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在小幽靈極端的震驚中，利德靜靜擁抱著眼前的女人。
    他什麽都沒有說，不曾寬慰過她一句；她也沒有向他抱怨什麽，隻伏在他的肩膀上默默抽泣。仿佛要將這壓抑了幾百年的情感全部都發泄出來，情緒一旦崩潰就再也止不住。利德靜靜地抱著她，腦海中卻響起來了小幽靈微微有些發抖的聲音
    “她……在我的幻境中自殺了。自殺在王位上，拿劍抹了脖子，血流的到處都是。她肯定是看出來這是一場幻境了，但和你不一樣，她完全沒有任何求證，隻是坐在王位上思考了一段時間……就下了這樣的決定。”
    利德能感覺到小幽靈的語氣中除了驚訝與疑惑外還有些許的敬畏，或許它從未見過像這樣果斷的人類，會因為僅僅的一點懷疑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拿自己的生命去做驗證。
    靈武領主輕輕張了張口，仿佛一個初學說話的嬰兒般含混不清地低語道
    “水……給我水……”
    現在哪裏能弄到淡水，利德隻能先鬆開擁抱她的手，雙手捧在胸前，直接用水元素相關的魔法。但他身體中九成九的魔力都已經被饑渴了幾千年的老妖怪抽空，僅剩的一丁點魔力隻生成了為數不多的淡水，而且魔力消耗過度帶來的痛苦瞬間讓他渾身上下多處肌肉不停痙攣。
    水還在不停地順著利德的指縫往下流，倉促間也來不及尋找什麽容器，利德索性直接捧到靈武領主麵前。還沒緩過神的靈武領主輕輕撩開臉上的麵紗，湊到利德的掌心前，輕輕舔舐著晶瑩的淡水，舌尖有時會碰到利德的肌膚，麻麻癢癢的。
    利德本來想就這麽保持距離，但靈武領主的身體距離恢複正常少說還得幾個小時的時間，她現在比鬼壓床好不了多少，意識朦朧，身體也不受控製，雖然勉強坐起，但基本的平衡都維持不好，晃晃悠悠又一次向前栽倒在利德的胸口上。
    利德本能地抱著她，又覺得有幾分不妥，便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盡可能幫她調理一下那些已經陷入休眠的經脈，希望她早點好起來。
    小幽靈飄到了靈武領主視線死角的地方，在她身後與利德麵對麵。
    小幽靈看看靈武領主，又看看利德，不知道這倆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要說他倆關係好吧，那個女人方才陷入幻境中，利德管都不管就打算離開。要說關係不好，現在又抱在一起了。小幽靈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卻隱約回憶起了檢索利德記憶時發現的那個新名詞“相愛相殺”，頓時用雙臂抱懷不停點頭，覺得自己已經發現了事情的真相，繼而飄到不遠處望風去了。
    靈武領主身體如墜冰窟，哪怕利德緊緊地抱著她，她的體溫回暖速度也非常慢。她醒來的時候生命跡象已經過於微弱，可以說隻剩下一口氣在那吊著，一時半會兒恐怕都無法恢複正常。
    利德將她抱到自己麵前，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接觸麵積，將她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小心地護著。這時候利德就開始覺得靈武領主長那麽高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那雙無處安放的長腿就隻能冷得發顫，再比如因為她和利德差不多高的原因，哪怕目前淩厲的氣勢暫時沒有恢複，也沒有任何小鳥依人的感覺。
    利德想起兩個人剛剛跌入秘境的時候，靈武領主經脈受損，也曾陷入過一段時間的虛弱。但那時她眼神還是很嚇人的，語氣也維持著領主的架勢，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主動將手臂纏上來，尋找著最後的安全感。
    溫香軟玉在懷，說不動心是假的。
    但也隻是動心而已，利德並沒有下一步的行動。
    他很清楚靈武領主的心結不是那麽容易解開的，隻有夷平了王都、執掌了天下才能獲得徹底的解脫，這不僅僅是她這些年含辛茹苦、篳路藍縷想要完成的執念，其中更包含了對已死之人的吊唁。自己可以在她身心最為脆弱的時候像這樣擁抱著她，但當她清醒的時候，兩個人終究還是陌路人。
    所謂救贖從來都不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阿萊雅也好，菲麗塔也好，河月和方十三她們也好，都以禦西城為安身之所，在長期充實的忙碌中慢慢忘掉了過去的傷痛。但靈武領主不是這樣的，她早就將一切看得很透徹，一直在為想要的那個未來努力。
    眼下的脆弱隻是一時的，她是靈武的女王，王沒有向王低頭的道理。
    秘境之後，兩人不會再有交集，也不會再有聯絡的理由，下次見麵就是徹頭徹尾的敵人。別說利德和靈武領主那點兒好感根本不算什麽，就算有什麽別的感情，也都會在清醒過來後各自掐滅。他們都是極端理性的人，很清楚自己要麵臨的利害關係，利德不可能帶著河月方十三她們去給靈武領主打工，靈武領主更不可能屈就禦西城。
    過了好久，利德感受到靈武領主的啜泣聲漸漸好轉。或許是心情平複，也或許隻是哭累了。靈武領主嗓音沙啞地呢喃道
    “姬……應天……”
    利德馬上接了一句
    “渣男一個，早晚去王都把他家祖墳給刨了。”
    靈武領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的臻首倚靠在利德的肩膀上，濕潤的臉龐貼著他的側臉，一頭青絲纏在他的手臂。那雙曾發號施令的手臂無力地抱著他，過了許久，靈武領主又低聲說道
    “巨人族南下……靈武鐵騎……隱衛……”
    她茫然地重複著這些詞匯。
    利德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立刻對答
    “巨人族都快死光了，靈武鐵騎至少還有一半好好的，隱衛還在正常運作，放心吧。”
    靈武領主輕輕鬆了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利德知道她和自己不同，靈武領主在幻境中度過了過於漫長的時光，以至於剛剛醒來之後，不但身體虛弱，更是一時間分不清哪些記憶是現實、哪些記憶是虛幻。她需要把記憶分類處理，但人不是機器，沒法決定自己的記憶到底歸放在何處、什麽時候取用，或許她有一些自己的手段來梳理記憶，但那顯然需要時間。
    利德抱著她，忽然一陣睡意襲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其間大腦同樣在飛速運轉，卻沒有及時補充營養，還放了不少血，自己的身體也有點撐不住了。
    加上靈武領主慢慢進入了安定狀態，利德精神陷入放鬆，不由地抱著她開始打盹。而靈武領主富有彈性的身體抱起來又很舒服，進一步加劇了他的睡意。
    半睡半醒間，他能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那條手臂垂落下去，應該是靈武領主拉開了距離。
    利德沒有睜眼，任由意識繼續向睡夢中沉去，以免相見時的尷尬。
    在腦袋裏那根理智的弦徹底崩斷的刹那，利德隱約感覺到香風拂麵。
    唇上似乎有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逝，又似乎隻是幻覺。
    利德靜靜地睡了過去，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