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臨安疑雲 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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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第二日中午,三醫便又排下筵席,算是給虞允文送行,宇文遠感念虞允文這一路相伴自己而來,不免又是一番相謝,虞允文卻隻是一笑,毫不掛心,三醫自然又有許多藥材相送,見他背著甚重,又遣了兩個下人相隨,命他二人必要送到虞允文家中方可。又一同將虞允文送至中峰寺,這才轉回身來,宇文遠雖也是歸心似箭,奈何胡空青必要他多住幾日,說道冬日山路難行,待到春來再回不遲,三醫也是如此說,宇文遠推辭不得,隻得耐心住下,逐日裏便是與胡空青與王昔邪講論武功,那望海潮掌法乃是癩和尚所傳,不得師父訓明,宇文遠也不敢隨意傳給兩人,這解牛刀法卻是他自家武功,宇文遠生性又是豪邁,毫不隱瞞,倒叫胡王二人受益匪淺,自然也將這許多武林中用毒辨藥,止毒解毒之法傳授與他,其中許多隱秘小巧手法,也看的宇文遠頗為心驚。
如此又耽擱將及兩月,山上雖還寒冷,山下卻是春意已露,宇文遠便決意起身要行,胡空青與王昔邪知他心中掛念甚多,便也再不攔阻,當下三醫便設下筵席,為他送行。席間王昔邪卻拿出一個小小盒子來,說是臨別之時,無物相贈,這些日子來也做成一樣東西,也算是做妹子的一番心意,也算是給他一個做媒的謝錢,宇文遠手中拿著那盒子,隻覺落手頗重,又見她笑的詭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生怕這邪門妹子送自己一個什麽小蛇之類的活物,慢慢打開看時,裏麵卻是一顆珍珠大小藥丸,顏色碧綠,王昔邪見他開了盒子,忽的抽出一根細小竹管來,拔開塞子,就聽裏麵嘶嘶有聲,一隻蛇頭從中探出,再探出半截,身上一道道銀環極為醒目,赫然便是一條銀環蛇,那蛇剛剛鑽出竹管,蛇頭忽然往那小盒方向一扭,蛇信吞吐幾下,似是感知出危險一般,嗖的一聲鑽進竹管,任憑王昔邪敲打竹管,隻是不出來。宇文遠看的好奇,不知這藥丸到底是甚麽寶貝。
胡空青在一邊笑道“這是昔邪妹子用青龍毒液所製,再添加許多其他藥物在其中,煉去青龍毒液裏的毒性,留下那分味道,因此這藥丸雖無毒,這大多數毒蟲見了這藥丸卻唯恐避之不及,名為青龍辟毒丸,四弟行走江湖帶在身上,這世間尋常毒蛇毒蟲遠遠聞見這藥丸味道,便不敢前來了。”鬼醫道“我說這丫頭前些日子一直圍著青龍轉悠,原來是給她這媒人辦禮物去了!”一句話說的宇文遠也甚是不好意思,趕忙又相謝王昔邪了一番。
這一場筵席盡歡而散,第二日宇文遠便背了包裹,將短刀插在腰中,三醫自然還有銀兩贈送,用作他一路盤費,胡空青與王昔邪這些日子以來對宇文遠頗有戀戀不舍之意,便向三醫懇求下山送他一程,三醫也不阻攔,隻是吩咐不可太遠,五七日間必要回山,當下兩人便歡歡喜喜一路送宇文遠直到成都,兩人這才返回峨眉。
宇文遠自成都與兩人分手,卻不依著胡空青之言自恭州順流而下,而是轉頭北上,徑直往風陵渡而去,自從那日溪邊經曆胡空青與王昔邪之事以來,宇文遠心中頗為感概,鄭潤兒對自己何嚐不是情深意重?隻是自己心係思玉,如何還能擱著鄭潤兒一番情意?若不與這姑娘講明了,豈不是誤人終身?這番話自是不好對胡王兩人說,隻在心中琢磨,一路向北而來。
此時已是初春,蜀中氣暖,早晚間雖還有些寒意,卻是春意已露,宇文遠此番不比來時那般病懨懨模樣,身輕體健,氣力充沛,一路上意氣風發,日夜趕路。到了那舊路難行之處,想著自己來時一步三喘,被獨孤勝連拖帶拽方才能過,如今自己略略施展身手,便已將那些險難之處撇在身後,心中自是有一番感概。眼看時日將及一月,眼中風土漸變,人言遂異,已是入陝。
宇文遠初時腳下行程甚快,及到入陝,到了京兆,心中思及鄭潤兒當日送別之時兩眼清淚,哭泣之言,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見了她如何開口才是,腳步不免也慢了下來,這一日出了潼關,耳聽遠處濤聲陣陣,遠遠望去,河麵上渡船穿梭往來,已是到了風陵渡上,距獨孤勝那野渡之處,不過幾十裏遠近,心中更是忐忑不已,便在這渡口鎮上住下,將自己整頓一番,理了理思緒,歇息一晚,第二日一早,這才啟程往野渡而來。
“這不是遠哥兒麽,你這許久到哪裏去來?”宇文遠一路低著頭,心中不住盤算,隻是走的出神,猛的聽有人叫他名字,頓時一驚,抬起頭看時,卻是當日裏請他去殺豬宰羊的那戶鄉民,趕忙做禮道“原來是老丈,當日在此,多蒙老丈關照,不知老丈近來可好麽?”
