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別院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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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屋中諸人聽說這三變回陽丹竟然是一代詞人柳永所製,均都驚奇不已,思玉滿麵不可置信之色道“我隻知道這柳永乃是本朝中一個大大的詞人,卻宦途不順,人稱白衣卿相,廓開一代詞風新聲,即便是蘇東坡這般的絕世大家,也對這柳永讚譽有加,堪稱詞中一代宗師,哪知道他還有這等神妙的岐黃之術!?”一句話說的韓世忠也不禁頻頻點頭。
思玉卻又問道“方才爺爺所說這柳三變有甚麽江湖傳言?難道這柳三變竟然還是一位江湖中人?”
癩和尚一笑對著韓世忠道“你這娃兒最喜究根尋底,凡事都要問個清楚明白,那柳三變是個優遊江湖的人,卻不是江湖之人,你可知他為何叫三變?”
思玉見師父翻過來問她,卻是嫣然一笑道“我又哪裏知道,我隻知道他原名三變,後來卻改名叫做柳永,又因行七,因此也叫做柳七。”
癩和尚看了一眼一旁臉色時而憤恨,時而落寞,雙目出神,沉沉不語的餘遼,知道這孩子此時心中波濤翻轉,既想報仇雪恨,有自知武學不精,過去坐在餘遼身邊道“那柳永自幼博覽古籍,最喜魏晉風情,不意在一本魏晉古籍之中發現一本內家心法殘本,內中便有這三變回陽丹的藥方在內,須知那魏晉,乃是內家功力大成之時,多少神仙高僧,都由魏晉而來,其實哪裏又是什麽神仙了,都是隱逸山林的武學高手罷了,柳永得了這部殘本看那藥方所用須要鯾魚,他博覽群書,知道那鯾魚乃是古書中所載極為虛幻之物,多是古人不經之談,當時一笑置之。卻對那內功心法頓起好奇,不免照著練習,哪知初學乍練之下,才覺這本武學殘本頗為古奧,尤其講究練功之人心境所至,其中所載由入世而知世,又因知世而忘世,前後三種變化。”
思玉聽到這裏叫道“這就是他因此名為三變的來曆麽?那三種變化,又是什麽?那入世、知世、忘世什麽的,又如何講?”
韓世忠在一旁惱怒道“你且安靜,聽你師父講!”思玉吐了一下舌頭,看著師父再不做聲。
癩和尚看思玉被斥,也笑了一下道“那書中所載入世、知世、忘世,乃是這一人此生中三大所知,所謂入世不由我,知世因此心,若忘來時路,此身是何人?柳永雖然年少不懂這其中意思,卻隱隱覺得這裏麵總有一種意猶未盡味道,一時也不及參悟,隻是照著裏麵心法練習罷了,卻又念念不忘這其中三種變化究竟何意,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三變,讓自己好時時記得這其中隱意。”
餘遼雖然心中一片混亂,這屋中幾人的對話卻都聽在耳中,等到師父說“入世不由我”之時,心中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再看師父臉上,卻帶著一絲隱秘的笑意,隱約覺得這是師父在說與自己聽,隻是這四句話中似乎別有意思,一時間也想不清許多,正自思量,就聽師姐又忍不住問道“那柳永…不不…那柳三變竟然就此練成一身武功了嗎?”
