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這份奏折先經過了白衣丞相烏米那裏，隨後才被呈給了國王。
    國王的回應可以用四個大字來形容癡心妄想。
    烏米相對來說要更加感慨一些。那年龍族入侵王都之後，烏米曾經跟金翎提起過利德的不同尋常。那時候金翎勸烏米，利德這個人能用就用，用不了就早點殺了。當時烏米說不要緊，萬一掌控不住，他就提議把禦西城改成禦西領地，把利德直接從幕後推到前台，到時候他成為眾矢之的，靈武領主也保不住他。
    沒想到不到兩年，利德直接拿下了雲陽，自己主動申請改換名稱了。
    這份奏折被國王陛下打了回來，但烏米卻還是暫時保留在了自己手裏。烏米不會因為自己的好惡去讚同或廢止一件事，他是一個很理性的人，思考問題的方式永遠是以“正確”為第一優先級的。給領地改名的事情以前也有過，但像利德這樣推翻了老爹的統治後另立門戶的情況卻從來沒有出現過，烏米需要好好思考一下這件事可能出現的後續影響。
    利德在提了這個要求之後也沒再關注王都那邊的局勢，他去了一趟淩雲城。
    舊地重遊，按理來說應該感慨萬分，不過現在的淩雲城基本都給燒沒了，改名叫黑土城都沒什麽問題。重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利德還能想起來自己若幹年前在這裏調戲過的小姑娘，想起來自己曾坐在石頭上教一對落魄的商人夫婦怎麽做生意，想起來經常和自己下棋的那個老頭，想起來各種各樣的人。
    如今這裏物非人非，隻剩下一地的灰燼。
    利德走到了領主府，沒有去見雲陽領主，而是叫了一個管家出來，向他打聽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女的下落。那名侍女曾經在雲陽世子利義的帳下，後來在領主府內做事，利德想問問管家有沒有見過。
    老管家不敢違抗利德的命令，瞪著灰白的眼睛想了好久，說道
    “哦哦……你說她啊。死啦，據說是被領主大人毒死的，下麵的人都知道，領主大人派她去毒死了塔基斯大人的兩名副官，之後又殺她滅口……不過領主大人一直都不承認，還派人把她的屍體剁成了肉泥，拌在飯裏喂給了家裏的狗。有人看她可憐，給她立了個衣冠塚，就在城郊呢……”
    利德愣了愣，謝過了老管家，孤身去了城郊。
    到那裏的時候，發現墳墓前已經擺放了幾朵小花。霜、希洛和瓶子呆在那裏，似乎是在悼念。花是希洛放在那裏的，隻有她比較喜歡這種沒有香味又不太起眼的黃色野花。見到利德來之後，三個人同時站了起來，望向這邊。
    霜朝利德盈盈一拜，笑著說道
    “城主大人……不，現在改叫領主大人了吧。領主大人也是來探望這孩子的麽？”
    利德點了點頭。
    霜輕聲道
    “小女子鬥膽替她謝過領主大人了。當時那個局麵，她沒什麽辦法，若隻是下毒毒殺塔基斯的兩名副官，很容易露出馬腳，也經不住審訊。那孩子應該是想了很久，才決定犧牲自己，做出雲陽領主殺人滅口的假象，徹底撩起塔基斯對雲陽領主的怒火……”
    瓶子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當初兩個人分別的時候，她曾勸那名魅魔少女，不要過分勉強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卻沒想到她毫不猶豫地走上了這條路。這樣無聲無息死掉的人在暗部數不勝數，霜甚至沒辦法公開去祭奠她們。
    比如現在，如果消息傳出去的話，南部邊軍的將領塔基斯必定會與利德出現嫌隙。所以她們隻能單獨過來，稍坐片刻，送上幾朵不起眼的小花，然後盡快離開。隻是包括霜在內，大家都沒想到利德也會找到這邊來，所以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利德擺了擺手，讓霜先帶著希洛離開，然後對瓶子說道
    “聽說這個人是你的後輩？”
    瓶子笑著回答道
    “算是吧……挺有天賦的一個女孩子，所以有點可惜。”
    利德也將自己路上采的一朵花放到墓碑上，然後對瓶子說道
    “第一次看你為他人感到難過，還有點不習慣。”
    瓶子依舊笑著，問道
    “有嗎？”
    利德點點頭，鄭重地說道
    “有的。”
    瓶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她望向遠處，風吹起她耳旁的頭發，讓她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充滿了孤獨。瓶子張開口，語氣平靜地說道
    “我們這種人，見過了世間太多醜惡的事情，早就已經習慣了。我還在淮王領地的時候，上麵的人就跟我們說過，我們雖然生著人的皮囊，但根本不配像人一樣活著。我們隻是被豢養的家犬，是任由他人發泄欲望的肉塊，是被打被罵也要笑臉相迎的奴才。我們不能有心，不能有感情，甚至不能有固定的性格。我們必須要變成目標人物眼中喜歡的樣子，然後在他最放鬆警惕的時候一擊得手。”
    瓶子抬起頭，看向利德，笑容有些苦澀地說道
    “那孩子說，想學到幾分我的本事。但我其實特別不想讓她學這些，就像我娘當初不想讓我學這些一樣。青樓裏的姑娘最後好歹能嫁給別人做妾，我們這些人，死了都沒人埋。”
    瓶子用力眨了眨眼，似乎不想讓眼淚落下來。
    利德歎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想，回答道
    “我會讓霜記錄一下你們的願望。如果有一天你們沒有回來，至少最後的願望我會幫你們做好。你也是，什麽時候想休息了，跟霜提一下就好。你為暗部做了很多事，讓我們少死了很多人，這些我都記得。”
    瓶子笑了起來，又恢複了平時嫵媚的模樣，聲音嗲嗲地問道
    “你舍得放我走？”
    利德點了點頭。
    瓶子笑了笑，語氣冷酷地說道
    “但我還不想走。你和淮王世子有仇是嗎？那我就留在這裏。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我當年之所以叛出淮王領地，是因為我娘死在他們手裏。他們跟我娘說，隻要她再陪夠幾個男人，就讓她帶著我離開。我娘相信了，所以一把年紀還扭著腰肢毫無尊嚴地去討好那些男人，為了能讓我保住自己的清白。最後她死了，毫不意外地被滅口了，隻有我逃了出來。”
    瓶子的笑容很美麗，就像她的綽號攝魂妖婦一樣，近乎於妖的美麗。
    她笑著望向利德，輕聲道
    “所以，我希望他們像我一樣，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