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牛刀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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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餘遼裝著一腦袋的懵怔,深一腳淺一腳走回自家庖丁樓,此時庖丁樓內仍是一派燈火通明,裏麵人影綽綽,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分,餘遼搖搖有些沉重的腦袋,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今夜在冷光樓所見所聞,忽地自失一笑,自言自語道“她是帥府虎女,我是跑堂夥計,想來作甚?唉…。。”歎了口氣,搖著頭挽起衣袖,便要進樓去招呼客人。
“遼哥兒”餘遼剛一進樓,就聽有人相喚,抬眼一看,卻是一個日常在後院幫著宰殺牲畜的夥計,一臉焦急道“遼哥兒今天如何去了這麽久,你往日裏不是略聽聽就回來了?掌櫃的在後院急著尋你,讓你回來立時去後麵見他?”
餘遼頓時一愣,父親午後閃肭了腰,當時餘遼心中也頗為疑惑,隻是看著父親臉色蒼白,隻道是真的使力過大,卻也沒多想,此時聽說父親急著找他,心知事情有異,當即快步往後堂走去。
庖丁樓前麵雖然隻是一座樓,後麵地方卻甚是寬大,前麵兩層用作酒樓,中間另有一個小小院子,乃是自家居住和那廚房所在,再往後卻是一個大大的院子,向來是用作殺牛宰羊的所在。餘遼走到中間,拐了個彎,徑直往父親房中走去,卻看見父親房中燈也沒有一盞,黑漆漆的一片。不由的心中疑惑,輕輕的推門進去,就黑影裏喊了一聲“爹?”,卻無人答應,餘遼心道父親既然急著尋我為何又不在房中?難道去了後院槽上麽?剛要轉身,那兩扇門忽的一聲關了起來,餘遼一驚,隻見黑影中一道火光一閃,一盞油燈冉冉亮起,光亮中一個身影顯出,正是被餘遼那醃臢師父叫做“老泥鰍”的庖丁樓掌櫃,餘遼的父親餘南山
“爹”餘遼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方才宰羊王三說你急著找我,我看你房中黑漆漆的,還道你去了後槽了”
餘南山盯著餘遼看了半晌道“你今日遇到何事了?”
餘遼驚異道“爹,你怎麽知道?”
餘南山麵色凝重道“你麵帶紅暈,乃是氣血湧動之狀,眼神散亂,明顯心神不定,雙手微顫,呼吸不勻,若不是心中有事,難道走夜路遇見鬼來?”
餘遼一笑道“果然瞞不過爹去,我今日裏確實遇到一件事情,直到此時,還如在夢中一般。”,當下一五一十將自己在冷光樓所見所聞說了一遍,餘南山聽完一臉敬佩,點點頭道“韓元帥一代豪傑,久已不理世事,那擂鼓翁金,本來是梁將軍所創,用來在千軍萬馬中指揮大軍廝殺的軍鼓,最是耗心耗力,今日韓元帥重擊此鼓,難免觸及心中傷痛,隻怕對身子不利,你今天能聽得到,也算是緣分,你且跟我來。”說完也不等餘遼回話,端起油燈,徑自走到一個書架之前,抓住書架一腳,用力一轉,隻聽咯咯作響,半堵牆壁竟然緩緩而動,露出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來。
餘遼頓時大驚,家中有一個密室,這事他原本知道,他家牛肉所用配料密不外傳,從來都是父親在密室中配好拿出,隻是一向以為那密室在後院香料房中,怎料入口竟然在父親房內!
“還不進來?”餘遼正在胡思亂想,忽聽餘南山在裏麵沉聲叫道,當即側身從那縫隙而入,隻見一條長長的樓梯直通地下,原來這密室竟是設在父親臥房之下,餘南山見餘遼進來,伸手在牆壁上抓住一個木柄一轉,那牆壁又咯咯作響,回到原位。
餘遼滿腹疑惑順階而下,堪堪快到底下的時候,忽然聞見一股香氣,知道這乃是自己秘製香料,隻是這香料爹爹已經告訴自己是什麽了,隻不用自己調配而已,難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難道爹爹香料中有什麽不為人所知的東西,今天要傳給我了麽?