韓世忠聽了癩和尚那四句,心底明白這是對誰所說,此時餘遼一門心思報仇雪恨,卻又武功低微,若是這個念頭走岔了,隻怕時日一久,難免性情大變,因此先在餘遼心底種下這一粒種子,免得十幾年的心血,餘南山的一條性命化作灰飛煙滅,聽見思玉又插嘴,當時狠狠瞪了思玉一眼。
癩和尚見餘遼眼中波光一閃,心中微微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時間哪有如此武功能進速這般之快,除非另有高人將數十年心血盡數傳功與你,隻是這法子從來凶險之極,傳功之人難免力竭而死,受功之人若沒有那相當根底,猛然受此大功,身體自然難以承受,雖然憑著功力也可維持,到底會落下些難以治愈的病根來,日日受苦,夜夜煎熬,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江湖中人極少以此法傳功。”說完自己也是微微一愣,想起一件久思不解的事情,難道……。又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那柳永修習那內功心法,純屬少年好奇,他幼年誌願本不在此,金榜題名,衣著青紫才是他的一點念頭,因此雖然不忘那三變之意,到底還是要走那仕宦之途,哪知他第一次入京應試,就被這臨安山水景致,街市繁華所吸引,日日笙歌燕舞,醇酒佳肴,竟然流連於此,改名為‘永’。”
“且以喜樂,且以永日”,思玉聽師父說柳永被臨安繁華吸引,改名為“永”,噗嗤一笑道“這位柳先生倒是個及時行樂的人,看來那功名利祿與他並非是此生誌願,隻不過世人既然都以文章論功名,他也不能免俗而已。”
“正是如此”癩和尚滿麵欣喜看著自己這個女徒弟,那“且以喜樂,且以永日”乃是《詩經?山有樞》中的一句,正說的是及時行樂的意思,不由得也佩服這個女娃兒博覽群書,才思敏捷,頗為讚許點了點頭又道“柳永雖然流連這臨安山水之中,那功名之事究竟不曾忘記,隻不過晚了幾年才去,哪知一去之下,大失所望,當時真宗皇帝下詔切責柳永之詞‘屬辭浮糜’,柳永大驚之下,卻也大徹大悟,知道這功名並非憑著一腔學問詞章就能取的,就此對這功名之事不在介懷,隨緣而已。不過經曆此次應舉失利,柳永也多少悟出了那武學殘本上所謂三知的一絲真意,又將那殘本翻了出來,慢慢修習,後來柳永雖再次應試,再次落榜,卻都均不掛懷,又遍遊山水,眠花宿柳,寫下了不少傳唱後世的名句,後來有一日,柳永在一寺廟中修習那殘本上武學之時,頓然大悟,大笑自己一生癡愚,皆因此身而來,遂假死於此,脫身而去。”聽到這裏,韓世忠默默點頭道“難怪柳永究竟身死何處,至今成疑,原來竟是假死脫身”。
癩和尚也點點頭繼續說道“柳永雖然假死脫身,心中卻知道那世間再無柳永,從此亦僧亦道,不名不姓,優遊山海,窮盡四極,這才又將那當年棄之不理的那個古方拿來細細參詳,見那上麵說的頗為詳細,需用鯾魚脊髓多少、何處產何藥幾分幾錢、當以何法炮製等等,細細算來,除了那鯾魚脊髓是虛妄之外,其餘所載竟然都可尋得,隻是費些功夫罷了。當時想到,既然能寫的詳細如此,隻怕不是虛妄之言,想哪鯾魚既然載於《海內北經》,索性往哪極北之地去尋,到底在一個極北一個終年冰寒刺骨,人跡罕至的汪洋大海中發現那鯾魚所在,當即照方煉製,不料這一練就是二十多年。等到這三變回陽丹練成之時,那武學殘本上功夫也在這二十多年裏終得大成,他又將這殘譜上武學,盡數化入自己一生最得意的一篇詞作之中,這才南歸故土,尋訪到一個與自己遭遇相仿,聲氣同類的人,全數傾囊相授,臨終之時,已經百有餘歲。”
癩和尚這一席話悠悠而終,眾人沉默了半晌,韓世忠忽然盯著癩和尚道“當年江湖上傳聞那柳永未死,卻從來都未有人見過,因此都當是那些柳永素日裏相好的歌姬舞女麽想念之思,假托虛造出來的罷了。看來相救遼兒的那個老僧必然是柳永傳人了,難道竟是禿驢你的師父?那他又是何人?姓甚名誰?”他這一問,餘遼和思玉都盯著師父看。
“無名無姓”,癩和尚見問道自己師父姓名,一臉空寂道“若不能忘卻來時路,又豈能悟此身是誰,既然身死,又何來姓名?”言下之意,他這師父在世上也是個身死多時之人了,幾個人聽癩和尚如此說,知道癩和尚絕不肯說自己師父來曆,就連癩和尚自己,也無名無姓,餘遼不禁心下掂掇,那自己這師父,豈不是也是一個已‘死’之人,那他未‘死’之前又是誰?想著看了一眼師姐,思玉眼神也正好看過來,看來兩人心中都是一般想法。
幾個人正在琢磨癩和尚這師父來曆,忽然一個管家走了來了,看了餘遼一眼,卻對著韓世忠附耳說了幾聲什麽,又拿出一張紙條來遞給韓世忠,餘遼見那管家神色有異,情知此事與自己有關,急忙起身走過去看那紙條,韓世忠卻也不避讓,就見那紙條上寫到“二老夜至,所為何來?三人橫屍,殊為驚駭!餘人若在,還請相告”落款上卻隻是一個“三”字,自然是那淮南第三家了。
餘遼見了這幾句話,先是一怔,及到看見那個三字,頓時滿麵憤膺道“第三家終究不肯放過這本刀譜,已經在追尋我的下落了!”
