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白飛和李三娘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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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如濃稠的墨汁,一點點浸透秦渡鎮的街巷。腐爛的菜葉與碎瓷片在泥濘中交錯,白飛牽著馬,粗布鬥篷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望著鎮口那棵枯槐上搖晃的破燈籠,眉頭緊皺。燈籠骨架上殘留的紅紙被撕成條狀,在風中嗚咽,像極了三年前李家莊被焚時,那些在火海裏翻飛的喜帖。此刻他心中還盤算著路程,若不被耽擱,明日酉時就能趕回鳳翔府,可眼前的慘狀卻讓行程蒙上陰影。
    身旁的李三娘攥著腰間軟劍,繡鞋踩過滿地碎瓦,突然停住腳步:“小白,你聽!” 她的瞳孔映著遠處衝天的火光,耳垂上的銀飾微微發顫 —— 那是白飛用第一次賞金為她打的,說是姑娘家該有件像樣的配飾。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若在此耽誤,鳳翔府的百姓和重要防務恐怕會陷入危機。
    淒厲的哭喊從不遠處的村落傳來,混著馬匹的嘶鳴和鐵器碰撞聲。白飛躍上一處斷牆,碎石簌簌掉落。三百餘東齊騎兵正在村中肆虐,他們的皮甲上綴滿狼牙,彎刀在火光照耀下泛著暗紅。幾個村民被鐵鏈拴著,正被拖拽著往馬車上扔,其中一個少年掙紮著咬向騎兵的手腕,換來的卻是刀背狠狠砸在後腦勺的悶響。
    “是東齊的遊騎。” 白飛跳下牆頭時,膝蓋重重磕在磚棱上,舊傷傳來刺痛。那是去年為救李三娘,被流矢射中的地方。“他們在抓壯丁,我們繞路走。” 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心中卻焦急如焚,鳳翔府的緊急文書還藏在馬腹的暗袋裏,每耽擱一刻,府城就多一分危險 。轉身時,他瞥見李三娘腰間半露的平安符 —— 那是她親手繡的,上麵歪歪扭扭繡著 “白” 字,這讓他更堅定不能冒險,必須先保證兩人安全回到鳳翔府傳遞情報。
    李三娘卻瞪大了杏眼,粉拳緊握:“小白!那些都是無辜百姓!” 她腰間軟劍已經出鞘三寸,劍身在火光中泛著寒光,映出她眼底燃燒的恨意。十年前那個雪夜,父親也是這樣被東齊騎兵用鐵鏈捆走,等她找到時,隻看到村口歪脖子樹上吊著的屍體,父親的眼睛都沒閉上。可她也知道,鳳翔府的安危同樣刻不容緩,隻是眼前的慘狀讓她難以克製心中的怒火。
    白飛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掌心沁出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袖:“三娘,我們隻有兩人。東齊軍隊訓練有素,貿然出手隻會白白送命。” 他想起半月前在戰場上親眼目睹的慘狀 —— 整整一個村莊被東齊鐵騎踏為齏粉,婦孺老幼無一幸免。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跪在馬前求饒,換來的卻是孩子被高高拋起,重重摔在石板路上的慘叫。此刻村落裏傳來孩童的哭嚎,像根刺紮進他心裏,但理智告訴他,必須忍耐,鳳翔府數萬百姓的性命還係於他們身上。
    李三娘掙紮著要甩開他的手,眼眶通紅:“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這些人被擄走?他們會被充作軍奴,生不如死!”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白飛手背,鮮血滲出,“你忘了嗎?你說過,要殺光東齊狗賊!” 記憶突然翻湧,那個暴雨夜,渾身是血的白飛倒在她家門口,懷裏還死死護著她被東齊兵搶走的發簪。而白飛卻想起臨行前,鳳翔府守將嚴肅的囑托:“務必將密信安全帶回,府城防禦就靠這份情報了。”