餘遼正自己猜疑間,就見父親將油燈放在一個桌上,晃起手中火折子,將這密室中燈燭點亮,餘遼這才看清,密室正牆上不知為何釘著一張牛皮,頭向天,四肢伸展,平平整整,似乎是從牛身上整個剝下來的一般。
“背!”,餘遼正看著那牛皮發呆,餘南山突然斷喝一聲,餘遼嚇的打了個趔趄道“背…。。背什麽?”
餘南山臉上忽然怒雲卷起,聲音大了一倍道“背!”
被這一聲一驚,餘遼頓時心中一個激靈,心知父親要自己背什麽,那是從小背誦,爛熟於心的東西,當下再無疑問,站立當地,朗朗背誦
刺割切解隱玄機
水火鍛煉始成金
靈台一點陰陽現
春夏秋冬窺四夷
天地清濁分雙勢
五聲東西又兩分
觸倚履踦靈台會
桑林經首自在心
“恩,不錯,不錯,一字不差”,餘南山聽餘遼毫無凝滯背誦出來,臉上露出些許喜色,招手道“你過來”,餘遼應聲往前,餘南山手腕一翻,一把精光燦爛的短刀握在手中,遞給餘遼道“練!”
餘遼初一見到那把短刀,心中一震,那是父親用來殺牛的一把短刀,長約兩尺,寬不過兩指,任憑你再健壯的大牯牛,父親也是用此刀一刀斃命,而後才換刀切割開剝,因此此刀往往隻是父親親自宰牛的時候才見得一眼,哀求多少次父親都不肯讓他拿上一拿,不料今天竟然將此刀遞給他,心中雖然驚喜萬分,卻也是恭恭敬敬的雙手接了過來,耳聽父親又道“你可拿穩了”隻覺手上一沉,一股寒氣從手至臂,直徹心底,不由的打了個寒噤,才知道這把刀不是凡品。拿過來在一瞧,隻見刀柄上刻著兩個小字“千牛”。
“練”,還不等餘遼發問,餘南山又斷喝一聲,餘遼再不猶豫,當下拉開架子,看著牆上釘著的那片牛皮,收刀站定,猛然單手突出,往前急如閃電般遞出一刀,這才轉動步法,一刀刀在空中虛切,或割或削,或斬或剔,按部就班,一路一路使將出來,直直使了半個時辰,這才依原收刀站定,待呼吸均勻,又雙手將這把刀遞給父親。
餘南山卻並不接刀,皺著眉頭,似乎在苦苦思索,半晌才問道“遼兒,你說這路刀法如何?”
餘遼頓了一下,看著手拿一本小冊子,滿麵疑惑的父親道“父親常說這路刀法如果就是如此,世間完全不必有,殺牛宰羊,何必講究什麽步法身形,何況整路刀法雖然古樸,卻破綻百出,沒有任何稱道之處!”
“確實如此”,餘南山點點頭道“你師父也是這般說,隻是我見他所會功夫,也不過是些市井中的拳腳,到底難以全信,難道這解牛刀譜真的一無是處,隻是古人用來殺牛宰羊的架勢?那又何必流傳這麽些年,那總綱中的解牛歌,究竟是何意思?”
餘遼這才知道,自己方才背誦的那首歌謠,原來是這解牛刀法的總綱所在,不由的自己揣摩了揣摩,也是個不解其意,什麽陰陽水火,又是春夏秋冬的,不知道從何想起。
“你不要想了”,餘南山見餘遼地頭沉思,當時微微一笑道“你爹我想了幾十年,都沒摸到一點門道,你這會兒思量,還早著哪!”
餘遼也是一笑,覺得自己不自量力,這東西再爹手中隻怕比自己年紀還大,爹都沒琢磨出來,自己又能琢磨出什麽來,忽然心中一動。當時抬頭道“爹,你今夜讓我來這裏,就是要考校兒子功夫麽?”
餘遼這一問,餘南山臉上剛剛露出的一點笑意瞬時散去,沉聲道“遼兒,你還記得去年家中遇盜,後院被偷去若幹東西麽?“
餘遼疑惑應聲道“記得,隻是爹當時就發現那蟊賊藏身之處,追了出去,爹不是說將那蟊賊在河邊一刀斃命了麽?”