思玉這時也過來看那紙條道“按著紙上所說,這第三家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何事,隻知道二老死在庖丁樓,這事情這幾天已經傳遍臨安,隻怕第三家也想問個明白。”那料這句話一說,餘遼更是憤恨,他因這二老,此時已對第三家恨之入骨,聽師姐這麽說,言語中倒有幫著第三家開脫的意思,又想起師姐對那第三旻當日的傾慕讚佩之情,心中不禁又酸又痛,猛地拿起桌上短刀,大吼一聲“我和他們拚了”,哪知這一大喊,就覺心頭如同突然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一般,一口氣也提不上來,全身氣力也都突然煙消雲散一般消失不見,那“拚了”二字竟然喊不出來,就覺眼前一黑,往後便倒。癩和尚眼疾手快,一把接過短刀,扶住餘遼,輕輕放在床上,餘遼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慢慢睜開眼睛,滿麵疑問的看著癩和尚,思玉和韓世忠都是萬分不解,癩和尚卻微微一笑“莽徒弟到底是莽徒弟,隻是你如今周身經脈全憑那三變回陽丹一點奇效護著,此時不要說與人家廝拚,隻怕走上百步就會暈厥,在你心脈之傷還未治愈之前,你還是平心靜氣的好,免得生出岔子,倒時候隻怕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了!”
這時其他幾人這才放心,韓世忠拿著那紙片冷冷一笑道“若是照思玉所說,第三家也是那不知這其中來龍去脈,我倒要看看他們淮南第三家有甚麽花招,且不要去理他,等過了老泥鰍頭七再說,禿驢你也趕緊準備行裝,過了頭七,這就帶著遼兒上路尋醫去罷。”
癩和尚卻是一笑道“我有甚麽準備的,來去何處都此一身,隻是禿驢沒得錢鈔花用,得請韓大施主給我這莽徒兒施舍些盤纏路費才好。”說的韓世忠也不禁一笑,回頭見餘遼呼吸轉穩,神色倦怠,這才輕輕關上房門,各自離去。
一連幾日無事,隻韓世忠和癩和尚在廂房中,不知道商量些什麽事情,連思玉也不讓聽,餘遼又整日躺在床上,除了吃飯喝水,就是看著那刀譜呆呆發愣,思玉看他這般模樣,也不敢去打擾,隻是覺得百無聊賴。
直到餘南山身死之日的第七天上,府中一乘小轎徑直抬到餘遼所住的書房之前,兩個轎夫將餘遼從書房裏扶了出來,坐在轎中,其他幾人卻都是步行,徑直往西湖邊一個所在,等轎身停穩,這才將餘遼扶了出來,餘遼在屋中呆了幾日,霎然出轎,眼睛被太陽一晃,隻覺眼前白茫茫一片,半晌才看清此處乃是西湖邊孤山腳下一個景色秀麗的所在,背山麵湖,柳樹成蔭,就見在成群的柳樹中,一座嶄新的土墳佇立在那邊,墳前端端正正立著一塊石碑,上麵幾個大字“餘公南山之墓”,餘遼頓時心頭一痛,眼淚泉湧,幾乎撲倒在地,幾個家仆連忙攙扶著他跪倒在墳前,口中大叫‘爹…爹…爹’卻一聲也發不出,其他幾人見他如此傷心,也不免落淚慘然,癩和尚和思玉拿著香燭紙錢,一邊燒化,一邊勸道“人死不能複生,你若再這般痛哭,動了藥氣,加重傷情,到了這三變回陽丹也救不回來的時候,叫你父親如何心安?”,餘遼此時已經感到心力不濟,頭暈眼花,耳中嗡嗡作響,聽師父這麽說,心中那報仇雪恨的念頭又堅定幾分,當時收斂心神,慢慢止住了哭泣,隻是始終依靠在墳上,一動也不動,癩和尚和韓世忠對望一眼,對思玉招了招手,幾個人遠遠站在湖邊,想起墳中之人,也都感慨萬千。