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望海潮生 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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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盧穎兒急匆匆閃入後堂去請思玉出來,老道卻看著餘遼道“禿驢,你這徒兒為何一天不見,就變成這般模樣?”虞允文也點點頭道“遼哥兒倒像是失神的症狀……”話音剛落,就聽餘遼麵無表情,呆呆呐出一句來“我不是遼哥兒,我是宇文遠……宇文遠……”倒讓眾人一驚,癩和尚也是一臉苦笑,不知從何說起,剛要開口,就見盧穎兒扶著思玉從後堂慢慢轉了出來。
    “師父!師……弟!”思玉見了癩和尚和餘遼,一直委頓的神情忽然一鬆,兩行眼淚便流了下來,她自從被完顏亮擄走,自覺這番必被此人淩辱,奈何全身穴道被袁千山所製,半點也動彈不得,莫說逃了,就是想要自盡,也難如登天。一路上完顏亮又一改來時那般謙謙君子,談吐儒雅模樣,口中所說,汙言穢語不斷,盡是再將盧穎兒得手之後,讓她姐妹二人在自己胯下為奴為仆的話頭,又說要將這所有盡數請個高手畫匠描摹下來,送與韓世忠觀看,看看這已是豪傑見到自己孫女如此模樣,究竟作何感想?不由思玉心中絕望萬分,自己竟然還曾對此人有所傾心,不料卻是這般一個衣冠禽獸!現下想起來,這一路以來他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博取自己一點歡心,好讓他計謀得施,若不是今日被師父看破他的行藏,說不定到了處州之後,自己便隨他而去了。若不是這括蒼劍隱半道殺出,此時自己隻怕為人玩物了。
    “呃……嗬嗬……師姐…。。師姐”,一直發癡發呆一般坐在那裏的餘遼忽然在這燈火通明之下見到思玉,不由麵露喜色,指著思玉語無倫次,旁人還當是他見到自己師姐心動,欣喜之意,老道卻麵露憂愁著癩和尚搖了搖頭,餘遼雖麵露喜色,但眼中白多黑少,神色喜而無神,手腳搖顫,乃是心神巨震之狀,癩和尚也是長歎一聲,低下頭去。
    “師姐……回…。。回臨安去……我父親做的……做的柳葉牛肉……我…。。我偷偷……給你留了一包……”餘遼看著思玉,口中雖語無倫次,身子卻數次想要掙紮起來,怎奈身弱力虛,掙紮了幾次都跌回座中,思玉眼見師弟如此,忍不住含著眼淚輕聲道“你……你不是餘遼……你是宇文遠”
    “胡說!”餘遼忽然怒衝衝道“我是……餘遼,我爹是餘南山,我們家在餘杭……餘杭門外開著一家庖丁樓……每天……每天多少客人!”忽然坐在座中呆了片刻,臉上扭曲幾下,帶著哭腔道“我不是宇文遠,我不是宇文遠,我不要做宇文遠……”跟著便從座中爬了出來,跪著往癩和尚跟前爬去,哭聲越來越大道“師父……師父……你快告訴他們……我不是宇文遠,我是餘遼,我爹是餘南山,你快告訴他們啊!”爬了幾步,見癩和尚連看也不敢看一眼自己,不由一愣,索性坐在地上大哭道“我不要做宇文遠,我是餘遼,我是餘遼啊……爹啊,你在哪裏,快來帶兒子回家呀,明日樓中招待客人,你一個人怎地忙的過來……爹,爹,爹,你快帶回家啊!”一邊哭一邊伸手往空中亂抓,好似餘南山真的站在他身邊一般,驚的堂中主人都是汗毛倒豎,心中又不禁一片慘然,忽見餘遼又抬起袖子擦擦眼淚,神情堅決道“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明日樓中還有許多客人招呼,我要先回去準備準備,我要回去準備,我要回去見爹爹,我不當宇文遠,不當,不當……”叫聲愈來愈是淒厲,臉上涕淚橫流,掙紮這往門外爬去,爬到門口,見一輪圓月在天,碧空如洗,院中空無一人,不由大喊一聲“爹…。。你在哪裏啊!”這一聲喊得淒厲無比,堂中諸人都被他這一聲喊得肝腸俱斷,老道不等旁人動身,忍住眼淚,手掌在餘遼天靈蓋上輕輕一拍,餘遼隻覺頭腦中一熱,一陣昏暈襲來,就此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這才將餘遼輕輕抱起,放回座中,思玉見師弟如此瘋魔,早已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隻剩盧穎兒在一旁不住輕聲安慰。
    “這宇文遠是何意思?”老道將餘遼放好,這才回過頭來問一旁始終低著頭一聲不發的癩和尚,癩和尚長歎一聲,看著昏暈過去的餘遼,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也說道自己當時迫不得已,不想讓餘遼死了都死個不明不白,這才喝破他的身世,哪知師徒三人雖都未死,這徒兒卻落得這般下場,如今看來是神智已亂,腦中淨是餘遼和宇文遠來回折磨,反倒還不如一死。眾人聽完皆都沉默不語,此等人間慘劇,莫說是餘遼,就算在座任何一人遇到,隻怕心中一時半刻也扭轉不來,癩和尚見眾人都沉默不語,也是搖了搖頭,無奈至極,當下招手盧穎兒過來,從懷中拿出那瓶和風散來道“將此藥倒出少許,用酒化開,給他服下罷。”不料思玉卻擦了擦眼淚,站起來道“我來!”盧穎兒雖知自己這姐姐也是氣力尚虛,卻也不來相爭,隻是將藥兌好,遞給思玉。
    “這麽說來,這遼哥兒乃是宇文公在這世間僅剩傳人?”虞允文見思玉一勺一勺將那藥水喂到餘遼口中,這才神情鄭重看著癩和尚問到,癩和尚也是頗為沉重點點頭,又瞧了一眼餘遼,苦笑道“宇文虛中一場謀算,餘南山二十年辛苦,卻在禿驢手中毀於一旦,叫我將來如何有臉見他二人……”虞允文也看了看餘遼道“不妨,依我看來,遼哥兒隻是陡聞身世,應變不及,餘南山與他雖非親生,也情同父子,自己又身負重傷,一時難以接受而已,此刻神智雖亂,卻並不是那等瘋魔之象,隻是不願相信而已,靜養一段,神思慢慢歸一,想必也無大礙,大和尚盡自放心便是!”
