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李星群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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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茂的人用三輛馬車堵住了籬笆牆的正門,車轅上橫架著兩丈長的鐵矛,矛尖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契丹人的挽歌還沒唱完,就被鐵甲碰撞的脆響打斷 —— 張茂親自帶著五十個精壯護衛站在門內,腰間的彎刀半出鞘,肥臉上堆著狠戾“都給我滾開!誰要是敢壞了老子的買賣,別怪我槍尖不長眼!”
    街角的契丹少年攥緊了彎刀,指節泛白。他身後的漢子們發出憤怒的低吼,有人舉起火把要往馬車上扔,卻被張茂的護衛一箭射穿了手腕。鮮血濺在青石板上,張茂忽然笑了,從懷裏掏出張銀票晃了晃“看見沒?六萬兩黃金!那幾個貴人的贖金,夠老子給弟兄們換百十來把好刀!誰要是識相,現在滾回去,每人賞兩吊錢買酒喝!”
    人群裏的騷動漸漸平息。契丹漢子們看著地上的鮮血,又看看張茂手裏的銀票,終究是沉默了。二十七個弟兄的血還沒幹透,可張茂的鐵矛和黃金,像兩堵牆,死死堵住了複仇的路。那個十四歲的少年被長輩拽著後退,彎刀在鞘裏發出不甘的嗡鳴,他看見張茂的人正將子魚抬上一輛遮著黑布的馬車,車簾掀起的瞬間,露出月白長衫上那片刺目的紅。
    天一樓內,趙新蘭將兩塊鴿血紅玉佩拍在張茂手裏“這是定金,兩萬兩黃金,三日後送到你賬上。” 她的銀釵抵著張茂的咽喉,聲音冷得像冰,“把子魚送到李星群府上,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我拆了你這破院子。”
    張茂掂量著玉佩的重量,肥肉抖了三抖“公主放心!保證完好無損!” 他忽然湊近,笑得像隻偷腥的貓,“不過那剩下的四萬兩……”
    “少不了你的。” 趙新蘭轉身時,軟鞭掃過廊柱,震落一串焦黑的木屑,“但你得保證,我的人在你這兒,一日三餐有肉。”
    張茂望著她的背影,忽然啐了口“還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 話沒說完,就被玉佩上的寒光晃了眼 —— 那玉佩上刻著的龍紋,是宮裏才有的製式。他趕緊把玉佩揣進懷裏,對著馬車喊“快趕路!送到李大人府上,就說…… 是天一樓的貴客!”
    李星群的書房裏,檀木案上攤著十八部章程的手稿,朱筆在 “稅銀改革” 四字上懸而未落。柳玨捏著剛收到的字條,紙上寫的 “子魚重傷,六萬兩贖金” 墨跡未幹。
    昭姬正用銀簪撥弄著香爐裏的灰燼,聞言抬了抬眼“不用想太多。” 她的指甲塗著鳳仙花汁,在晨光裏泛著豔紅,“張茂敢送過來,就是算準了星群不會見死不救。”
    “可這六萬兩……” 柳玨將字條揉成一團,海棠簪在鬢邊顫動,“分明是陛下和張茂聯手設的局,想讓星群白給幾萬兩黃金。” 她忽然看向昭姬,眼裏帶著掙紮,“我們能不能…… 先瞞著星群?”
    昭姬嗤笑一聲,銀簪在香爐沿上敲出清脆的響“瞞著?汪輝祖那些老學究此刻就在前院候著,張茂的人帶著子魚從正門進來,府裏上上下下誰看不見?” 她起身走到柳玨麵前,指尖戳了戳她的額頭,“你當李家的勢力是你柳家的繡坊?那些掌櫃、護衛,效忠的是能護他們周全的李星群,不是你這個‘夫人’。你要是敢瞞,明天就會傳出‘主母妒賢,延誤救治’的閑話,到時候星群怎麽立威?”
    柳玨攥緊了衣袖,錦緞被捏出深深的褶皺。她當然知道該怎麽做 —— 讓夫君看著子魚的傷,自己做決斷。可一想到趙新蘭用黃金拿捏星群的模樣,她就覺得心口像堵著團棉絮,悶得發慌。
    “我知道了。” 她低聲說,轉身往書房外走,裙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淡淡的梔子花香,“我去告訴管家,讓他備好客房和傷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李全的聲音撞開書房門時,李星群正用朱筆圈下 “鹽鐵專營” 四個字。墨汁濺在稿紙上,暈開個小小的黑團,像枚未幹的血漬。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李星群擱下筆,抬頭看見李全跑得滿臉通紅,粗布短褂都濕透了,“出什麽事了?”
    “張茂…… 張茂把一個叫子魚的姑娘送來了!” 李全扶著門框喘氣,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那姑娘渾身是血,聽說…… 聽說快不行了!”
