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望海潮生 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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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癩和尚看著癡癡顛顛的餘遼,心中也是莫名悲涼,這孩子若是就此變成了一個傻子,隻怕九泉之下,自己對餘南山難以交代。可是看餘遼眼下這樣子,跟傻子又有甚麽分別?此子父親死於國難,養父死於敵手,自己又莫名其妙被那黑衣人傷的命懸一線!天道,天道,老天爺哪有甚麽道理可言?眼看著這店中一片狼藉,癩和尚索性就櫃裏拿過一壇酒來,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站在看著眼光呆滯,喃喃自語“我不是宇文遠”不休的餘遼哈哈大笑,竟而笑出兩行清淚來。
如此良久,癩和尚喝的自己醉意熏熏,坐倒在地,餘遼口中雖再不說話,仍是那般癡呆樣子。癩和尚正心中悵然,百計無奈之時,就聽遠遠一陣馬蹄聲響自酒店門前疾馳而過,癩和尚心中一動,就聽一人喊道“司徒大哥,馬車在這裏!”緊跟著便聽幾聲駿馬嘶鳴之聲,想是來人急勒馬韁,就聽一個雄渾的聲音道“師叔可在裏麵麽?”
“可是司徒寒麽?進來說話。”癩和尚雖醉,心中尚且清明,一聲吩咐,外麵一人挺著長劍閃進店來,餘人都在店外,司徒寒見了店中局麵,也不覺一愣,這才看見癩和尚坐在地上,當下劍交反手,抱拳施禮道“徒侄特來迎接師叔。”
“唔,情勢如何,我那女徒兒可好?”癩和尚也不顧自己臉上橫一道豎一道,也不知是酒水還是淚水,趕忙問到。司徒寒看著癩和尚這般模樣,略帶詫異,隨即遺憾道“師父接到師叔示警,便於途中設伏,思玉姑娘無礙,隻是吃了些驚嚇,現在盧家莊上暫歇,那狗皇帝手下眾人極為悍勇,死戰不退,被我師父手刃四人,其餘人等到底保著那狗皇帝逃去了,我接到師父急報,連忙召集幾個跟前的兄弟盡速趕來,已然晚了一步,不然必是一網打盡。”
一直癡癡呆呆的餘遼聽見思玉二字,呆滯的眼光倒是閃了一下,癩和尚站起身來,看了看店中道“將這些屍首用那門外馬車裝了,拉去鎮外燒了,還有那些兵刃,也都拿去埋了,不可留下痕跡。”司徒寒一聲答應,門外頓時走進四五個人來,將那些屍首兵刃都搬上馬車,看著那短刀斷槍之上指印宛然,明顯是被高深內力生生折斷,不由都眼帶驚疑看了看癩和尚。
司徒寒看著眾人將店中清理幹淨,這才過來對著癩和尚恭恭敬敬道“師叔,我師父在盧家莊上轉候,咱們這就起行罷!”
“嗯”,癩和尚又環視一圈方才一場激鬥的店內,歎了口氣,這才過去攙起餘遼,門外早有人拉過兩匹馬來,就要扶餘遼上馬,癩和尚搖手示意,將餘遼放在自己馬上,這才翻身上馬,一行人也不疾奔,跟著那馬車緩緩而行,向著盧家莊而去,行至半道,司徒寒命人找了些幹柴枯枝,將那駕車駿馬解開,眾人合力將馬車車身連同裏麵屍首一同推到一個山坳裏,點起火來,頓時烈焰騰空,火光熊熊,直燒的那馬車劈啪作響,癩和尚帶著餘遼,一直看那馬車火焰燃盡,這才撥轉馬頭,緩緩向盧家莊而去。
這番回程,癩和尚帶著餘遼,走的甚是緩慢,司徒寒所帶一眾江湖豪客,也都按韁放轡,既懾於癩和尚身份,又憚於這和尚手底功夫之硬,遠遠跟在後麵,一直到天色將晚,東邊一輪明月初上,才遠遠望見盧家莊燈火。
癩和尚一行人眾自大路轉向村裏,離著盧家還有一箭之地,早有人遠遠望見,登時莊門大開,老道隨同盧員外和虞允文一同來到門口相迎,還不等癩和尚下馬,就聽老道嗬嗬大笑道“不想禿驢你這麽多年不出江湖,這份傳遞密信的本事越發精湛了,倒叫老雜毛端詳頗久,若不是我徒兒聰慧,虞先生機警,隻怕你那女娃兒徒弟這會早已不知再何方咯!”癩和尚卻是信馬由韁到了盧家門前,將餘遼從馬上攙了下來,慢吞吞低聲道“禿驢倉促之間哪有閑空給你這老雜毛傳信,那不是咱的本事,不能掠人之美。且進去再說。”說話間扶著餘遼進了莊門,倒是老道見餘遼眼神渙散,神情癡呆,微微吃了一驚。
“不是禿驢你,那是誰傳的警訊?”老道此時反倒好奇起來,也不理癩和尚身後那一幫人,徑自轉了身跟著癩和尚往堂上而來。此刻堂上一片燈燭輝煌,盧穎兒帶著幾個家人站在階下,見癩和尚扶著餘遼過來,先行一步將餘遼接下,扶著坐在堂中椅上,再細看餘遼神情,也是吃了一驚。
