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嶺南舊事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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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思玉見唐價人馳馬而去,倒是有些惶惑不解,心中正思量這人莫非是要放宇文遠一條生路,猛然抬頭看著宇文遠道“遠哥你中了那七夕凝血散?!!!我怎地不知?這些日子我深怕他有甚麽異樣地方,一切飲食都是我和穎兒妹子親手操辦!他……他卻是甚麽時候下……下的手!”她話至此時,聲音已然有些顫抖,心中陡然浮現自遇見唐價人以來樁樁件件,隱約已知宇文遠何時落入此人圈套,隻是猶自不敢相信。宇文遠苦笑一聲道“那詐傷之時,那腿上傷口上已然塗著毒藥了,咱們那時候哪有防備之心,我已然著了他道兒啦!”
李徒郎同盧穎兒聞言也是大驚,盧穎兒不免慍怒道“川中唐門,也是武林名門大派,怎地使這等鬼蜮伎倆?可這現下……現下……”李徒郎也是頗為憂鬱道“若是照他所說,此毒毒發隻在這一兩日間,宇文兄弟,你身上不是帶著那些三醫所贈藥物,何不試試,或有漸緩,咱們星夜兼程,趕往峨眉,求三醫療毒!”思玉自聽宇文遠中毒,心中早已沒了主張,臉色煞白,雙目無神,若不是盧穎兒扶著,隻怕早已癱軟在地,此時聽了李徒郎主意,趕忙道“李家哥哥說的不錯,遠哥,你快看看,三醫所製藥物十分神效,但能克製幾日,咱們這就趕上峨眉山去!”宇文遠見她純是一臉茫然無措模樣,知她此時為自己已然神魂盡失,心中不覺憐惜萬分,想到自己與她不過再有一兩日緣分,也是一苦,眼中含淚道“無用的,唐門毒藥自有厲害之處,況且此毒出自唐老太爺之手,便是三醫在此,隻怕也是束手無策…”
“如今你還叫他唐老太爺!!!”思玉見宇文遠已是認命之意,勃然做怒道“唐門上下,好壞不分,那老豬狗趁人不備下毒傷人,哪裏是英雄豪傑所為?你又不曾傷過他唐門一人,如今卻被他唐門上下追殺……”宇文遠見思玉如此,知她乃是驚怒傷心,有些神智昏亂,倒是自己,已知事成定局,心中反倒清明了許多,拉住思玉雙手道“師姐莫急麽,我看此事未必這麽簡單,他若要取我性命,不用下毒,但憑掌力便可,又何必跟了咱們這些日子?那日是我上前吮毒,因此才著了道兒,可那日若不是我呢?他這詭計豈不是落了空去?”
“那你甚麽意思?”思玉此時神智漸漸寧靜,低頭細思片刻,仍是有些摸不著頭尾,李徒郎同盧穎兒也是有些茫然,不知宇文遠究竟何意,宇文遠卻是冷笑一聲道“師姐你忘了那日唐五老爺下山之時,獨孤先生送了他一樣甚麽東西?”
“劍?那柄劍”盧穎兒同李徒郎自然不知當時峨眉山之事,思玉卻是雙眼陡然一亮道“你是說獨孤先生所送的那柄長劍?”宇文遠看著唐價人遠去方向,微微點頭道“唐門五維雖如今找到我蹤跡,卻也不曾立下殺手,依我想來,他幾人到底心中有些畏懼,若當真將我斃於此地,到時候獨孤先生尋上門去,隻怕他唐門擔待不下!”盧穎兒也是跟著道“或許不止哪位獨孤先生,大和尚跟我師父也定然跟唐門要個說法,姐姐不要忘了,遠哥現下不姓餘,乃是姓宇文,當年大和尚跟遠哥義父,費了多少心思才將宇文虛中這一支血脈留存下來,現在若是毀在他唐門手中,大和尚二十年心血廢於一旦,未必就肯跟他唐門善罷甘休!”
思玉聽幾人所言,都是有些道理,卻仍是有些發急道“可如今遠哥確實中毒,命在旦夕,到時候他唐門賴著不認,說遠哥是病死的,被別人害死的,哪又怎麽辦?”宇文遠見她仍是有些焦急,忍不住一笑道“他所使的乃是七夕凝血散,此毒除了他們唐門,還有誰家會使?就算我死了,難不成三醫前輩就斷不出來麽?再說了,你們也是親眼所見,能抵賴抵到那裏去?”說罷毅然上馬,將思玉拉到自己馬上,頗有幾分慨然赴死之意道“他既然在前麵等我,我便去看看,我宇文遠乃是宇文虛中之後,鐵書生弟子,豈能兩位先人的名頭毀在我手上!他四人便是在前麵擺下刀山火海,我也要趟他一趟!”