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韓世忠道“辰光差不多了,這件事情終須有個了斷,遼兒,這就起身吧,”餘遼這才緩緩起身,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心中暗暗立誓道“無論那仇人是誰,孩兒一定為父親報仇雪恨!”這才一臉決絕站起身來,癩和尚卻過來說道“莽徒弟,一會不論何事,無論何人,你且記住平心靜氣四個字,萬事都交由你韓爺爺來辦,可否?”思玉卻不解其意,問道“一會有何事?見何人?哦……。我知道了,是那第三旻”,說完就知失言,低著頭不敢做聲,偷眼看餘遼時,就見餘遼眼中火光一閃,重重點頭道“徒弟明白!”
韓世忠這才招收叫一個家仆過來問道“都安排好了麽?”,那家仆低頭回道“回老爺,都準備妥當了,宮中侍衛,連同幾個將軍麾下人等,還有這位大師要找的幾個人,都已在別院那邊等候,按照老爺吩咐,都是逐一悄悄請來的,並無他人知曉。”韓世忠點點頭,對著餘遼和癩和尚道“那我們這就去吧。”思玉卻聽著那家仆稱癩和尚為“大師”,暗自噗嗤一笑。
當時家仆們又將餘遼摻進小轎,一眾人等沿著西湖岸邊而行,這一次卻走了不遠,就見一個院落出現在麵前,依山傍湖,垂柳修竹,沿牆一帶盡是花樹,繁花成團結簇,將那院牆都掩映在裏麵,院中幾株極大的古樹枝葉伸展開來,若雲若蓋的青翠將整個院落都籠罩其中,四處又無其他人家,顯得極為優雅寧靜。幾人還未到跟前,門口一個家仆快步跑來在韓世忠麵前跪下迎接,韓世忠問道“來了麽?”,那家仆趕忙回道“那第三家來了有一會兒了,現在前院客廳等候,老爺請來的其他眾人,均都在周圍廂房,隻等老爺令下!”韓世忠聽後,臉上閃過一道狠摯之色,如同大軍臨戰一般,擺擺手道:“知道了,下去隨時聽令”,那家仆應了一聲自去了。
韓世忠等那家仆離去,這才一揮手,當即院門大開,轎夫抬著餘遼,跟在韓世忠身後,一直到前院客廳門口,這才放下轎子,攙扶餘遼下來,餘遼往客廳裏看時,那第三旻正坐在廳中,麹管家站在身側,兩人似乎正在小聲的說著什麽,卻又都是一臉迷茫之色,再看身邊,第三家其餘家丁竟然一個也沒有跟來。
第三旻正和麹管家說話,一抬眼看見韓世忠進來,當即起身道“韓老爺子有禮”,又一臉笑意對著思玉點點頭,猛然看見後麵被人攙扶進來的餘遼,臉上又是驚詫,又是喜悅道“遼哥兒果真脫身逃命了,可喜可賀!”餘遼卻是一臉漠然,由家仆攙扶他到一個椅子前坐下,韓世忠還未曾答話,那第三旻身邊麹管家看著餘遼,突然“咦”了一聲,快步走過來,用手指在餘遼臉上輕輕一按,頓時大為驚異,一把拿起餘遼左手手腕,兩指一並,從神門穴緩緩而上,沿通裏、靈道、少海、青靈、一直到腋下極泉穴方止,臉色也隨即變的沉重無比,放下餘遼手臂,走到第三旻跟前,悄悄說了一句,第三旻隨之也是臉色一變。
思玉見那管家又是按又是診脈,卻又不按常理,當即發怒道“這位管家學的卻是哪裏的醫術,難道那臉上也能診脈麽?那手臂上,脈搏哪有一路直上的,難道我師弟的脈搏還能上下遊走不成?”
