才點了點頭。
    羅梅歎了口氣，說道
    “小姐走後，關於阿茉的處置方法家族內商討了很久。一開始是打算交由小姐的弟弟卡納安去撫養，但沒過多久，秀茲就主動收阿茉做了義女。他以前跟小姐的關係就不錯，征得大當家同意之後，阿茉就過繼到了本家那邊。這一下子可了不得，一個分家的小姑娘到了本家，日子越過越舒坦，光伺候她的侍女就有二十多個，嘖嘖……”
    說到這裏，羅梅那皺巴巴的臉上帶了一絲輕蔑
    “可她到了本家，就忘了當初小姐對她的好了。每天大魚大肉的吃著，嬌生慣養、飛揚跋扈，哪裏還有小姐當初的影子？甚至提起你的時候，她更是一句好話都沒有。有一次當著很多人的麵，還說恨不得殺了你，親手給她媽媽報仇！你說說，唉……”
    流石的手猛地攥成拳，臉上流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又很快歸於平靜。
    這些年，他漸漸地習慣了如何控製自己的感情，也很少有什麽東西能夠刺激到他了。
    沒有希望，沒有方向，像行屍走肉一樣地活著。這樣的人連死都不怕，還會怕什麽呢？
    流石低聲說道
    “她……有提起卡麗莎過嗎？”
    羅梅哂笑一聲
    “有！提了很多次！你知道她怎麽說？她覺得小姐就不該嫁給你，她以你這樣的父親為恥！每天都呆在鍛造室的你，什麽時候陪過她？別的小朋友過生日都會收到爸爸媽媽的禮物，你連她生日是哪一天都不記得！特別是小姐每天在外麵跑、和你關係日趨緊張的那段時間，你不但沒有去想辦法緩解局麵，反而把阿茉丟給納魯照顧，一個人在鍛造室裏日漸瘋狂……這些都是這些年她三番五次提起來的。她說小姐當初簡直是蠢得要死，怎麽就看上了你這麽一個不中用的男人。”
    流石深深低下了頭。
    羅梅移開了視線，淡淡地說道
    “現在的她，仗著一個本家的身份，不斷地打壓當時跟著小姐的那些老人。我懂，那孩子就是過去受的委屈太多，現在開始清算了。一邊討好著那個叫秀茲的男人，一邊明裏暗裏和我們這些人過不去。”
    流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那她對鍛造感興趣嗎？”
    羅梅愣了一下，大概完全沒想到流石會問這麽一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
    不過在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羅梅遲疑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確實……非要說的話，她就這一點還像小姐。她對那些叮叮當當的玩意兒從小就感興趣，仗著秀茲寵愛她，把家族內密不外傳的鍛造圖譜看了個遍，很多當初連你都沒見過，全都是本家那邊密不外傳的。也經常鑽到鍛造室裏麵幹活，不過一旦鍛造失敗，就會陷入暴怒，也曾經當著很多人麵拿下人出氣。”
    流石點了點頭，站起身，向羅梅深深鞠了一躬
    “麻煩阿婆幫我跟阿茉說一下了，我想見她一麵，把我這三年，研究出來的結果交給她。”
    羅梅盯著流石看了一會兒，問道
    “你想好了？她可不會念著你的好！”
    流石平靜地回答
    “沒關係。我本來也沒有什麽值得她掛念的地方。原來我以為她會陷入危險，現在看來，吉平田家族隻是想把我騙回來而已。秀茲這個人我想起來了，以前跟卡麗莎關係確實不錯，他肯收留阿茉，想必阿茉也不會再受什麽委屈。但阿茉既然對鍛造感興趣，我就把最後教她一些東西，這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羅梅眯縫著小眼睛，點了點頭，說道
    “也好。說不定，她會諒解你。再怎麽說，血濃於水，她畢竟是你閨女，你畢竟是她親爹……今天下午，我去本家送洗好的衣服，應該可以見到阿茉。如果她想見你的話，今天傍晚應該就能見到了。”
    這麽說著的羅梅站起身，流石想把錢還給她，但羅梅沒有收，搖搖晃晃地出門了。
    一直在門口放哨的納魯這才走進來。流石把方才談話的內容告訴了他，兩個人共同商量了一下，決定與阿茉見麵之後，立刻動身出發，先回禦西城，再做打算。
    但是流石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走不掉了。
    傍晚的時候，納魯主動提出要去外麵買點晚飯，讓流石在見阿茉之前先填填肚子。如果阿茉沒吃晚飯的話，也可以一起吃點。流石自然同意，他沒有動羅梅給他的錢，而是把利德準備的現金取出一些交給了納魯。
    納魯離開之後，流石反而開始緊張了。
    一想到要和三年沒見過的女兒見麵，這個女兒對他還很有成見，流石就情不自禁地兩隻手捏在一起，汗水從臉上不斷地滑落。
    等下見麵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呢？
    他幻想了很多種見麵的情形，比如阿茉對他惡語相向，對他歇斯底裏的嘶吼，不斷地對他拳打腳踢，甚至恨到用牙齒撕下他的皮肉，生生咽下。
    在無數悲慘的幻想中，流石用顫抖的手接了杯水，剛喝了一口，門響了。
    他走過去，打開了門。
    是和所有的幻想都不一樣，卻比任何幻想都要絕望的場麵。
    一身華貴衣裙的小女孩站在那裏，身後跟著數十個身材壯碩的侍衛，每一個都黑著臉，手上握著結實的棍棒，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小女孩揚起臉，看了流石一眼。
    那眼神像是三九天結在房簷上的冰棱。
    “是他，沒錯。帶走。”
    這是流石清醒的時候，聽到的最後的話語。
    隨著小女孩的一聲令下，她身後的侍衛以極快的速度握緊棍棒，重重地掄在流石的腦袋上。
    那熟悉的麵容在這一刻變得那麽陌生，流石能感覺到自己倒在地上，血一直在流。他勉強眨了兩下眼睛，每次看到的場景都比上一次模糊，最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他的眼前，名為阿茉的少女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地轉過身，先一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