餘南山麵帶憂色,拿過餘遼手中那把刀,細細端詳道“那不是什麽蟊賊,也是這臨安城裏有名的盜中高手,也不知看上咱家什麽?我追了四五裏才追上,相鬥了半個時辰,我才將他一刀斃命,一腳踢翻在河裏,怎知當時有失檢點,這把刀刀柄上原有一個小小吊墜,不知怎麽被這人卸了去,這吊墜關係甚大,現下隻怕有人已經在追索這吊墜來曆了。”
餘遼聽了原本也有些慌張,思量一會,卻笑道“原來爹是為這事擔憂,我倒覺得不用擔心,當時爹爹殺死那蟊賊,原本就無人看見,那吊墜遺失在河裏也未必,就算有人拿了那吊墜,也是個死物,又不會說話,怎知就是我家之物,這把刀爹爹又輕易不讓人見,就算是自家夥計都不曾仔細瞧過,卻怕甚麽?”
餘南山聽了兒子這一番說,也點頭稱是,不過口氣一轉,麵容鄭重道“不懼一萬,隻懼萬一,這把刀與這刀譜,自今日起都放在這密室之中,再也不拿出來了,那總綱歌訣,我已從這譜中撕去毀了,你自牢牢記住,除了你師父,對任何人都不可泄露,明白麽?”
餘遼見父親如此鄭重,當即正色道“兒子明白”,隨後卻又問了一句“為何可以告知我師父?”
“我與你師父,因你而相識”餘南山見兒子問出這一句,臉上浮現出一抹神秘笑意,隨即一閃而逝,麵容慘淡,雙目憂懼,似乎想起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緩緩道“你師父雖然憊懶無賴,卻是個豪氣幹雲的人,況且他又與韓大帥過從甚密,一旦我身逢不測,憑你師父與韓大帥的交情,看在你身世來曆的份上,或許能保你一世無憂…。。”
“身逢不測?身世來曆?”餘遼頓時驚訝萬分道“父親如何能身逢不測?我又有何身份來曆?”
“啊!?”餘南山突然也從怔楞中回過神來,自知失態,當時勉強一笑道“我與你師父相交甚厚,憑你是老泥鰍兒子這身份來曆,韓大帥豈能不對你有所照顧,至於身逢不測麽……也許是為父思慮過多了,你不必多想,隻是從今日起,我再不去前麵,樓中一應大小事務,都由你來處置,明白麽?”
“明……白”,餘遼猶疑著答應道,餘南山再不多話,走上前去,抓住那牛皮頂上的牛角一搬一推,一道窄門登時出現在眼前,餘南山把火折子遞給餘遼道“你從這裏出去,這條路可出而不可入,外麵就是後院配料房,你從哪裏出去,我自回房裏去睡,今夜之事,以後休要再提,知道麽?”
“兒子知道”,餘遼見父親說的語氣深沉,當時再不多話,忍著心中疑惑,從門中徑自出去,隻聽身後哐當一聲,那門落下,四周頓時黑漆漆的一片,當時晃亮火折子,順路往前,早看見一個樓梯,順著上去,卻是一扇鐵門,下麵一個把手,用力一提,感覺頗為沉重,再使了一把力氣,拉開一個兩尺來寬的口子,再也拉不上去,低頭一看,外麵一塊紅色木板擋在麵前,略一思量,知道這是配料房中的一隻櫃子,當即伸手推開,這才低頭鑽了出去,剛到外麵,就聽咯咯一陣響,那扇門已然落下,就著火光看時,就是光禿禿一麵牆,再無著手之處,便一步跨了出來,將櫃子推回原處,吹熄了火折子,也不去睡,就坐在配料房中,腦海裏翻騰來去,一會是韓世忠剛斷果毅的麵龐,一會兒又是父親一臉莊重,一會又是那把寒氣凜凜的短刀,好似又看見自己那個憊懶醃臢的師父,忽然又是那思玉姑娘淺笑迷人的俏臉,不由得沉沉一笑,就此睡了過去。
哐哐哐,“遼哥兒?”猛然一陣砸門的聲音響起,餘遼身上一驚,當即跳了起來,卻一個失力,坐倒在椅子上,隻聽門外宰羊王三喊道“你怎的睡在配料房了?到處尋你不到,掌櫃的讓來這裏,果不其然,都什麽時辰了,還不趕緊去前麵?”