    白飛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三娘,我們的任務是盡快趕回鳳翔府。若在此折損,馬家那裏怎麽辦?”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手指卻像鐵鉗般緊緊扣住李三娘的手腕。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一名老者被騎兵用彎刀削去半張臉,鮮血濺在土牆上,刺得李三娘心頭一顫。而白飛的腦海裏,不斷閃過鳳翔府城牆的模樣,那裏有他們的鄉親,有需要這份情報來抵禦東齊的守軍。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一聲尖銳的口哨劃破夜空。一名東齊騎兵突然勒馬轉向,渾濁的眼珠盯上了牆頭的白飛。“有探子!給我追!” 隨著一聲暴喝,二十餘騎兵拍馬衝來,馬蹄揚起的塵土遮蔽了殘陽。白飛瞥見騎兵腰間晃動的人皮酒囊,那是東齊軍隊的標誌 —— 用戰敗者的皮膚製成。他心中暗叫不妙,若被纏住,鳳翔府的情報就無法及時送達,必須盡快擺脫追兵。
    白飛臉色驟變,猛地將李三娘拽到身後,長劍出鞘的瞬間,寒芒與夕陽的餘暉交織。“抱緊我!” 他翻身上馬,攬住李三娘的腰,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嘶鳴著衝出斷牆,身後箭矢破空聲此起彼伏,一支利箭擦著李三娘的發梢飛過,削落幾縷青絲。她的發絲拂過白飛臉頰,帶著淡淡的艾草香 —— 那是她為他治傷時用的草藥。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如何甩開追兵,早日趕回鳳翔府。
    東齊騎兵的追擊如惡狼撲食,為首的獨眼騎兵揮刀劈出,刀鋒帶起的勁風幾乎要割裂白飛的鬥篷。白飛側身躲過,反手一劍刺向對方坐騎,戰馬吃痛人立而起,將騎兵甩落在地。然而更多騎兵呈扇形包抄而來,他們配合默契,有人彎弓搭箭封鎖空中,有人揮舞彎刀專攻馬腿。一支箭矢擦著白飛的脖頸飛過,在他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溫熱的鮮血順著鎖骨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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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邊!” 李三娘突然驚呼。白飛猛地勒馬轉向,隻見一名騎兵甩出鎖鏈,鐵鉤直奔他咽喉而來。他舉劍格擋,火星四濺,鎖鏈卻纏住了長劍。騎兵獰笑一聲,用力一扯,白飛險些被拽下馬。千鈞一發之際,李三娘軟劍飛擲而出,精準斬斷鎖鏈。失去平衡的騎兵露出破綻,白飛趁機擲出腰間短刀,刀刃直沒入其胸膛。
    但東齊騎兵的攻勢愈發猛烈。他們改用車輪戰術,一批騎兵佯攻吸引注意,另一批則從側翼突襲。白飛的戰馬突然悲鳴一聲,右後腿被彎刀砍中,跪倒在地。白飛和李三娘滾落塵埃,還未起身,三把彎刀已劈砍而下。白飛揮劍格擋,虎口震裂,鮮血順著劍柄滴落。李三娘則就地翻滾,軟劍如靈蛇般刺出,逼退一名騎兵。
    “上馬!” 白飛強忍著劇痛,拽起李三娘翻上另一匹戰馬。然而追兵窮追不舍,鐵鏈流星錘呼嘯著砸來。白飛側身避讓,肩頭卻被擦過,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衫。李三娘撕下裙擺為他包紮,動作卻因追兵逼近而愈發急促。
    夜色漸濃,山道愈發崎嶇。東齊騎兵點燃火把,將兩人的身影照得無所遁形。他們開始用箭矢封鎖每一處退路,白飛和李三娘的坐騎接連中箭,隻能棄馬徒步奔逃。在一處斷崖邊,白飛看著身後逼近的騎兵,又望了望深不見底的懸崖,心中湧起絕望。
    寒風呼嘯著掠過斷崖,卷著白飛染血的鬥篷獵獵作響。李三娘背抵著冰涼的岩壁,軟劍上的鮮血正一滴滴墜入深淵。她望著白飛因失血而蒼白的臉,突然想起納福客棧的那個雪夜 —— 他也是這樣渾身浴血地倒在她麵前,卻還強撐著把追回的發簪塞進她掌心,說 “你的東西,我就算拚了命也得拿回來”。那時她躲在被子裏哭了整夜,不是因為失而複得的喜悅,而是心疼他傷痕累累的模樣。
    “小白,其實在納福客棧那次,我就……” 李三娘的聲音被風聲撕碎,她握緊染血的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這樣就能止住內心翻湧的恐懼與衝動,“我一直不敢說,我怕連累你,更怕你隻把我當姐姐……” 她的目光掃過白飛腰間那道猙獰的舊疤,那是為救她擋下的流矢留下的印記,“你總是這樣,把所有危險都往自己身上攬,可我又何嚐不想護你周全?”
