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一番聽上去充滿激昂的演講之後，卡爾帕斯下令進攻。
    他一馬當先地衝在前麵，身後的將士們自然也當豁出性命陪他做最後一次搏殺。無人後退，但也無人喝彩，沉默的大軍滾滾而來，腳步聲略顯雜亂，武器也已經參差不齊。沒有人放箭，因為弓箭手的箭壺幾乎都是空著的，一路上沒有得到過任何的補充，如今的他們隻剩下戰鬥的經驗，以及一顆想殺人的心罷了。
    方十三閉著眼睛，聆聽著萬物的聲音，人間的喜怒哀樂在她的腦海中構成了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她輕輕抬起手，不動聲色地下達了回擊的命令。
    利德冷冷地看著衝在最前麵的卡爾帕斯，那個人已經臨近癲狂的狀態，交戰的瞬間不顧一切地破開方十三布下防線——他大概有八重中段的境界，在戰爭初期確實還是有些影響力的。禦西城的士兵眼中也多了幾分敬畏，他們畢竟是第一次跟這種對手交戰，難免會有些恐懼，好在並沒有人選擇後退，所有人還是一起迎了上去。
    方十三曾經跟他們說過，這世界上的軍隊千奇百怪，打法也各有不同。但無論采取什麽樣的打法，士兵的血性都是最基本的保證，這一點上不存在任何取巧的捷徑，戰爭可不僅僅是拚將領的能力，更是要拚士兵的能力。
    那就碰一碰吧。
    來堂堂正正地打一場！
    禦西城的士兵繃緊了身上的肌肉，警惕地看著對手，就像幼年的獅子在打量一群經驗豐富的鬣狗。卡爾帕斯要做的就是撕毀他們的防線，這一點方十三已經交代下去了，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雲陽邊軍的進攻防下來，想盡一切辦法地拖過他們士氣最旺的時期，然後發動反攻。
    禦西城的士兵骨子裏是有打防守反攻的基因的，雖然成軍時間不長，但這也算是一種傳承。列陣前方的盾兵不斷承受著對方的攻擊，一直在咬緊牙關堅持著，直到盾牌破損。而卡爾帕斯在一個人大鬧一番後也多多少少冷靜了下來，他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隻有他自己能殺進去。
    靠著較高的境界，他確實可以在戰爭初期殺入對方的軍陣，但問題在於禦西城的軍隊不會因此潰散，他們會迅速包圍過來把缺口補上。這就導致雲陽邊軍不能及時跟進，卡爾帕斯一個人孤軍深入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方。
    卡爾帕斯回過頭，看到的是拿著刺槍接近上來的，目光警惕的禦西城士兵。
    雲陽的邊軍卻像是撞鍾的木杵，轟擊在禦西城的防線上時聲勢浩大，但除了會讓禦西城的軍隊震蕩一小段時間外，根本沒辦法再取得進一步的突破。禦西城的士兵雖然經驗不足，但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也知道身邊的人會和自己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做正確的事情，每次出現犧牲就有身邊人補上，好似一團史萊姆一樣在不停地受傷與治愈。
    卡爾帕斯的視線晃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雲陽的東路邊軍懷著必死之誌衝向前方，如果這樣都無法擊潰敵軍的話，說明對方也懷著同樣等級的意誌在戰鬥。他預料到了禦西城的軍隊不好對付，卻沒想到他們能夠做到這般滴水不漏。東路邊軍已經給了他們相當大的壓力，但他們完全沒有任何潰逃的想法，依然握緊武器死戰不退。
    卡爾帕斯抽劍橫在胸前，格擋下禦西城士兵發起的進攻，不再嚐試去攪亂禦西城的軍陣，而是在自己尚處於安全位置時，殺出去與自己的軍隊會合。這是一個無奈的選擇，但也是當前情況下的明智之舉。
    如果雲陽東路軍尚處於最巔峰的時期，這一仗是可以打的。五萬人對五萬人，方十三就算能力再強，布陣水平再高，這些士兵的訓練時間畢竟太短了。東路邊軍有充沛的經驗和充足的體力去發起衝鋒，一定可以撕開方十三布下的防線。
    但現在，自己這邊除了困獸猶鬥的悍勇，真的不剩下什麽了……
    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
    方十三平靜地坐在輪椅上，神色和緩了許多。她能感知到軍陣內力量的流動，自然也清楚防線依然穩固。她相信卡爾帕斯已經明白了局勢，所以她張開口，聲色柔和地勸說道
    “降了吧。哪怕是為了那些一路跟你至此的士兵們。”
    卡爾帕斯看著方十三，對於這個昭辰家的十三小姐，卡爾帕斯沒有對利德那般仇視，但依然沒有任何好感。或許在他的眼中，正是因為方十三的識人不明和助紂為虐，現在的利德才能夠德不配位地威脅到雲陽的統治。
    周圍的士兵們還在拚殺不停，隻有兩位將領看上去仿佛是靜止的。卡爾帕斯冷笑一聲，布滿裂隙的長劍指向方十三，高聲道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般賤骨頭麽？我今日就算死在這裏，後世也必然會記得我的忠義之名。爾等不過是小人得誌，又能猖狂到什麽時候？雲陽一代代傳承至今，自然有無數人愛著這片土地，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向你們低頭！”
    方十三不再勸降，她知道彼此不是一路人。
    城牆上的利德微微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這一仗打了很久，從天亮打到天黑，就連以逸待勞的禦西城士兵都開始疲憊了。彼此的傷亡人數都拉得很高，到處都是殘肢與鮮血。卡爾帕斯握著斷了的劍，身上是無數道傷口，幾根長槍還刺在他的身體中。他渾身浴血，抬著高傲的頭顱，目視著城牆上的利德，聲嘶力竭地說道
    “你會下地獄的、你會下地獄的！雲陽世世代代的領主，他們的英靈若在，必定不會放過你……我卡爾帕斯自知勢單力薄，卻也不會向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小人投降。哪怕是死，也要從你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東路軍、東路軍——咳咳……”
    卡爾帕斯開始劇烈地咳嗽，身體搖晃了幾下之後，向前傾倒。
    已經身心疲憊的東路邊軍幸存者大約在兩萬人上下，聞言本能地抓起武器，但卡爾帕斯倒下的太快了，沒有來得及給他們下達衝鋒的命令。
    城牆上的利德冷淡地看著卡爾帕斯的屍體，微微笑了一下。
    本該是悲壯的、莊嚴的、令人肅然起敬的場景中，響起了利德那平靜有力的聲音——
    “啥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