餘遼這才揉揉眼睛,覺到外麵已然天光大亮,原來自己坐在這椅子上睡了一晚,趕緊收拾收拾衣服,走出門去,看看日頭,隻覺陽光刺眼,才知道已經日近中天,也難怪前麵如此著急。等到來至前麵,這才發現今日人比昨日更多,樓上樓下人聲鼎沸,餘遼趕緊搭了一條毛巾,四處招呼客人。
“小掌櫃到底起床了”餘遼正在忙亂,忽然聽見一聲調侃,回頭一看,正是那第三旻,身邊隻有那管家和鄭許兩位老者,四周一望,那些威威赫赫的家丁竟然一人都沒跟來,不由的也是一笑道“第三家主必是曉得我家牛肉滋味了,多謝捧場,我這就吩咐後廚去做,家主稍待片刻吶!”一聲吆喝往後就走,第三旻也哈哈大笑。
“不好了!”餘遼還未走進後堂,隻聽門口一個人大喊一聲闖進樓來,餘遼一驚,隻見一個壯漢站在門口,麵色蒼白,一臉驚恐,氣喘如牛,樓中當即就有人笑道“何六哥,莫非你昨日裏去西湖邊找的姐兒,被人家丈夫抓住了麽,這麽驚慌?”樓中諸人頓時一陣哄笑,這被人稱作何六哥的壯漢,想必人人都知他昨晚是去西湖邊找姐兒取樂去了,那何六哥驚魂未定,也不言語,登登登走到一個桌前,端起一碗茶一飲而盡,定了定心神,這才磕磕絆絆說道“不…。不是姐兒……是……是那移…。移山手萬鈞,被人殺死在西湖邊了。”
“什麽?”
庖丁樓裏突然一陣忙亂,一陣碗碟打翻的聲響,連二樓都有人跑了下來,團團圍住那壯漢,七嘴八舌問道
“你怎地知道?”
“是誰殺死那萬鈞的”
“你莫不是在姐兒哪裏黃湯灌多了,看走眼了”
“何六哥你怕是中了邪了?”
“還有誰見來?”
何六哥被圍在中間,一時也不知道回答誰好,焦躁起來,兩膀一揮,大聲罵道“灌你娘的黃湯!中你爹的邪!現下邢捕頭就在西湖邊,宮中高手也多到了,現下就在西湖邊,不信你們自己去看哪!”
此言一出,七嘴八舌的眾人頓時都不說話,邢捕頭親自到場,此事看來怕是真的,隻是這萬鈞是大內第一高手,放眼江南,能跟這萬鈞動手過招的人也寥寥無幾,就算幾個江南一流高手圍攻,那萬鈞縱然不敵,起碼也能全身而退,怎地就這麽無聲無息死在西湖邊了,當時就有人問了一句,“如何死的?”
何六哥聽得這一問,一下麵如土色,頭上竟然有冷汗流下,顫巍巍伸出右手食指,看著自己身周眾人,聲音發顫道“一……。。一指…。。一指穿喉……。”
眾人聽得這四個字,都是臉色大變,有人當即腳下一軟,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這不是人能做出來的,這必定是鬼,必定是鬼!!!”他這一句話說出來,眾人都覺背後一陣涼風,似乎真的是鬼所做的一般,心中不由滲出徹骨的寒意。
“不…。。不是鬼…。。是人!”,那何六哥此時倒鎮定下來,瞪著失神的眼睛道“這一次跟之前幾次都不同,從那屍首身形來看,萬指揮似乎擋了一招,像是要護住咽喉要害,因……因此連雙掌一起被穿透……。。”說著護住自己的咽喉,好像這庖丁樓中有人要一指洞穿他的咽喉一般,忽然大叫一聲,拉住自己相識的幾個人急忙道“三哥四哥,我們速速回嘉興去,這件事我們南湖三義攬不下來,再呆下去,隻怕要送了性命!”被他拽住那倆人連聲答應,雞啄米一般點頭,即刻收拾了東西,隨手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也不等餘遼找回零頭,急匆匆出門去了。
他這一走不要緊,庖丁樓中又是一場大亂,眾人紛紛呼朋喚友,收拾行囊,看樣子一多半人都不願再留在臨安,要趕緊回去為上。沒有片刻,方才還喧鬧異常的一座庖丁樓,隻剩下杯盤狼藉,就有幾個不走的,也坐在那裏心神不定,端起酒杯來,手卻一直忍不住發抖,一杯酒倒有半杯給身上的衣服喝了。
餘遼看著一片狼藉的庖丁樓,也是臉色蒼白,昨日裏那萬鈞還在自己樓中吃酒,那是何等威風?那昨日裏被萬鈞輕輕一掌嵌如桌內的酒杯還在眼前,可是那出掌之人,今日裏已經被人殺死在西湖岸邊,這叫人如何相信?