    白飛的心跳陡然加快,傷口的疼痛似乎都變得遲鈍。他想起在納福客棧養傷的日子,李三娘每日清晨都會端來冒著熱氣的藥湯,說是用後山的艾草熬的,能祛毒生肌。她垂眸吹涼藥湯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像一幅他看不夠的畫。那時他總告誡自己,亂世之中,兒女情長隻會成為軟肋,卻沒料到此刻麵對死亡,心底最強烈的渴望,竟是告訴她:“三娘,我又何嚐不是從那時起,就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火把的光暈漸漸清晰,東齊騎兵的獰笑穿透風聲傳來。白飛突然上前一步,帶起的血腥味混著艾草香將李三娘籠罩。他顫抖著抬起手,指腹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血汙,卻在觸及皮膚的瞬間僵住 —— 原來她的臉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燙,不知是因傷還是因他的靠近。“如果能活著回去,我帶你回李家莊,在那棵歪脖子樹下……”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喉嚨像被東齊騎兵的鎖鏈狠狠勒住,“我要當著爹娘的麵,風風光光娶你。”
    李三娘的淚水奪眶而出,混著臉上的血漬滑落。她猛地撲進白飛懷裏,全然不顧他傷口傳來的悶哼:“好,我們一起回去!我要你每天都喝我熬的艾草湯,要你給我講一百遍、一千遍江湖上的故事……” 她的拳頭捶打著白飛的後背,卻又在觸及傷口時輕輕撫過,“你說過要殺光東齊狗賊,我陪你;你要護鳳翔府百姓周全,我也陪你。小白,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懸崖下傳來淒厲的狼嚎,與東齊騎兵的呼喝聲交織成死亡的序曲。白飛緊緊擁住懷中的人,感覺她發間的艾草香愈發濃烈,仿佛要將這世間的血腥氣都驅散。他抽出長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卻不及懷中的溫度熾熱。“三娘,抓緊我。” 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裏再無恐懼,隻有赴死前的決絕與溫柔,“就算下地獄,我也牽著你。”
    白飛將李三娘緊緊護在身前,後背抵著崖邊凸起的岩石,長劍上凝結的血珠順著劍刃滴落在地,在月光下泛著暗紅。東齊騎兵的火把將四周照得如同白晝,為首的獨眼將領獰笑著握緊彎刀,馬蹄踏碎滿地碎石,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逃啊!怎麽不逃了?” 他的聲音裹著得意,像毒蛇吐信般刺向兩人。
    李三娘的手指深深陷進白飛染血的鬥篷,指尖傳來的潮濕觸感分不清是血還是汗。她仰頭望著白飛棱角分明的下頜,突然覺得此刻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高大。“小白,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不怕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白飛低頭看向她,嘴角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抬手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珠,“傻瓜,我說過要帶你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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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十指相扣,緩緩向崖邊退去。呼嘯的山風灌進衣袍,仿佛要將他們提前卷入深淵。就在腳尖即將懸空的刹那,遠處的山道突然傳來如雷的馬蹄聲,緊接著,一聲嘹亮的號角撕破夜空。白飛和李三娘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轉頭望去 —— 隻見漆黑的夜幕中,大啟軍隊的玄色戰旗如潮水般湧來,火把連成的光帶蜿蜒如龍,“大啟” 二字在火光中獵獵作響。
    “是援軍!大啟的援軍!” 李三娘的聲音瞬間染上哭腔,握著白飛的手劇烈顫抖。白飛隻覺眼眶發燙,一種從地獄重返人間的狂喜湧上心頭。他握緊長劍,看著東齊騎兵慌亂轉身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原來在徹底絕望之後,希望的降臨竟如此震撼。
    大啟騎兵如猛虎下山,鐵蹄踏碎東齊的防線。為首的將領手持長槍,槍尖寒光一閃,便挑落一名東齊騎兵。“保護白少俠和李姑娘!” 他的吼聲如洪鍾般響徹山穀。隨著大啟軍隊的加入,戰局瞬間逆轉,東齊騎兵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濺落在岩石上,與月光下的霜花融為一體。
    白飛和李三娘靠在崖邊,看著眼前的廝殺,久久回不過神。李三娘突然撲進白飛懷裏,肩膀劇烈起伏,“我們活下來了,小白,我們真的活下來了……” 白飛緊緊摟著她,下巴抵在她發頂,感受著她真實的體溫,這才真正相信他們逃過了鬼門關。那些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恐懼、表白時的熾熱,此刻都化作劫後餘生的慶幸,在心中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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