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陵野渡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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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三人離了襄陽,入鄧州折向西行,風塵仆仆,徑往風陵渡而來,這風陵渡乃是黃河奔騰而下第一大渡口,連接山陝,最是繁華。一路之上,癩和尚果然如他所言,當了一回正經和尚,算著盤費,不動酒肉,饒是如此,三人到得風陵渡之時,五十兩銀子也花了十之八九,身上衣衫也都破舊不堪,好在已是夏末,除了一日三餐,倒也不愁沒宿處,隻是連著尋了四五日,將這風陵渡上下四五個渡口全都尋遍了,那個高人一點蹤跡也不曾尋到。
“他娘的,難不成他竟然離了風陵渡去到別處了?”癩和尚蹲坐在河岸邊,望著河中來來往往的渡船,嚼著一節草根恨恨到。虞允文和宇文遠都是一驚,若是這人真的離了風陵渡去了他處,豈不是白走這一趟?再這般走回江南去……兩人心中想了想,都是趕緊搖搖頭。
“或許在河對岸也未必!”虞允文看著對岸,若有所思道。宇文遠也是眼中一亮道“虞先生說的不錯,那對岸也是風陵渡,隻是咱們這幾日一直在這邊尋覓,或許渡河過去,倒能尋見。”
“說不得,還是過去看看才成!”癩和尚想想,確實也再無辦法,將口中正在咀嚼的草根一口吐在翻騰的河水中,站起身道“尋個渡口,且渡過去看看再說。”
三人信步往渡口而來,此時正是午後爭渡之時,渡口上人喊馬嘶,人人都要急著過河,渡口船家拉起一條繩子來,渡河之人,每人五十大錢,驢馬牛加倍算錢,虞允文從包袱裏拿出已盛不多的銀兩,正要上前,就見一個老者跟著那船家身邊哀求道“大哥行個方便,我今日過河來,乃是家中有人重病,過來抓藥回家,身上隻剩下四十個錢,待我過了河,便回家取錢補足大哥渡錢……”
“回家?你回了家,我去哪裏找你?”那船家吊著眼睛道“再者說了,我若放了你一個,那旁人若是也要回家取錢再來,我答應還是不答應?若是不來,我兄弟們豈不是隻剩下喝風?不成不成,算定五十個錢,莫說你是四十個錢,便是四十九個半錢,也上不了我這船,快走快走,莫擋著別人上船路頭!”
老者見這船家絕無通融餘地,當時便急的在這岸邊團團打轉,不知如何是好,那船家卻看著老者笑道“這黃河邊也不止我一家渡口,多的是那不要錢的,你若現在趕了去,到得晚間,興許還能過河去,你在我這裏,就是轉上十萬八千個圈兒,沒有五十個錢,也渡不得你過去!”
“這河上還有不要錢的渡口麽?”癩和尚聽著這話,倒是心中一動,趕忙過來問道“敢問這位船家大哥,哪家渡口卻是不要錢的?還請給和尚我指點一二?”
“你問來作甚?”那船家本是跟那老者一味戲謔,不妨還真有人過來問那不要錢的渡口,回頭一看,見是個滿身塵土的和尚,當時啐了一口道“剛遇上個不夠錢的,又遇上個禿驢,難怪早起聽見老鴰叫,晦氣,真他娘的晦氣。”
癩和尚倒是一點也不氣惱,從虞允文手中拿過一小塊銀子來笑道“和尚自然不敢給施主你添晦氣,你隻告訴我這晦氣和尚,那不要錢的渡口在哪裏,咱自去尋他的晦氣,不來找你的晦氣,這點銀子,就算和尚替你洗去一點晦氣,順便捎帶那老丈過河去?如何?”
那船家見了銀子,當時眉開眼笑道“既有銀子,怕甚的晦氣,莫說那老丈,就是和尚你,咱也不怕晦氣,一發給你穩穩的渡過河去。”癩和尚見他來拿銀子,手一縮道“不可不可,和尚晦氣深重,坐不得你這般大渡船,你隻索告訴和尚,那渡口在何處,和尚讓你銀子到手,晦氣遠離。”
“你果真要去?”那船家見癩和尚一味要去那不要錢的渡口,倒是有些驚訝,看著那一塊銀子咽了口口水到,癩和尚也道“那就看船家你了,是要晦氣呢?還是要銀子了?”
“我當然要銀子!”那船家一把奪過癩和尚手中銀子,在手中掂了掂,對那老者道“既然有人替你付了船費,便渡你過去罷!”這才回過頭對著癩和尚道“你從這裏,往上遊走五十裏,水流湍急之處,哪裏也有兩個村子,隔河而望,近來有人在哪裏開了一個野渡,不過那撐船的艄公脾氣甚大,官不渡、商不渡,僧不渡,道不渡,你和尚去了,隻怕還得回我這渡口來,到時候可不能算到這銀子裏,咱要另收渡金!”