    “哦?虞先生還有這般岐黃之術麽?”癩和尚原以為自己這徒兒就此瘋魔,從此便是一個瘋瘋癲癲之人,聽虞允文這般說,不過是幾日之事,連忙坐起來道“還請虞先生施救,禿驢粉身碎骨,無以為報,今後甘從驅馳!”虞允文連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當日在下與峨眉山上,也曾在三醫前輩處看過幾本醫書,略知一二,不敢說甚麽岐黃之術,我隻是聽方才遼哥兒口口聲聲不願承認自己是宇文遠,略作猜測而已!”
    “既然看過醫書,想必也知道幾個方子,虞先生何不開出幾個來,我明日便派人前去抓藥,就讓這位小哥在我莊上療養一段便是。”盧員外急忙道,虞允文看著一邊專心致誌給餘遼喂藥的思玉笑道“若說方子,我那點本事實在不濟,大和尚這藥透著一股清涼意思,想必也不是凡藥,有此藥在此,在下就不用獻醜了罷!”果然見癩和尚點點頭道“不錯,此乃嶺南麥家秘藥,療治外傷極有神效,不過這內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麥老二曾說此藥內服又定痛安神之效,就先服著看看吧,若此藥都無效果,再開方子,隻怕也是徒勞。”
    “老雜毛,你那徒弟不曾說那人現在所在何處麽?”癩和尚忽然想起一事,轉過頭看著老道,老道嗬嗬一笑,伸手在懷中一摸,卻是一封書信,遞給癩和尚道“這老東西每日裏東跑西顛,沒有著落,我那徒兒說這乃是他年前讓人送來的,你看看罷!”癩和尚急忙接過來,拆出裏麵信紙來,就見一整張素箋上,一行字寫的飄逸絕倫,又功力極深,倒像是刻在紙上一般。“好書法!”癩和尚讚歎一聲,再看那一行字,卻是一首李太白《行路難》中的一句“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隻是兩句詩連成一句,中間卻拐了一個彎出來,像是寫偏了一般,不由倒是一愣,口中吶道,這他娘的是哪裏?
    虞允文卻過來細細讀了幾遍,看著那字跡拐彎之處道“依著黃河、太行四字看來,此地應在山陝一帶,不過這位前輩字跡寫到半途走向忽變,極像是寓意黃河在山陝上遊自北向南,濁流滾滾,將到潼關卻為西嶽所阻,折而東流的意思。那山陝黃河折流處,若是在下所猜不錯,應當便是風陵渡了。”
    “風陵渡?”癩和尚正在咂摸虞允文話中意思,老道雀卻詫異道“這家夥跑去風陵渡作甚?這番路途甚遠,不若讓老道陪你走一遭算了!”
    “你去?你去了是你兩人比武論道呢?還是給我這傻徒兒療傷呢?”老道話音剛落,癩和尚便頂了回去,接著道“再說就算內傷隻好,隻怕禿驢還得求他隨我峨眉山上走一遭,你跟著去,隻怕那三個怪物若是知道了,將禿驢這傻徒弟治成死徒弟都是有的!你去作甚?”
    老道被癩和尚這一頂,也是一愣,訕笑著道“也罷,那老道便隨你臨安走一遭便是,若是有機緣,遇見那穿喉一指,老道倒想試試我這劍法到底如何?”
    癩和尚見老道說隨他去臨安,倒不相拒,想了半晌,還未開口,一邊沉吟的虞允文卻道“如蒙大和尚不棄,在下倒是願意隨大和尚峨眉山上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