那麹管家聽見思玉滿麵怒容,當即拱手微微一笑道“在下醫術平庸,讓姑娘見笑了,我見遼哥兒麵色雖然如常,但氣息凝而不動,血色滯而不流,因此在他臉上輕輕按了一下,果然是有極大內傷的表征,再診哥兒臂上諸穴道,處處勁力微弱,若有似無,看來竟然是心脈受損,原本是死症無救的重傷,相比韓老爺子家中定然藏有回生續命的奇藥,因此才讓哥兒得以續命延生,此藥奇效非凡,幾可說是人間罕見,了不起,了不起。”眾人知道,他這最後“了不起”三字,自然是誇那三變回陽丹,卻不知這藥連皇宮大內都找不出一粒來,韓世忠卻哪裏去有,隻有那老僧留給餘遼的小小一瓶。
思玉聽麹管家說在餘遼臉上按了一下,就能看出餘遼與常人不同,是有極大內傷表征,不禁好奇,這臉色一按之下究竟有何不同?抬手在自己臉上也按了一下,按完之後才醒悟過來自己哪裏看得到自己臉上是什麽樣子。那麹管家見思玉忽然自己按了自己臉上一下,當即笑道“姑娘不必試了,常人臉色一按之下,血色受壓退開,乃是凝脂之白,而且手指一按即放,血色瞬間返回,遼哥兒臉上一按之下,血色之後卻顯出青灰暗淡來,手指放開,血色遲遲不回,此乃血不歸經之兆,因此我知遼哥兒經脈受損,必有內傷,至於是何經脈受損,卻要從遼哥兒手臂諸穴道探究方能知道。”
幾個人聽麹管家如此說,這才都看餘遼臉上,方才那麹管家所按之處,果然是指頭大一片青灰暗淡之色,於周圍膚色頗為不同,餘遼雖然也聽那管家說的明白,此時見眾人都盯著自己臉上瞧,頓時不知何意,思玉卻是一笑,跑去拿了一麵鏡子來,餘遼這才明白是何原因。
韓世忠見那管家竟能將餘遼傷勢說的如此清楚,當時看了癩和尚一眼,卻見癩和尚也是滿麵猶疑的看了過來,均知這管家絕非泛泛之輩,當時韓世忠道“第三家主,不知你那二老深夜去庖丁樓卻是何意?”
第三旻在哪管家說話之時,眼中意味深長的看了思玉一眼,卻拿起腰帶上一塊小小玉石不住把玩,聽見韓世忠發問,當即回道“不知,此二老雖然是我第三家禮聘而來,除了例行隨身行走外,其餘第三家並不過問,這次身死庖丁樓,卻並非被餘掌櫃所殺,都是死於這臨安一指穿喉的功力之下,不過在場並無遼哥兒蹤跡,在下想來,遼哥兒若未身死,必然見過這殺死二老之人,第三家在淮南素有除惡務盡的名聲,此事既然已經落在第三家身上,我身為家主,不能坐視不管,因此在庖丁樓中留下書信,若是遼哥兒見過殺死二老之人,還請告知!”
“嗬嗬嗬”餘遼聽這第三家主竟然推說“不知”,正要說話,就聽癩和尚嗬嗬而笑道“第三家主武功絕世,看來這為害臨安之人,隻怕命不久矣。”第三旻看著癩和尚也是一笑道“真人不說假話,我這點門道,騙的了旁人,隻怕騙不過韓老爺子的火眼金睛去,我第三旻雖然是這第三家家主,對於武學一道,卻是一竅不通,因此所到之處,必然家仆緊隨,那二老也是因為武功甚高,因此才被我聘來作為貼身護衛,大和尚與韓老爺子相知既深,韓老爺子又豈能不將所見所思告知與大和尚,大和尚又何必明知故問,卻不是與大和尚心胸坦蕩,不拘俗世有所相悖麽?”