那鄉民見他與當日精神氣色宛若兩人,身形雖還未大變,仍是有些瘦削,卻透著一股骨強筋健,勇捷剽悍起勢來,眼露稀奇點點頭道“當日鄭老頭說那老艄公帶你去尋甚麽大夫去了,現今看來,你身上這病倒是好了,隻可惜…。。唉…。。隻可惜…。。”
“可惜!?”宇文遠見他說著話,神色忽變淒慘,眼中墮淚,心中猛的一驚道“難道鄭爺爺出事了麽?”他心中所想,乃是鄭老者年紀高邁,隻怕身上也有病痛,古時西北鄉間向來有熬冬之說,隻因隆冬之際天寒地凍,乏食少炭,許多上了年紀之人過冬便如苦苦熬過一般,唯怕身上有個三災六難,一病不起,因此稱為熬冬,宇文遠多少卻也知道一些。隻是鄭潤兒家中雖不富裕,也衣食有足,鄭老者身體康健,料來不應有這熬冬之虞,隻怕是出了甚麽事情來。
“何止是鄭老頭有事,這村中家家都有事……”那老者傷情片刻道“年上這村中,來了一夥強人,挨家挨戶要錢要糧,數著人頭分派下去,又命人把守這村中四處路口,謹防有人出去報官,到了鄭老頭家裏,見那他孫女長的好,便一定要拉去山上做甚麽壓寨夫人,當夜就要在鄭家行房,誰知那丫頭也不知哪裏學了些武藝,倒被她打到五六個,隻是她一個女娃娃家,怎能擋得住百來個賊人圍攻,至後雖是脫身而去,鄭老頭家裏也早已被打的七零八落,這夥賊人見鄭家丫頭逃了,便命人快馬去追,又將鄭老頭家中搜掠一空,連房子都放火燒了,還好鄭老頭一家人命大,被押在院中,那夥賊人臨去之時放下話來,若是此去追鄭家丫頭不上,還要回來找我這村中要人,鄭老頭吃了這一嚇,心裏又急又怕,一病不起,現下正在我家中養病……。”
宇文遠聽這老者一番話,頓時如一桶雪水自頂門傾落,目瞪口呆,臉色蒼白,雙手抖個不住,不自覺間已是按住腰間短刀。那老者卻不曾發覺宇文遠神情有異,抹了抹眼淚,口中歎氣道“如今這夥強人許久不來了,這鄭家姑娘隻怕是凶多吉少……其實何止是她,這村中婦女那夜躲避不及的,多有被這夥賊畜生侮辱了的,這幫天殺的,就如一群餓狼一般,官府派兵圍剿,便躲去深山老林裏再不出來,官兵一退,卻出老薅惱我們……老天爺怎地不長眼,雷劈了這夥畜生!”
“遠哥兒……你這是怎地了?”那老者說了半日,心中悶氣稍出,猛抬頭見宇文遠麵容扭曲,神色猙獰,雙眼泛紅,握在腰間短刀上的右手用力甚大,指頭關節都顯出白色來。頓時吃了一嚇,連忙叫到,宇文遠被他這一喚,這才回過神來,聲音嘶啞道“那夥強人不曾說自己是哪裏來的麽?”那老者低頭凝思片刻道“鄭老頭曾說那夥賊人要搶他孫女之時,曾說甚麽到少華山享福,想必就是少華山上下來的。遠哥兒,你莫不是要去他那山寨要人?這可萬萬使不得呀,他那山中人手眾多,你之孤零零一個人,去了也是白白送命,鄭家姑娘隻怕命中注定如此,連鄭老頭如今都斷了這念想了……隻盼著蒼天有眼,滅了這夥畜生!”
“蒼天有眼!?”宇文遠冷笑一聲,心中倒想起癩和尚當日在盧家莊上所言之話來,恨聲道“蒼天若有這般這般氣概,世間何來這許多無奈?”猛然覺道此話於這老丈講有些言非其人,稍稍收斂心神,打開自己包裹,拿出三醫贈送給自己的銀兩來,自己留下些許當做盤費,其餘的盡數攏在一起,又拿出幾丸丹藥來,那本是胡空青私下送給他的一些尋常補藥,並無對症之病,隻是用以強身祛病而已,所用藥材多有三醫珍藏之物,極有靈效,當下拿給那老者道“老丈,你拿了這些東西回家去罷,這些銀兩便當做老丈和鄭爺爺將養之用,這幾丸藥讓鄭爺爺每日一粒,溫水服下便可,再向他老人家多多致意,就說宇文遠不及麵謝當日照顧之恩,待我找了潤兒姑娘回來一並相謝罷!”說罷照舊纏好包裹,往肩上一背,便要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