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小幽靈回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靈武領主，讓利德稍作等待，自己則慢悠悠地鑽到了她的身體中。沒過多久，小幽靈從裏麵悠悠地探出頭來，說道
    “嗯……怎麽描述呢。她在裏麵過得很好，整個幻境已經逐漸發展到了巔峰。那什麽靈武領地徹底統一了你們的永天國，雖然死了很多很多人，但整個國家正在以一個相當快的速度複蘇。這個女人坐在王座上，下麵站了整整兩排的文臣武將，監獄裏關著大量跟她為敵的死囚……包括出現在你幻境中那個胸部扁扁的少女。有人正跪在台下跟她匯報消息，都是些四海承平的喜事，小部分抵抗勢力已經完全不是她的對手啦。我的幻境差不多也要被通關了，雖然最後一定是幻境崩塌的死亡結局，但還是恭喜恭喜~[?o?oっ]”
    利德凝望著倒在地上的靈武領主。
    印象中，這個女人每次昏迷不醒的時候神色都相當痛苦，可見她是那種在夢中也不肯放下執念的類型。在看過了她的幻境之後，利德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感情。他雖然不知道當年的玉清昭與手底下的家臣們感情到底有多好，但隻要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被人誆騙，導致阿萊雅、河月、方十三、希洛、白凰、流石、芸葉等人全部客死異鄉屍骨無存，自己必定也會像她一樣懷著滔天的恨意。
    而現在的靈武領主卻能夠放下那段往事，久違地露出這般平靜的神色，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雖然麵紗遮擋住了她半張容顏，但從眉梢的方向就能夠看出現在她的臉上甚至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這是利德從未見過的。
    至於是真實還是幻境……當一個幻境已經逼真到讓人分不清真偽，繼續探究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對當事人來說，那就是屬於她的真實。
    利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執念很深的人沉浸在甘甜的美夢中，沒什麽執念的人卻要繼續負重前行。這聽上去有些諷刺，但這就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利德給小幽靈留下一個背影，人已經往下一道關卡行走，隻撂下一句
    “出發了。”
    小幽靈戀戀不舍地看著靈武領主，然後慢吞吞地飄到利德身旁，問道
    “就這麽走了嗎？感覺好可惜。不如你看著我，想象一下她的樣子？[????]”
    利德側過頭，看了一眼小幽靈，那一刹那本來很小隻的幽靈一刹那變成了漂浮在空中的靈武領主，而且一掃之前冷冰冰的模樣，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一邊解著身上的衣衫，山巒般聳立的胸部呼之欲出。隻可惜小幽靈媚眼還沒拋幾個，利德偏過頭，身姿曼妙的小幽靈立刻被打回原形。
    可憐的小幽靈不知道自己在利德眼中已然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還在扭動著短短的小手，不停地擺著自以為誘人的姿勢，壞笑著說道
    “怎麽樣，沒騙你吧？你喜歡的樣子我全都有哦。[o￣3￣o]”
    利德笑了笑，說道
    “嗯。”
    以後的路，沒有靈武領主的話會更加艱難。不過利德覺得是否願意醒來是她自己的事情，反正就算沒有她，小幽靈也可以不少關於這座秘境的有效信息，自己也不用在將來與她背水一戰。
    把她重新帶回現實就是好的嗎？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征服天下意味著排除異己，當初冷血無情的姬應天未必不是她玉清昭的末路。權力本就是冰冷的，任何情感在權力麵前都不值一提。年輕時靠著一腔熱血還能與這冷漠的世道戰個不相上下，但靈武領主已經並不像她外表展示的那樣年輕了。
    不在乎權力的利德自然可以隨時隨地都逍遙自在，但靈武領主就算醒來，恐怕也隻會陷入到一場又一場的旋渦當中。更何況利德與她之間的關係終究是敵對大於合作，就算兩個人都能從這裏活著出去，也遲早會在戰場上再次兵戈相見。
    到那時，新銳的禦西城軍隊與老牌巔峰戰力靈武鐵騎之間必定有一方要徹底消亡，靈武領主想要獲勝的執念根深蒂固，利德又怎麽可能坐視禦西城消亡？大家最終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這個世界遠比幻境更加殘酷。
    利德看著在空中不停翻滾的小幽靈，腦海中滿是它剛剛描述的那番景色。
    如果靈武領主所處的幻境已經發展到了那種程度，她會願意放下得之不易的天下，從幻境中醒來嗎？親手把釋懷了的新仇舊恨再次拾起來背在肩上，親手把屁股都沒坐熱的王座劈成兩半，親手將過往的傷疤重新揭開、露出血淋淋的真相與真實……她會這麽做嗎？
    或者說，會有人因為懷疑自己所處的世界並非真實，就把在這個世界中得來的一切全部放棄，包括生命？人都是有舒適圈的，越是長期活在痛苦中的人，在進入到舒適圈中就越不願離開。所以古來王侯生貧賤，但貧賤之人當了王侯卻又往往都是同一副嘴臉。
    利德靠著上一世的記憶提出了一個更加先進的世界，以此擊垮了陷入衰弱無法順利模擬出真實情境的小幽靈。但靈武領主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她的輪回局限在這裏，所見所聞自然也不會超出小幽靈的掌控。小幽靈可以針對她做出一個更加真實永遠不會露餡的世界，她又如何分辨真實與虛妄呢？
    利德一邊走，一邊輕輕搖了搖頭，隻覺得有些遺憾和悵然，又似乎有幾分解脫。
    就在這個時候，小幽靈忽然停了下來，先是原地眨了眨眼睛，隨後一臉震驚地扭過身子。
    利德也停了腳步，略帶奇怪地順著它視線向後看去。
    那一刹那，他睜大了眼睛。
    昏暗的火光下，靈武領主玉清昭靜靜地坐在那裏。
    她的視線停留在身前的地麵上，眼神卻沒有任何的焦點。利德快步走了回去，蹲在她的麵前。近距離下，能夠看見靈武領主整個身體因為無數負麵的情感而不停地發顫，她抬起頭，看著利德那張臉龐，許久之後淒然一笑。
    似乎是還沒有從那漫長的記憶中醒來，又或者是經曆了太多之後一時間情緒崩潰，剛剛醒來的靈武領主沒有以前那強勢的感覺。
    她張了張口，什麽都沒有說；一雙美目通紅發腫，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金紅的衣衫上，靜靜地哭個不停。
    利德不知道她是如何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其實是幻境，更不知道她是抱著多大的覺悟才從理想的世界中醒來。但他知道眼前的人絕非冷血無情，任誰將自己朝思暮想為之奮鬥了數百年的成果親手打碎，都不可能還無動於衷。
    靈武領主看著自己不斷發顫的手，想要去擦眼淚，但手最多隻能抬到胸口的高度就沒了力氣。她的身體本就已經極端虛弱，再晚幾分鍾，恐怕她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利德看著她，終究有幾分不忍。他向前傾了傾身體，伸出手，將靈武領主冰涼的身體緊緊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