李徒郎同盧穎兒見他一派英風豪氣,也是為之一振,翻身上馬,盧穎兒卻是神色微微一頓道“思玉姐姐你說,現下算是絕境了麽?”思玉正坐在馬上發呆,聽她這般一問,也是有些詫異,凝思片刻道“你是說那四句詩麽?”盧穎兒點點頭道“不錯,如今這唐家老太爺用陰謀詭計讓遠哥著了道兒,那毒藥又無解藥,豈不是成了絕境之事?按著那四句詩,該當便有一個救星來,如今雖是沒有消息,此事或有轉機!”
李徒郎臉上也是一動道“穎兒妹子說的不錯,隻不知那人是誰,或許跟唐門五維有些交情,能將此事說開了,也為可知!”思玉見他兩人說的有理,不覺便向著四處探望,好似那救星就在跟前一般,宇文遠卻是豪邁一笑道“管他有救無救,我先去會會他們四人再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隻要活得快意,死又何妨?論起來,我宇文遠這條命能活到今日,已算是賺了不少了!駕!”說罷打馬一鞭,朝著唐價人方向一陣疾奔,李盧二人對視一眼,都是微微歎口氣,也自打馬跟上。
四人追了一程,直至天晚,絲毫不見那唐價人蹤跡,就是路上打問,也不曾有人見一個老者乘馬過去,思玉三人都是憂心忡忡,晚間吃飯之時也是食不下咽,宇文遠倒是談笑自若,好似全然無事一般,思玉卻知他這般作態,乃是做給自己看的,萬千豪情,隻為讓自己心中開釋,看破世情,將這生死之事當做過眼雲煙一般,所謂明生死而知因果,想必也是來自遲老道那無怛心法,可自己明日便要看著心中牽掛之人一命嗚呼,如何能做到這無怛之道?果然宇文遠吃了半晌,看著思玉一臉愁悶之色,想了片刻,做了個鬼臉兒道“叱!避!無怛化!”思玉自然知曉這句來曆,見他怪模怪樣念著先秦古句,禁不住也是噗嗤一笑,已是笑出淚來道“還無怛化,明兒你就化啦!”,說罷到底忍不住心中傷情,痛哭失聲。
宇文遠見思玉哭的悲傷,輕輕撫著她一頭秀發道“我當日在庖丁樓之時,聽人說冷光樓有一個妙齡少女,便瞞著義父去瞧,哪知這一瞧之下,這妙齡少女便鑽到我眼睛裏去啦,再也出不來,便每夜都偷偷跑去瞧上幾眼,但有一日不瞧,心中便如有無數螞蟻一般,難受的緊,當時便想,若能這一輩子,每天夜間來瞧上幾眼,我也就知足了,哪知老天爺開恩,這姑娘竟然是我不曾相識的師姐,我那時還不曾妄想過有今日之緣,隻盼能常常瞧上幾眼便成,不用夜夜背著義父,耽擱了樓裏的生意。隻是為了她,我這條命都可舍了……”
說至這裏,宇文遠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可明白,我今日一死,最怕的並非是自己沉冤不明,乃是到了將來,萬一你又遇上甚麽凶險事情,無人替你擋上一擋,因此明日我若死了,你便將我屍首送回臨安,跟義父埋在一起,往後便好好在府裏做個大家小姐,莫要再來外麵曆經這般九死一生之事,但能如此,我也死而無憾了……”李徒郎同盧穎兒見他忽然一改豪邁之氣,盡是如同臨死前諄諄叮囑一般,都是心中一緊,兩人雙手緊握,忍不住流下淚來。
宇文遠說罷這番話,見思玉仍是哭泣不止,再也無言,伸手拿起桌上酒瓶來,仰頭一口飲盡,雙目泛紅看著外麵夜色,嘎著聲音道“不過他唐門既然是非不分,明日便是就死,我也讓他唐門知道鐵書生弟子氣概!”一句話落,手中酒瓶應聲而碎,轉身回房,再也不出。第二日眾人上路之時,李徒郎同盧穎兒站在店門,隻見宇文遠結束一新,乃是換了一身衣服,就連那千牛刀刀鞘,也是擦的十分光潔,少頃思玉從自己那房中出來,竟然也是一身新衣,雙戟手柄全用白紗纏繞,兩人這一對視,不覺都是一愣,宇文遠倒是臉色一灰,看著思玉歎道“你這又是何必…”思玉卻是臉色一板道“你莫管我!”
李徒郎同盧穎兒兩人均知這他二人此時都是心存必死之意,竟然心意相通,連做派都如此相似,不覺有些羨慕,又是有些感傷。盧穎兒待想說幾句甚麽,見他兩人都是神色平靜,嘴唇微微動了幾下,到底忍了回去,看了李徒郎一眼,相對一歎,各自出門牽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