這邊幾人聽那第三旻竟然直承自己不會武功,也是一愣,韓世忠當日從這第三旻行藏中推出此人應該隻是粗通些刀馬功夫,不過終究是推測而已,心中也不敢全然相信,此時第三旻如此直白的說了出來,癩和尚倒似乎真是個“明知故問”的人了,當時也是怔怔愣住,不知道如何回話。
第三旻見癩和尚發愣,卻問餘遼道“遼哥兒,當日二老曾在樓中問你那吊墜之事,二老夜訪庖丁樓,可否與那吊墜有關?”餘遼此時仍是一臉漠然,也不答話,隻是點了一下頭,以示認可。
第三旻又追問道“那吊墜之事暫且不說,那是那二老與你庖丁樓之事,第三家不來過問,隻是那二老又如何身死,殺死二老之人又是如何麵貌,可曾通下姓名?”
韓世忠聽到這裏,冷冷道“第三家主差異,那二老既然與你第三家有關,夜訪庖丁樓,那吊墜之事如何與你第三家無關?難道那二人從未給你第三家說過那吊墜從何而來麽?”
第三旻聽韓世忠語氣不善,當即正色道“那二老乃是我重金禮聘而來,來時有約,他二人隻是保我第三旻行走江湖而已,至於其他之事,一概不需第三家插手,此事若是第三家所為,當夜何不傾巢而出,單單二老前往?我雖知他二人尋找那吊墜所在,卻也不知他尋此物到底有何心思,既然當時有言在先,因此第三家絕不相問,即便此刻,第三家所想要知道的,也不過是究竟何人殺死二老,畢竟那二老是第三家禮聘之人,此事若不弄個水落石出,給那二老家人一個交代,第三家如何在淮南立足?又如何再江湖上說起那除惡務盡的名頭?我又如何統領第三家眾多武林人士?當夜殺死那二老之人,遼哥兒若有一絲訊息,便請相告,若是沒有,第三家自會尋覓此人蹤跡,若是韓老爺子疑心我第三家指使二老夜訪庖丁樓,連累餘掌櫃身死,要為餘掌櫃找個公道的話,現下就請動手罷,我接到韓老爺子請帖之時,已知韓老爺子必然在此有所準備,此廳內雖然空蕩寬闊,伏不下甲兵猛士,那能取第三旻性命之人,自然也在左近,這西湖別院之中,此時恐怕盡聚臨安高手,”說道這裏猛然一頓到“麹管家,你且退出客廳,今日無論廳中發生何事,你不用進來。”
那麹管家聽主人吩咐,當時應命稱是,竟然毫不猶豫退出客廳,垂手侍立院中。
第三旻如此吩咐,這邊幾人倒大出意外,原本以為第三家或明或暗,必然會追索那刀譜所在,到時候隻要坐證第三家是二老幕後主使,其他廂房中埋伏好的高手盡出,就算他第三旻家仆武功再高,起碼第三旻必然無法脫身,哪知那第三旻竟然對刀譜一字不提,隻問那殺死二老之人是誰,現在又讓這麹管家退出客廳,此時莫說是預先伏好的武林高手,就算是其他三人中有人突然發難,麹管家武功再高也相救不及。
餘遼此時也在心中暗自思量,那二老若果真如第三旻所說,其實自己父親身死倒確實與第三家幹係不大,那二老雖然當夜存了斬草除根的念頭,但最終二老和自己父親隻是惡鬥了一場,真正出手殺死父親,讓自己重傷至此的,乃是那個神秘的黑衣人……想到此處,不禁看了那第三旻一眼,就見第三旻正襟危坐,一臉正氣,毫不在意自己身處龍潭虎穴之中,再看師姐,雖然也是麵帶疑惑,眼神中卻對著第三旻此時豪邁氣概隱隱有讚歎之意,當即心中一灰,心想這第三旻雖然不會武功,但這份臨危不懼,遇險不慌的定力,可比自己強太多了。