“既然不是我,自然就是旁人了,老雜毛兀自問做甚麽?”癩和尚此時哪有閑心跟老道論這個事情,見餘遼坐好,自己也順勢往地上一坐,伸開兩腿,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老道不語,盧員外與虞允文進來見癩和尚席地而坐,也知道他秉性如此,相視一笑,轉過頭去招呼其他人等,老道偏著頭想了想,豁然道“原來是他,那是風還是雲?”嶺南雙英的名頭他自然聽過,卻從未見過,麴管家那般武功,自然不是嶺南麥家他人可比,必是這二人其中之一,究竟是誰,他可不知了。
“嗯?”癩和尚見老道兀自要問,原本意懶神惰的臉上忽然一冷,眼光閃出一絲警惕,眼風一掃跟著司徒寒的那幾個江湖豪客,定定看著老道,老道被癩和尚這一看,先是一怔,隨即明白,站在門外道“徒兒過來!”司徒寒應聲而來,老道呆了半晌道“你這些朋友,且帶去後麵小院歇息,昨夜那惡鬼自後院而來,也防備他們同黨今夜來襲,去罷!”,司徒寒應了一聲,便招呼那幾個江湖豪客往後而去。老道這又招手叫過盧穎兒來吩咐道“跟你爹爹說一聲,後院這些朋友,酒肉管夠,今夜隻怕要讓你家破費些了!”盧穎兒應了一聲去了,一閃眼見盧員外和虞允文也走了過來,不由回頭看了看癩和尚,就聽癩和尚等到那些豪客們都去了,這才道“虞先生和盧員外不妨”。老道這才不言不語,將二人讓進堂內坐下。
少頃安排停當,就聽後院裏隱約一陣陣吆五喝六的聲音傳來,盧穎兒也轉過前堂,見眾人都坐在堂上,一個個盯著癩和尚不言不語,不由噗嗤一笑,癩和尚這才道“麥老二送了甚麽東西示警?”老道這才臉上一喜,向著盧穎兒一努嘴,盧穎兒也是一笑,自後麵托出一件物事,當堂打開。
癩和尚這才放眼一看,原來是一塊錦帕,裏麵裹著半柄小刀,還有一隻被齊齊整整截成兩段的玉佩,另外還有一些瑣碎東西,卻是從錦帕四周撕下來的小片,老道笑嘻嘻道“你們走後不久,老道便在莊上找了一人,穿了老雜毛服色,快馬前去處州告知我那徒兒,讓他盡速邀集人手前來,哪知剛到午後,那鎮上便快馬來了一人,將這一團物事交給老道,說是鎮上有人托他急速送來,若是問起,便說是一個癩頭和尚送來的,必有重謝,等他離去,老道卻實在不知這物事到底何意,便讓我這徒兒和虞先生一同前來參詳,到底他們讀書多,心明眼亮,心思機敏,片刻之間便曉得那半柄小刀乃是半道之意,這被截成兩半的玉佩,自然是截玉,那些零零碎碎的錦塊,自然是盡快的意思,想來應是你那思玉徒弟出了甚麽閃失,所以傳信叫老道盡快半道截玉的意思,老道倒是沒料到,這淮南第三家竟然如此大來頭,可惜被他逃了去,若是接到這物事之時便知曉他等乃是金國之人,老道頭一劍便直奔他去。”
“唉,麥老二說了,隻是倉促之間,難以想明而已”癩和尚著盧穎兒手中那些物事,歎了一口氣幽幽到。頓時眾人都是一愣,這錦帕裏就隻有這些物事,別無他物,如何參詳出來那金國意思?一時間都看著癩和尚。
“盧姑娘,你將那些物事拿過來罷”,癩和尚此時身心俱累,坐在地上喚到,盧穎兒滿麵疑惑,依言將那錦帕連同上麵物事一起拿了過來,癩和尚將那錦帕細細端詳了一番道“這等密信,麥老二也算是爐火純青了,件件都有其意,非是順手而為,這錦帕送來隻是,隻怕是打了一個小小包裹罷?”
“包裹?”其他人尚且還未明白是何意思,虞允文和盧穎兒都是眼中一亮道“不錯,確是一件小小包裹!”癩和尚這才笑了一下道“難怪麥老二說他準備周全,果然如此!”盧穎兒喃喃道“錦帕……包裹……錦帕……包裹……”猛然一抬頭看著虞允文,兩人都是脫口而出道“錦裹……金國!”虞允文更是讚道“好計謀,好密語,可惜倉促之間不曾想到這一節去!”癩和尚這才點點頭道“不錯,正是金國之意。”老道見這錦帕原來有這層意思,拍著大腿憾然道“失策失策,當時若是想到,那狗皇帝這會隻怕便去閻王殿喝酒去了!這麥老二也是,為何不明說?這般隱語,倒叫人費神!”。
“明說?”癩和尚看著老道一笑道“他潛伏金國宮中,一來為尋祖傳鐵杖,二來要找那鬼獄無常蹤跡,三來那麥長風在金國又失去蹤跡,若是明說,萬一泄露,他如何再回金國去?就算明說,恐怕完顏亮手下那些人眾抵死相拚,老雜毛你也不易得手罷?隻是世人都像你老雜毛這般愚鈍,我那女娃兒徒弟隻怕要遭受不少屈辱了!”老道見癩和尚如此說,臉色也是一沉,頗有些尷尬,當時他伏於半道救下思玉之時,便已從思玉口中知道這第三旻乃是金國當今皇帝完顏亮,當下便全力攻上,哪知完顏亮身邊那些家仆個個都如發瘋一般,全然不顧性命,他雖劍下連殺四人,那完顏亮卻也趁著自己馬快擇路而逃,剩下幾人還要死戰不退,倒是自己見對方走了正主兒,實在懶的動手,帶了思玉轉回盧家莊來。
“盧姑娘,你那姐姐如何?”癩和尚卻不理老道一臉尷尬,轉過頭向著盧穎兒問了一句,盧穎兒趕忙道“思玉姐姐無甚大礙,隻是受了點驚嚇,回來後一直在後堂歇息,我這就去請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