這邊第三旻一桌,麹管家雙眼圓睜,似乎還未相信此事竟然是真的,鄭許二老卻一臉驚訝,連呼吸都略微有些急促起來,第三旻坐在那裏卻似在思量事情,一抬眼見餘遼還呆呆站在那裏,手一招道“遼哥兒”。
餘遼這才醒過神來,走到第三旻桌前,似乎明白過來一般,連聲道“稍待,稍待,我這就去給第三家主做那柳葉牛肉去…。。”
“不忙”,第三旻手一揮道“那牛肉晚些再吃不遲,我且問你,這許多江湖豪客,為何如此懼怕這個…。。”第三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殺死萬鈞的那個人,索性伸出食指晃了晃。
餘遼聽見第三旻如此問,卻一臉疑問的看著第三旻道“難道家主不是為此事而來麽?”第三旻倒被問得一愣,反問道“我為何事而來?”
餘遼見第三旻反倒迷茫起來,一臉不解的問道“那第三家主,這幾日來這武林門是為何?”
第三旻更是不解其意,左右看看更為茫然的鄭許二老和那麹管家道“我來此武林門是為何事……。。且住,此地不是餘杭門麽,怎麽又是什麽武林門?”
餘遼驚疑萬分的看著第三旻道“第三家主竟然不知武林門?”
第三旻此時也是大為不解,略帶惱怒道“我第三家久在淮南,昨日才到臨安,那知道這裏卻不是什麽餘杭門,卻是什麽武林門,敢不成我等路途走錯了?”最後這一句卻不是問餘遼,卻是問那麹管家,就連鄭許二老也是一臉疑問的看著那麹管家。
餘遼見那麹管家一臉惶惑的看著自己,又聽第三旻說這次乃是頭一次來這臨安,趕忙道“路頭沒錯,這裏是叫餘杭門,隻不過我們這裏江湖上叫做武林門。”
“為何?”第三旻見說不是走錯了路,當時臉色和霽不少,有轉回頭來問那餘遼。
“第三家主稍待,容我喝口水”,餘遼此時還對那萬鈞之死心有餘悸,見第三旻問這武林門,當時在一旁桌上拿起一隻茶碗,仰頭咕咕喝了幾口,這才道“這臨安城乃是江南第一大都會,更兼水陸皆通,最是便利,既多富商大賈,達官貴人,也多江湖豪客,飛賊巨盜。”
說到這裏,心中忽然想起昨夜父親說起被人盜走刀上吊墜的事情,那人想必也是盜中高手,趕忙又喝了幾口水道“須知這城門以內乃是大內禁宮所在,又有諸班官衙在內,多少大內高手,三班捕快,禁軍統領,日夜巡防,江湖上這些人,有幾個手腳幹淨的,一個不甚,或是得罪那些高官大臣,城中一聲令下,立時城門全閉,排家挨戶搜查,任你插上翅膀也飛不去,因此這些江湖豪客,多不願在城中住,這餘杭門卻不同,乃是南北交通要道,若論熱鬧,恐怕比那城中南瓦子還繁華些,又離著天宋水門不遠,那又是南北水路緊要之處,跳上船去,任你五湖四海都能去得,因此江南武林中人一到臨安,多來這餘杭門外住,你看我這庖丁樓,來去不都是武林上的人物,大家住的順口,私底下就將此地稱為武林門,意思乃是這門外乃是武林人士聚集之地,叫的日子久了,這門外住家們也多稱此地為武林門,實際此地仍叫餘杭門,所以路頭不差的。”
“原來如此!”第三旻若有所悟點點頭道“那你所說我為萬鈞之事又是什麽意思?”
餘遼神色凝重道“第三家果真不是為了……這個而來麽?”說著也有樣學樣,伸出一隻食指比劃了一下。
第三旻見他學的倒是有模有樣,笑了一下道“果真不是,我此次來江南,不過遊山玩水,觀賞景致而已,哪知卻碰上這件事情,你且說說,此事為何弄的人人畏懼個個不安的樣子?”
餘遼轉頭看看四周,仿佛怕那“食指”突然出現一般,麵帶詭異道“你且是不知,這數月以來,這萬指揮已經是死在這一指之下的第四人了!!!”
