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劍芒乍展 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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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其妙自在心也……”這一夜間,宇文遠睡的半夢半醒,癩和尚往日那震天的呼嚕聲直到半夜也未曾響起,應是還未回來,直到遠遠聽見村中傳來幾聲雞鳴,外麵天色微明,這才沉沉睡去。
“起了起了!”宇文遠正在熟睡,忽的就覺一陣左右搖晃,眼還未睜開,就聞到一股酒氣,睜眼一瞧,正是癩和尚,手中拿著一瓶酒站在床邊,趕忙起來,整理衣服,拿出兩根線香來,取火點燃了,照著獨孤勝吩咐引導內勁,引動體內那一股古怪內力,癩和尚這才走去船上,又是悶頭而睡。
時至中午,鄭潤兒應時而至,鋪開飯食,幾人吃完,獨孤勝道“遠哥兒照著你那書上去練,隻是你須記得,隻能運轉招式,不可使動內力,你如今內傷未愈,若有差池,老夫隻怕也難救你,那些行功運勁之法,你隻心中默記便成。”癩和尚卻道“你以魯陽指力封住他穴道,就算他要行功運勁,隻怕也沒甚用處……”話還未完,獨孤勝便打斷道“你個禿驢曉得甚麽?不能使動便是不能使動,你教還是我教?”癩和尚麵帶無謂道“自然是你教,不能使動就不能使動了”
“丫頭你過來!”獨孤勝見宇文遠自去練習,揚手叫過鄭潤兒來說道“艄公爺爺教你一套把戲,你可認真學著”說著右手拇指中指一搓,叭的一聲打了一個響指,這才對鄭潤兒道“你試一個我看看”,鄭潤兒依著他方才模樣,也是一搓,卻一點聲響都無,忍不住又試了幾次,仍是一聲不響,圓臉急的通紅,癩和尚哈哈笑道“姑娘家莫急,慢慢尋思,哪有這片刻間便能打響的”說著自己雙手拇指挨著搓去,就聽叭叭叭一陣,又脆又響。
“這是如何弄的?”鄭潤兒不由滿麵驚異,學著癩和尚那般,雙手指頭連搓,仍是個一聲不響,又看著正在照著刀譜一招一式練刀的宇文遠道“遠哥哥也會麽?”癩和尚道“那是自然!”轉頭叫過正在專心致誌的宇文遠來,宇文遠雖不知其意,但也是自幼習武,手指關節自然靈動,這幾個響指也難不住他。鄭潤兒伸出自己雙手,不住對比幾人手指,除了癩和尚滿手油膩,髒汙不堪之外,沒有絲毫不同,癩和尚倒是一臉得意之色,忍不住又搓了幾個,叭叭亂響。
“這有何用?”一旁站著的獨孤勝忽然冷冷道,癩和尚臉上一愣,轉過頭一臉涎笑道“這有何用處,不過是玩笑把戲罷了!”獨孤勝麵色一板,看著癩和尚冷笑道“禿驢,現下日已過午,你若無事,便去睡著,再來攪擾老夫,小心老夫下手無情!”癩和尚看看天上,猛地跳起道“我去睡我去睡!”又對宇文遠高聲道“快去練你的招式,莫在這裏裹亂!”,說的宇文遠也是一愣,自己原是師父叫過來的,怎地這番又怪起自己來了?就聽獨孤勝在一旁“嗯”的一聲,癩和尚頓時一聲不發,幾步跳上那小船去了。
“遠哥兒,你且站著”獨孤勝見宇文遠轉身要走,出聲叫住道“你家這刀法,雖說運轉之際在於腕力,實則指力也不可缺,若是指力到時,那功用反比腕力為大,你也看看再去”說著叫過鄭潤兒來道“你知道這把戲有何用處麽”,鄭潤兒搖搖頭,獨孤勝一笑,就地上撿了一塊小小石子,看著遠遠那顆孤樹道“你看好了!”右手拇指食指一彈,那石子激射而出,遠遠哢嚓一聲輕響,一節指頭粗細的樹枝連枝帶葉被打斷,落了下來,鄭潤兒看的目瞪口呆,就連宇文遠也是滿麵震驚。
“這把戲如何?”獨孤勝見鄭潤兒這般驚訝,微微一笑,命他二人盤膝坐倒,這才一一將這手指關節練習之法講了一遍,隻是鄭潤兒身無內力,因此便先練的打響為度,至於宇文遠,對這般指力心中自然驚駭,知道若非數十年功力,決不能到這般地步,隻是牢牢記住這其中使力運勁的法門便了。