“哈哈哈”癩和尚聽第三旻這一番話,大笑道“第三家主果然是豪邁之人,如此說來,第三家也是身在雲霧之中,既然如此,我這莽徒兒受傷甚重,不能一一詳述,禿驢我代他所言就了。”當時將那夜之事說了一遍,卻說的極為簡略,隻說那夜二老到訪,三人乃是蓬萊三友,相逢之下,未及敘話,那黑衣人便已出現,趁著三人不備,用極高內功傷了餘遼,又一指殺死鄭踢鬥,等到餘遼醒來,另外兩人也已身死,勉力爬上後槽馬匹,逃命至韓世忠府上,卻將那二老索要書譜,三人相鬥,老僧相救餘遼之事一概不提。
韓世忠一聽,就知道癩和尚故意隱去那些事情,若那二老果真是第三家指使而來,自然會有些話頭出來,,絕不會就此相信二老和餘南山隻是“未及敘話”這麽簡單,見餘遼一臉迷茫,當時給餘遼使了一個眼色,再看第三旻,也是一臉詫異,卻對外麵的麹管家道“你進來”,麹管家聽見主人召喚,立刻進來站在第三旻身側,第三旻這才問道“那二老是蓬萊三友,你知不知道?”
麹管家一躬身道“屬下知道,那鄭先生鐵筆墨鬥,最易辨認,許先生與我對招,使得乃是焉知掌法,這兩路武學,原本就是蓬萊一派的,隻是主人延請賓客,從來不問來曆,隻問來人武功高低,他二人素來又無甚惡名在外,因此我也不曾向主人提及。
第三旻點點頭道“那餘掌櫃,便是應持鳩”,麹管家聽見“應持鳩”三個字,頓時麵色大震道“應持鳩!他傳聞身死多年,如何卻在臨安?當年蓬萊三友縱橫江湖,後來莫名其妙少了一人,江湖中都道是三人遇到了厲害仇家,折損了一個,那知道這壽星應持鳩卻在這裏?”剛剛說完,似乎又想起一個事情,臉色竟由驚訝轉為一絲恐懼,第三旻見麹管家臉色忽變,心知有異,當即追問道“你驚懼什麽?有話當著韓老爺子和大和尚直說!”
麹管家這才吸著涼氣道“蓬萊三友武學各有不同,三人聯手,當年在北地罕逢敵手,如今卻全部命喪一人手下,此人武功非但深不可測,而且已有出神入化之功……”一轉頭卻看著餘遼道“遼哥兒,那動手之人,你可看清他一招半式?”餘遼此時心中已經大半相信這第三家與當夜之事無關,見麹管家問他,略微回憶了一下道“我昏暈之前見到那鄭老兒想要偷襲那黑衣人,隻是一招未發,也不曾見那黑衣人有甚麽招式,鄭老兒咽喉中就一個血洞,後來之事,我就不知曉了”麹管家此時更覺駭異,他深知那鄭踢鬥武學深湛,自己雖然也能取那鄭踢鬥性命,隻怕也要到一百招之後才能占了上風,若是二老聯手,勝負尚未可知,如今蓬萊三友三人盡數喪命這黑衣人之手,此人所用隻是一招,毫無身形步法所言,他也是江湖中習武之人,知道江湖中竟然出了這麽一個厲害人物,如何能不心驚?