“哦,那三人是誰?”第三旻不禁好奇心大起,趕忙追問一句。
餘遼掰著指頭,一個一個數道“鐵拳陳家,回風掌曹家,九龍鞭何家,方才那個何六哥,就是那何家遠親。”
“九龍鞭何家?何如鐵?”那麹管家一直站在第三旻身後靜聽,聽到這何家,忽然滿麵驚訝道“我知那何如鐵左手一條九龍鞭,舞動起來密不透風,人稱為江南一絕,更兼右手掌力雄渾,常能在一團亂舞的九龍鞭中突出奇兵,堪稱鞭掌雙絕,那陳、曹兩家,家主也都身負絕世藝業,難道也都死在這一指之下?”
“絕世藝業……”餘遼一邊收拾著一旁桌上的殘酒剩菜,一邊搖搖頭道“現如今都成了絕命藝業,那陳、曹兩位家主,都是坐在椅子上,據說應該連身形都未動,那何如鐵何家主,卻是倒在地上,手中已經握著那條那條九龍鞭,也未來得及使動就被那一指洞穿咽喉,因此上江南武林這數月,盡有好手來這武林門外相聚,聲言要捉出那個凶徒,亂刀砍死,如今倒好,別人一根指頭都沒找見,反倒連萬指揮都被這一指頭戳死了。”
“噝!”一直不言不語的鄭老者倒吸一口涼氣,看著那許老者道“這麽說來,這臨安城裏竟然蟄伏著一位絕世高手,這份功力本事,倒與當年遼東黑頭陀相若,隻是江湖傳言,那黑頭陀早在二十年前早已身死,難道當年那傳聞是假的……?”
“不會”,許老者此時也不是往日一副笑吟吟模樣,沉思道“黑頭陀雖然當年天下無對,卻憑的是陰陽天罡掌力,況且黑頭陀掌力極為剛猛,中掌之人往往全身骨骼盡斷,眼下這人卻純以指力取人性命,方才那個漢子曾說,那萬指揮屍首上,雙掌擋在咽喉要害前,仍是連手掌齊齊被洞穿而過,移山手萬鈞掌力雄渾霸道,情急之下必然全力以赴,仍未逃過這一劫,這份手勁,非但淩厲無儔,且陰勁十足,不是黑頭陀的路數。”
餘遼正在一旁擦抹桌子,聽兩個老者這般說,他對這二老甚無好感,笑道“什麽黑頭陀白頭陀,倒是老丈這遼東二字略微有些貼近。”說著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倒是江湖上有人說,這人是金國南下的高手,就是要將我大宋的好漢們一個個的都除去了,他們日後好興兵南犯,省得這些好漢們到時候殺大官,燒糧草,擾的他們後方不寧!”
哈哈哈,第三旻正在凝神細聽這幾人議論,聽餘遼說的如此神秘,不由的大笑道“江湖中人也真會胡思亂猜,那金國若是大軍來犯,殺幾個江湖中人物又能有多少裨益?從來兩國相爭,靠的是精兵銳卒兵馬錢糧,統兵將領的計謀才幹,豈是幾個江湖中人能左右的?況且大軍行動,禁衛森嚴,糧草駐軍更是軍中機密,豈能讓別人知曉?”正說著,忽見餘遼定定的看著自己,當時一愣,問道“我說的不對麽?”