“僧不渡道不渡?”癩和尚聽了,反倒冷笑道“和尚我偏要去讓他渡上一渡,多謝船家指路!”,說完笑嘻嘻轉回身來對著虞允文和宇文遠道“我還當他能跑去哪裏,原來不在這風陵渡上,倒是自己開了野渡,今日天晚了,且歇息一晚,明日絕早,咱們便去尋他!”
第二日天還未亮,癩和尚便催促兩人起身,沿河而上,行到午後時分,果見河水翻波湧浪,漸漸湍急了起來,又走了片刻,遠處一座草屋已在眼中,一路急急走在前麵的癩和尚此時反倒慢了下來,晃晃悠悠而行,到得草屋跟前,一艘小船栓在樹上,前麵草叢裏扔了一根細長的竹竿,也不知是不是用來撐船的竹篙,屋中卻空蕩蕩並無一人,癩和尚放眼四望,遠處一株大柳樹下,一人布衣鬥笠,手持一根釣竿坐在那裏,像是釣魚模樣。
虞允文當年曾與這個高人有過一麵之緣,但此時相距既遠,又有鬥笠遮住,也辨認不出來此人是不是在川中指點自己的那個人,宇文遠一直聽自己師父和遲老道說起此人,隻道武功絕倫,必然是一個仙風道骨一般的人物,如今見這人一身艄公打扮,心中倒是有些沮喪。癩和尚倒是盯著那人看了半晌,也不過去,走到一顆大樹下躺下,扇著涼風,看著那條奔騰不息的黃河吟道“世間渺茫欲何處,孤舟自橫無人渡,可笑癡人猶不知,說甚來程與去路”聲音雖是不大,卻十分清晰在耳,就連那艄公身邊草叢裏幾隻鳥兒都被驚的撲棱棱飛起,虞允文和宇文遠都是一驚,難道這艄公真是這奔波千裏要尋的那個人?
“哈哈哈”癩和尚聲音一歇,那人鬥笠微微一抬,大笑幾聲,收了釣竿起身,向著幾人緩緩而來,口中也是出聲道“天地自來無定數,陰陽分曉心中悟,扁舟一葉遊江海,隨他來程與去路。”論起那人離著幾人還有二三十丈遠,但這吟誦聲有若在耳邊響起一般,雖不很大,卻也十分清晰,走到近前,那人就鬥笠下看了一眼癩和尚道“幾位難道不知道我這裏規矩麽?僧不渡,道不渡,有累這位高僧遠來這一趟了。”說完忽又看了一眼宇文遠,嘿嘿冷笑一聲,將釣竿魚簍都放進草屋裏。
“僧不渡道不渡?”癩和尚忽然起身道“好大的口氣,那你要渡甚麽?”說著卻走到宇文遠身邊,從宇文遠懷中摸出那把短刀來,離著那人一丈遠站定。虞允文和宇文遠二人見他忽然手持利刃,都是一驚,不知道癩和尚究竟是何意思。
“何止僧不渡道不渡,尤其那般假正經的和尚,更是不渡!你這禿驢要是想渡,這裏倒有蘆葦一節,學那達摩祖師一葦渡江,自己過去罷!”那艄公卻毫不在意道,頭上鬥笠也不取下,手中拈著一根尺把長的葦杆,轉過頭來看著癩和尚,臉上似乎微帶笑意。
癩和尚見那人葦杆在手,哈哈一笑道“好利器,且讓咱這不正經的和尚來看看你這一葦能不能渡了咱這禿驢!”說著右手中短刀忽然一動,刀柄似握未握,倒像懸在手中一般,左掌立起,腳下轉動,卻不上前,隻是繞著這艄公緩緩而動。
“這不是道長的絕學虛空引麽?”宇文遠見師父拿著短刀的手法有異,心中略一思量,猛地想起當日老道那虛空引劍法,便是這般握劍,怎地自己這師父也學會了麽?虞允文此時也想了起來,也是目不轉睛看著癩和尚。
“怎地老雜毛這路握不緊劍法終於大成了麽?”那艄公看著癩和尚短刀,拿著那葦杆笑道“他怎地不來與我試試,卻讓一個禿驢來獻醜?”這句話一出來,虞允文同宇文遠都是一愣,看來此人果真是自己三人千裏來尋的那個人,隻是看癩和尚此刻神情緊張,繞著那人不斷遊走,又不敢開言詢問,隻好按捺住心中疑惑在一邊先瞧著。
“呦嗬,禿驢也長進了,這歸去勢你難道也鑽研透了麽?這倒有趣,待我來試試你這假正經和尚的本事!”那艄公雖如此說,身形卻仍是一動不動,宇文遠自浙西回了臨安,也曾見師父演過幾遍望海潮掌法,這時定睛細看,師父那左掌雖未發出,掌勢卻飄飄忽忽,上下不定,如同一隻歸雁孤身飛翔的樣子,可不正是這望海潮掌法中第五勢無涯勢裏的第一路孤鴻手的樣子麽?難道自己這師父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能一人融會貫通自家武學和那括蒼劍門的絕學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