癩和尚和韓世忠此時對望一眼,看著麹管家模樣,二人心中均知那第三旻今日所說隻怕是真,但又都覺得這第三家來曆詭秘難測,究竟難測在哪裏,兩人也都說不清楚。當時韓世忠道“既然此事與第三家暫無瓜葛,倒有勞第三家主來此一趟,那黑衣人現在不知所蹤,第三家若能尋到些風吹草動,還請告知老夫,畢竟餘掌櫃之仇不能不報。”說著卻轉頭對癩和尚道“禿驢,你說要帶遼兒去處州尋訪高人療傷,明日裏就動身吧,一應盤纏之物,我都給你備好,遼兒的傷勢耽擱不得,你可小心在意。”癩和尚聽韓世忠說出此事,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第三旻在旁邊聽著卻道“處州?我在臨安多時,此處山水已然盡覽,正不知再往江南何處去,既然遼哥兒要去療傷,我索性往處州一遊,遼哥兒此時身負重傷,隻怕行不得遠路,第三家雖然並非豪富,卻也能將遼哥兒安安穩穩送到處州,比跟著大和尚風餐露宿隻怕好了許多,庖丁樓之事,雖然並非第三家所為,但那二老確實是第三家所請之人,此事多少跟第三家有那麽一線幹係,效些微薄之勞也是應該的。”說完卻用掃了思玉一眼。
幾人聽他如此說,韓世忠還在思量,癩和尚卻道“既然第三家主願效微勞,禿驢我倒省了不少事情,我就和遼兒隨這第三家一同前去罷了,一路之上還能少吃些風塵,多吃些酒肉,我這莽徒弟也能少受一點顛簸,倒是一舉多得,嗬嗬嗬。”
韓世忠聽癩和尚這麽說,眼中陰鬱之色一跳,正要說話,思玉忽然叫道“既然這麽方便,那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你個女娃娃家,去了能做甚事?”韓世忠聽見思玉也要去,當時喝止,思玉聽見爺爺不讓去,馬上過來哀求道“爺爺,我長這麽大,都不曾出過遠門,來回都是在這臨安城裏轉,我奶奶像我這麽大時,都不知道跑過多少地方了,再說了,有師父日夜相隨,能出的了甚麽事情,再說我師弟傷的如此之重,也得有個至親至今的人陪著照應才是,再說………再說……。”她想多說幾個理由出來,可是除了這幾個,再也說不出一條來,韓世忠見她“再說,再說”的轉著眼珠子想辦法,心中也是一軟,心想確實如此,若有思玉相隨,隻怕餘遼路上也能少了許多寂寞憂愁,此時最怕的就是他心思走入絕路,當時猶疑了一下道“那你也去,隻是到了那個地方,你師父找到那給你師弟療傷之人,你需得同你師父一道回來”,思玉聽爺爺允許她去,頓時滿心歡喜,一疊聲的答應,餘遼心中卻是一陣忐忑一陣悲傷,忐忑的是師姐隨自己去療傷,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悲傷的是,此事到底跟第三家無關,想起那黑衣人的身手,爹爹的深仇大恨,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報了……那邊第三旻聽到這裏,眉梢微微動了一下,卻過來告辭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告辭了,明日自然來接遼哥兒和大和尚啟程。”說完拱手一禮,帶著麹管家徑自離去了。
韓世忠見第三旻出了門,當即吩咐思玉道“既然你要隨你師弟去療傷,你從這裏就開始罷,先扶著你師弟去後院臥房休息,再去吩咐管家,讓其他人等各自回去”思玉此時正在滿心歡喜能出外遊曆,趕緊扶起餘遼往後院去了,倒是餘遼此時被師姐攙扶之下,反倒扭捏不堪,腳下更為虛浮。
韓世忠等到二人進了後院,沉吟半晌,這才問癩和尚道“如何”,癩和尚也沉思半晌才緩緩道“這第三旻雖然不會武功,但計謀心機,智略膽量,絕非泛泛之輩,老貨你之前所慮不錯,他雖然與老泥鰍之死無關,但這來曆頗為可疑,既然他自投羅網,這一路上朝夕相處之間,禿驢自然要找出些端倪。”
“嗯……”韓世忠沉思片刻道“此行禿驢你責任重大,遼哥兒和我我那孫女,都交在你手,若是回來任何一人有差池,你可與我不好交代”這句話說的異常沉重,癩和尚也不禁看了韓世忠一眼到“禿驢明白,你且放心,這次去,讓遼兒將刀譜不要帶去,想必也不會出甚的差錯,至於思玉麽,禿驢這條這身子還頗有些斤兩,老貨你自然不會看著我三人就這麽去罷,想必也有甚麽巧妙安排罷?”說完哈哈一笑,韓世忠看著癩和尚一眼,兩人心意相通,頓時都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