“那裏哪裏”餘遼笑著甩了一下手中毛巾道“我看第三家主方才說話,好似統領過千軍萬馬一樣,這店中來的都是江湖上客人,哪有人想到此處去?不過當時也有人猜測是你們第三家高手做下的案子,幾次三番要派人去淮南問個究竟,隻是眾人不知為何都推脫不去,你們第三家在淮南又有個除惡務盡的名聲,因此也沒有人再去追究,你昨日裏亮了名號,一舉一動必然有人盯著,若是你們家做的,那邢捕頭隻怕早帶人來圍了我庖丁樓了”。
“嘿嘿”第三旻嘿然一笑,麵色陰鬱道“第三家也未必就做不下這個案子,隻是這種事情,一來無甚好處,二來得罪武林中人,第三家雖然行事不照江湖規矩,但也知道利害得失,殺幾個江湖好漢,算不得真本事,於第三家有害而無益。”
他如此說,身後麹管家跟那鄭許兩位老者也都點頭稱是,餘遼雖然知道自己隻是個跑堂夥計,第三家也不會放他在眼裏,卻也知道第三家來曆詭秘,恰好此時又是一群江湖上客人進店來,趕忙滿臉堆笑應了上去,隻聽這些客人口中所說,言語所論,都是那萬鈞身死之時,無非是猜測何人所殺,該去請何人出山,該讓誰去打探等事,餘遼也聽不得這許多,心裏惦記這第三旻那邊還有一盤牛肉未上,急忙忙跑去後堂,忙亂了半晌,端出一盤牛肉來,送到第三旻桌上,那第三旻見牛肉上來,頓時眉眼一動,拿起筷子對著兩個老者道“來來來,二老再勿瞎猜,若是那一指頭找上門來,第三家自然和他有話說,此時且放寬心,飲酒吃菜,這盤牛肉難得,不要辜負了遼哥兒百忙中一片好心”,餘遼情知自己方才忙忙活活的樣子被他看到,趕忙道“上門都是客,哪敢招待不周,幾位慢用,我還去招呼其他客人”。
“遼哥兒且慢!”,那許老者忽然叫住餘遼道“你這哥兒,不僅招呼周到,而且知無不言,況且你這庖丁樓又是這武林門外江湖好漢聚集之地,老夫有個事兒要問你一問。”
餘遼趕忙站住腳道“老丈哪裏話,您是客人,有話盡管問,我這酒樓裏,盡有些江南武林的奇聞異事,隻是若是你們查訪那罪大惡極之人,我可不知,這些話頭難得聽見。”
“不會不會”許老者嗬嗬而笑“看來遼哥兒是深知第三家除惡務盡的名頭了,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我不來問你,第三家自有路數查訪他們,你且來看看這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小的紙片,餘遼湊過頭去看時,那紙片上畫著一個小小的物件,似乎是個吊墜,又似乎是個令牌,餘遼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卻不露絲毫異常,問道“這是個什麽勞什子東西?莫不是誰家姐兒的物件麽?”
許老者看著餘遼道“遼哥兒真會說笑,我這般年紀,那個姐兒肯將這物事給我,這乃是我家家傳的一件物事,後來家中遇盜,此物不翼而飛,多年尋不見他,隻怕落在江湖人手中,所以問問你,可曾見這樓中江湖中人物帶此樣子物件麽?或者刀劍之上有這般印記的?”
餘遼仔細端詳了一回,心下拿定主意,這才說道“不曾見,這樓中雖然都是江湖中人,但都是些粗豪客人,這麽小小一個物事,除了刀劍,穿的衣服他們都嫌累贅,誰還有這份細致心思?至於印記麽,也不曾見過,老丈何不去那些刀劍鋪裏問問?若是刀劍上印記,必然要他們打製上去。”
許老者當時一愣,笑道“遼哥兒說的極是,這個圖形遼哥兒可記牢了,若是見到此物,不管一年兩年,十年八載,你盡可報知我二人,若是尋我二人不見,盡管去淮南第三家報知,門下人自然有辦法找到我二人,定有厚謝,明白否?”
“是囉”,餘遼心下駭然,臉上卻驚喜異常道“必定必定,我這樓中,江湖人士最多,既然老丈如此說,我定然記在心裏!”轉眼又見一個客人進樓,當時抽身道“第三家主和二老慢用,我去招呼客人了”,那許老者點點頭,收起那張紙片,看著鄭老者歎了一口氣,鄭老者也略微沮喪的搖了搖頭。
餘遼急急忙忙招呼好那個客人,心中疑雲重重,拿不準這個吊墜是否就是自己父親短刀上丟失的那一個,心裏想著去找父親問問,又尋思這東西未必就是那短刀上之物。不然這老者為何不直接拿出吊墜來問,卻隻拿出一張圖形?有心不去問父親,又怕這是父親所說的追尋吊墜之人,再一想起這老者乃是第三家之人,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猶疑半晌,覺著此事先不告知父親為好,省的自己嚇唬自己,反正此事隻有他和父親知道,父親這一月都不來前堂,自己先看看到底何事,到時候再與父親商量不遲。當下打定主意,再不猶豫,依前忙前忙後的招呼客人,竟當此事不曾有過一樣。及至忙了半晌再轉了回來,那第三旻眾人已然離去,桌上照舊留下一錠大銀,餘遼這才鬆了口氣,隻覺自己腿腳發軟,隨手找了條凳子坐下,突然覺得這兩日所遇之事未免太過匪夷所思,樁樁件件,都是自己從來不曾想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