獨孤勝足足花了兩個時辰,這才將這指法之中關竅一一講完,便讓宇文遠去練他自家刀法,自己又傳了鄭潤兒一路穿林打葉指的招數,這路指法原本就是這指力基礎所在,每一指使出,都須要有一響,使到極處,便似驟雨穿林而過,雨滴打在樹葉之上,聲聲作響一般,宇文遠倒還罷了,至多不過忍不住看幾眼,癩和尚卻瞧得眉花眼笑,雖知獨孤勝這路指法內勁運使之處還另有訣竅,必然要等鄭潤兒略有內力根基才能領會,但這招式奇妙,已是武林中上乘武學。獨孤勝既不避嫌,他也樂的學上幾招,獨孤勝也不去管他。
自此每日一早,宇文遠自去修習內力,運轉周天,到得午後,便是同鄭潤兒一起,一人練習自家刀法招數,一人跟著獨孤勝一招一式練習穿林打葉指,癩和尚倒似閑人一般,到底耐不得這般閑散,有時一天便不見人影,甚或天不知去向,宇文遠幾次問起,獨孤勝也隻是笑笑,倒是幾次癩和尚回來之時,都是略帶醉意,想來多半是去外麵不知哪裏討酒喝了,數次之後,宇文遠便也不問。
有道是日夜清閑易蹉跎,眼看日子過去兩月有餘,天氣漸漸轉涼,宇文遠漸覺胸中有些空蕩之意,有幾次清早引動那古怪內力之時,自身內勁頗有些力所不足之感,心中也不知為何,倒是獨孤勝瞧出些端倪來,也不去說,他自知是那古怪內力傷了心脈所致,引出越多,心脈傷勢漸顯,這已不是他所能為,隻待宇文遠將那古怪內力引出殆盡,才能延醫治病,想著那虞允文曾言要同去峨眉,便去了村中幾次,對虞允文說了大致日程,好讓他有所準備。
這一日午後,獨孤勝命宇文遠同鄭潤兒都不用練習招式,讓他二人比試比試,鄭潤兒跟著獨孤勝這些日子,也慢慢學了一些吐納之法。又天天午後與宇文遠一同練習,見說比試,自然興高采烈,那穿林打葉指也練的純熟,使動開來,雙手飛舞,周身也能一片脆響。當下兩人動起手來,對著宇文遠以手做刀的解牛刀法,竟然打了個不相上下。獨孤勝看的倒是頗為滿意,若論武學高下,宇文遠自然勝過鄭潤兒,隻是這解牛刀法,大半精髓都要運轉內力方才顯得出威力,鄭潤兒這路穿林打葉指,招數上卻極盡其妙,如今兩人,一人內力不能運轉,一人身無內力,這般一番攻守相拒,便看出兩人這一段日子以來,進境都各自不少,不免心中暗自讚歎。
“禿驢我回來咯,哈哈哈”,宇文遠正同鄭潤兒拆解招式,忽的便聽遠遠一聲喊叫,像是極為高興一般,獨孤勝情知這和尚必然得了什麽好處,便命二人停下招式,就見癩和尚一臉喜色,一手中拎著一個大瓦罐,肩頭背著一個包裹,另一手又提著一個大油紙包,也不知包了些甚麽東西,一路奔跑而來,宇文遠連忙迎上前去,將那包裹之類接過,獨孤勝這才笑道“禿驢,你從何處得來這麽些東西?”
癩和尚放下身上東西,也不答話,先叫宇文遠同鄭潤兒趕忙撿些枯枝來,又手忙腳亂拿了幾個石頭過來,堆成三角之勢,這才打起火來,小心翼翼將那瓦罐放在火上慢慢煨著,拿起那個包裹來笑道“昨日禿驢得了一注彩頭,特意買了些好東西,拿回來與你們同享,讓兩個娃兒都歇上一歇,打打牙祭如何?”獨孤勝笑著點頭,宇文遠同鄭潤兒見他應允,也自高興。
“呀,好香!”那瓦罐在火上煨了片刻,登時一陣醇厚香氣透了出來,鄭潤兒不由便讚了一聲,宇文遠久在庖丁樓,聞香辨味的功夫自然比他人要高一些,也道“像是羊肉味道,不過這其中調料倒是有些特異之處,香味多了些醇厚,少了些羊肉的腥膻。”癩和尚麵帶得色看了看宇文遠,伸手將那油紙包打開,幾塊肉滾了出來,就見肉質紅潤,偶有白色,凝如白玉,乃是那肉上油脂凝結而成,癩和尚這才道“你看看這是甚麽肉來?”宇文遠略看看道“這是牛肉,如何做成這般顏色?”癩和尚得意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乃是關中地方做這牛肉的一門本事,用的乃是上好關中黃牛肉臘製而成,味道極好,不過這臘製之法,你師父我倒是沒學會。”
