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當大廈傾倒的時候，總歸是要有人站出來扶一扶的。
    卡爾帕斯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人，或者說，現在隻有他有資格來當那個人了。雲陽的局麵發展到現在，未來的走向其實已經不難猜測。利義不相信他，南部邊軍的塔基斯跟他也不是一條心，雲陽各個公子之間根本不可能達成一致，他輔佐誰或者反對誰都沒什麽意義。
    如果沒有禦西城的話，說不定卡爾帕斯會擁立自己最看好的八公子利仁，去跟謀朝篡位的利義打一打擂台。利仁是他還在淩雲城的時候，見過的為數不多有真才實學的雲陽公子。雖然那孩子天資愚鈍，但還算勤奮好學，有時候脾氣稍微急了點，但也算不上自大。
    後來利義玷汙了卡爾帕斯的妻子，卡爾帕斯離開了淩雲城，但依然跟八公子利仁有書信往來，偶爾會教導利仁一些治軍理政的策略。這次雲陽亂局中，利仁之所以第一個悍然起兵跳反，也是相信卡爾帕斯會站在自己這邊。
    可惜生活沒有那麽多的如果。
    禦西城東征不久，消息就傳遍了雲陽。雲陽公子的節節敗退讓卡爾帕斯意識到了利德與其他的雲陽公子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禦西城的目標顯然不是簡單地控製整個雲陽，而是更加粗暴的，把這個領地現有的規則全部打破，從下到上發起一次前所未有的革新。
    甚至到那時，所謂的雲陽正統也將不複存在。
    畢竟雲陽領主已經把這個兒子從族譜中除名，如果將來利德上位，很可能會另立門戶，建立一個新的領地。雖然王族大概率不會同意他的請求，但他依然可以把雲陽清洗一遍，換上他的黨羽，那雲陽也就名存實亡了。
    卡爾帕斯清晰地記得那個晚上，利義侮辱了他的妻子，他在領主府外握緊了拳頭。無論他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那位性格保守的女性都還是在不久之後選擇了投河。這種仇恨是根本沒辦法放下的，他恨不得親手掐死利義，將那個為非作歹的混賬東西剝皮抽筋。
    但卡爾帕斯也清晰地記得，自己祖上世世代代都是雲陽的貴族，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牽著見過雲陽領主，那時候雲陽領主還大笑著摸過他的腦袋。他之所以能升任東部邊軍的將領，不僅僅是他的個人能力，其中也包含了雲陽領主對他的提拔，包括了他父親的、爺爺的、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人脈和麵子。
    他可以不忠於利義，但不能不忠於雲陽。
    當利德帶著他的勢力如風暴般席卷這片土地的時候，卡爾帕斯坐在營帳內望著天邊的孤月久久難眠。幾個晝夜的掙紮，無數次咬碎牙關，拳頭捏的咯咯作響之後，他終究還是站起身，擦幹了臉上的血淚，昭告天下自己加入了利義的勢力，竭盡所能地讓雲陽領地能夠繼續延續下去。
    這是他以雲陽將領的身份，做出的最後決定。
    哪怕利義並不信任他，哪怕雲陽八公子利仁會因此怨恨他，哪怕他麾下的士兵不會理解他，哪怕這場戰爭得不到任何補給，哪怕他終其一生都會愧對自己的妻子，他依然選擇了這條路。最平凡也最不凡的路，最凶猛也最悲壯的反撲。
    方十三就這麽靜靜地等著他的到來，兵馬擺開架勢以逸待勞。數萬人的行動根本就瞞不過禦西城的暗部組織，前線不停地有斥候傳來報告，卡爾帕斯的行軍路線很早之前就被摸的一清二楚。
    他一路上擊敗了不知道多少位雲陽公子，暫時壓製住了雲陽各處的叛亂，打落了雲陽公子們的囂張氣焰，打通了幫助利義統管全局的交通要道，放在平時算得上是居功至偉。但就是這樣的一支軍隊，來到方十三麵前的時候已經不複往日的榮光，自上向下每個人看上去都充滿疲憊，唯有那一雙雙眼睛依舊充滿冰冷的殺機，身上的血氣氤氳，看上去活像從地獄裏爬回來的鬼兵。
    在見到軍陣中的方十三時，卡爾帕斯張開口，嗓音沙啞地說道
    “天下第十……嗬。”
    他的嘴角露出一線嘲弄的笑容，手裏的劍插在地上。哪怕是名貴的寶劍，在一路拚殺中也有幾個地方崩開了細小的缺口。卡爾帕斯拄劍而立，深吸一口氣，瞪圓了眼睛高聲喚道
    “東路軍，列陣——”
    雲陽的邊軍迅速恢複陣型。卡爾帕斯也會布置很多種軍陣，但可惜的是因為軍隊的核心隻剩下來的三萬多人，被他招降的敗軍又來不及加以訓練，所以他能夠擺出的軍陣並不算特別強力。基本隻能靠核心的成員靠著一腔悍勇在敵軍中破開一條路，然後讓其他人把這道傷口逐漸撕大，來瓦解敵軍的陣型。
    方十三看都不用看，根據斥候回報的動向就已經猜到了。
    眼見自己這邊已經整隊待發，卡爾帕斯看向方十三身後的城池。城牆上利德悠然而坐，金發侍衛阿萊雅護在他的身旁，赫吉也在保護與他坐在一塊的雲海大小姐白凰。利德看上去完全不慌，笑意盈盈地目視著卡爾帕斯，卡爾帕斯這邊卻是滿麵怒容。
    利德勾起嘴角，笑著說道
    “不怕下地獄的時候，你老婆讓你跪搓衣板？”
    卡爾帕斯語氣低沉地回答道
    “家仇國恨，自當先報後者。賤內若在，也會認同我的判斷。”
    利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一聲，玩味地說道
    “雲陽亡不亡，不是你一個卡爾帕斯救得了的。人總得償還過去犯下的罪孽，有的人肥的流油，有的人家徒四壁，我雲陽已然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禦西城忠於自己的人民，你所效忠的又是什麽呢？連補給都不願意給你們的世子大人嗎？”
    卡爾帕斯昂起頭，微微皺了一下眉，低吼道
    “住口！我雲陽的正統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置喙，雲陽可以給任何人，唯獨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他拔出了地上的劍，斜指向利德，冷聲道
    “雲陽當年放你一條生路，如今你又何苦這樣趕盡殺絕！殺父弑兄，天地難容！我卡爾帕斯世代受雲陽之恩，自當為雲陽效死。就算舍了這一身殘破之軀，也要讓你知道，雲陽的榮光尚存，雲陽還沒有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