獨孤勝見這和尚忽然拿出這麽多東西,心中也自詫異,笑道“禿驢莫非是撿了元寶麽?怎地如此大方?”癩和尚知他心中所想,嘿嘿一笑道“哪裏便去撿元寶,前日和尚無聊,不免去那華州城裏尋個財主施舍,不想遇見那貴家公子當街行事,禿驢見他豪闊,全身上下非金即玉,便指點了那貴公子一些做人道理,順手摸了他腰間一個玉佩下來,豈料拿去當鋪,竟然當了三百兩銀子,倒叫和尚高興,想著這些不能獨吞,便買了些東西趕了回來。”說著打開那包裹,果然是幾包金銀,另有兩瓶酒也裹在一起。獨孤勝不免一笑,情知是那華州城不知誰家有錢公子不免仗勢欺人,卻時運不濟,碰見癩和尚這個黴頭星,想必吃了不少苦頭。
“那你這瓦罐裏又是甚麽?”獨孤勝見那瓦罐中香氣越來越濃,低頭聞了聞問到,癩和尚神秘一笑道“這一味有些意思,據說是當年那唐太宗在雀鼠穀破敵之時所創,乃是用羊肉湯加入作料,等肉湯燒開之時,再將這麵餅掰碎放入煮透,禿驢便帶了一罐,卻不是華州城裏的,乃是路上一個鎮子上的,一人一碗”說完忽的一拍腦袋道“怎地將此事忘記了,這沒有碗筷,如何盛出來吃麽!”鄭潤兒趕忙道“有碗筷,有碗筷!”說著一臉喜色拉著宇文遠,將那午飯時碗筷之類全都拿了出來,在河灘上找了一個水流靜緩之處,倒有一窪淨水,當下拿出那些碗碟來在水中涮洗,宇文遠也自一旁幫忙,鄭潤兒洗了幾隻碗碟,忽然自言自語道“若是天天都如此自在快活,那該有多好……”宇文遠噗嗤一笑道“指望我這憊懶師父,隻怕是一年裏也就這麽一兩次罷了”鄭潤兒忽然一抬頭,臉色通紅道“我不是說今日,是說若這此生都如這些日子一般無拘無束,便是粗茶淡飯一輩子,我也知足了……”說著將洗幹淨的碗碟放進飯籃中,咬著嘴唇回去了。
待他兩人一前一後走回,這邊癩和尚和獨孤勝二人早已席地而坐,一人手中拿著一瓶酒,就著地上牛肉吃的盡興,見他兩人回來,趕忙從飯籃裏拿出木勺來,將那瓦罐中攪了幾下,頓時一陣熱氣湧出,連獨孤勝都連連叫香。鄭潤兒連忙拿出洗涮幹淨的碗筷,癩和尚便每人盛了一碗,果然肉湯馥鬱香濃,羊肉入口即化,甚是好吃,隻是那麵餅在其中浸泡的時間不免長了些,盡都與肉湯融在一處,讓癩和尚頗覺有些不足。
不多時,幾人吃完,那牛肉還剩許多,癩和尚便分出些許來,包在油紙中,讓鄭潤兒晚些帶回家去,又將那銀子分成兩堆,一堆留下當做日後盤纏,另一堆兒也讓鄭潤兒帶回家去,就當是攪擾這麽多時的飯資,鄭潤兒趕忙擺手,說道那飯菜隻不過是家中應有之物,如何能收旁人錢財?堅辭不要。癩和尚勸了半晌,鄭潤兒隻是不允,倒是獨孤勝明白,知道這丫頭必然是受了鄭老頭囑托,也不去為難她,讓癩和尚且放著,晚間鄭潤兒回家之時,自己親自送去罷了。當日下午也不在練功,鄭潤兒便將那草屋之中收拾一番,其中原本就甚簡陋,沒有什麽收拾處,鄭潤兒仍是仔仔細細打掃了一番,宇文遠幾次三番要上前相幫,都是插不上手去,隻好站在門口看著鄭潤兒進進出出。
眼看天色將晚,鄭潤兒收拾整齊,便要回村,獨孤勝提著癩和尚分好的銀兩,一同往村中去了,宇文遠這些日子每到晚間,便覺全身困頓,隻道是練功辛苦,早早的便進草屋睡了,隻剩癩和尚坐在船上,望著滾滾河水一陣發呆,直到獨孤勝回來,方才醒過神來,見他手上空空,自是獨孤勝讓鄭老頭將那銀兩收下,嘿然一笑,獨孤勝也不做聲,仍去拿著釣竿,掛起魚餌釣魚去了,夜幕四沉之下,濤聲陣陣,時而刮過一陣冷風,卷起幾片枯葉來,也不知哪裏傳來一管若有若無的笛聲,嗚嗚咽咽,平白添了幾分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