    李星群手裏的朱筆 “當啷” 一聲掉在硯台裏。他想起下邑城外的月光,子魚抱著竹笛坐在馬車頂上,笛聲清越得能驚起宿鳥。前幾日在賓悅樓瞥見她跟著陳暘,還是副靈動模樣,怎麽轉眼就……
    “備最好的客房,讓藥房把銀針和還魂丹都拿來!” 李星群起身時帶翻了椅子,錦袍的下擺掃過案上的章程,紙頁嘩啦啦翻卷,“快把子魚帶進來,我去偏廳等著!”
    子魚被抬進來時,月白長衫已經看不出原色。張茂的兩個手下候在廊下,見了李星群便躬身道“李大人,這姑娘是天一樓的貴客,張頭領特意吩咐送過來的。”
    李星群沒理會他們,大步跨進客房便握住子魚的腕脈。指尖觸到的皮膚涼得像冰,脈象細若遊絲,隱約能摸到毒素蔓延的滯澀感。“見血封喉草。” 他皺眉低語,從藥箱裏取出銀針,在燭火上燎過,“去取三枚百年老參,用烈酒燉著,一刻不停地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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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針精準刺入子魚肩胛周圍的七處大穴,李星群深吸一口氣,雙掌緩緩覆在她後心。內力如溫水漫過經脈,順著銀針的縫隙往毒素聚集處湧去,與那黑紫色的毒液在皮肉下激烈衝撞。他額角很快沁出冷汗,指節因運功而泛白,卻始終穩住氣息,將內力凝成細流,一點點逼退毒素。
    窗外的日頭漸漸升高,柳玨端來參湯時,看見李星群的錦袍已被汗水浸透,朱筆寫就的章程被風吹得貼在牆上,“仁心” 二字恰好對著偏廳的門。子魚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嘴角溢出的黑血漸漸變成暗紅。
    “需要幫忙嗎?” 柳玨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運功。
    李星群頭也沒抬,聲音因內力消耗而有些沙啞“去把庫房裏的鵝毛管子拿來,再找三個與子魚血型相合的護衛。” 他拔出一枚銀針,針尖的黑血淡了些,“毒快封住心脈了,必須輸血。”
    柳玨轉身時,撞見昭姬站在廊下。昭姬對著偏廳的方向努了努嘴,眼裏帶著點讚許“他總是這樣,見不得人命在眼前沒了。” 她忽然壓低聲音,“六萬兩的事,等他忙完再說。”
    柳玨沒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鵝毛管子在陽光下泛著白,她忽然想起去年星群為了救個瘟疫病人,三天三夜沒合眼,最後自己也染了病。那時她就知道,這個男人心裏裝著的,從來不止是大同府的章程。
    夜幕降臨時,偏廳的燭火還亮著。李星群將最後一枚銀針拔出,子魚的呼吸終於平穩了些。他接過柳玨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手,指縫裏還沾著洗不淨的血汙“把這個塗上。” 他指著藥箱裏的小瓷瓶,裏麵裝著乳白的膏體,“大蒜素能防止傷口潰爛,就是味道衝了點。”
    柳玨小心翼翼地將藥膏塗在子魚的傷口上,一股辛辣味立刻彌漫開來。她忽然聽見李星群低低地咳嗽了幾聲,才發現他的鬢角竟添了幾縷銀絲,眼下的青黑比寫章程時重了數倍。
    “都出去吧。” 李星群替子魚掖好被角,聲音裏帶著濃重的疲憊,“讓她好好歇著,明天再換藥。”
    走出偏廳時,月光正好落在李星群的背影上。他扶著廊柱站了會兒,像是在調息,又像是在沉思。柳玨看著他手裏那枚沾了血的玉佩 —— 是張茂的人送來的,背麵刻著 “六萬兩,三日”。
    李星群推開議事廳的門時,檀香正順著窗縫往外飄。汪輝祖正用朱筆圈點著戶籍冊,李助則在沙盤上推演春耕的水利布局,見他進來,兩人同時起身拱手,案上的青瓷筆洗還冒著熱氣。
    “這兩日我在偏廳研究章程,” 李星群在主位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麵,“府裏可有什麽要事?”
    汪輝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帶著疑惑“要事?除了城西織坊的工價糾紛,並無其他。大人為何突然問這個?”
    李助也附和道“張茂那邊倒安分,這幾日沒派人來要過路費。莫非…… 出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李星群端茶杯的手頓了頓。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鬢角的銀絲上,忽然明白過來 —— 趙受益潛入大同的消息,竟真的隻有昭姬、柳玨和幾個心腹知曉。他對著門外喊“李全,去請昭姬姑娘過來。”
    等李全的腳步聲遠去,他才緩緩開口“陛下…… 趙受益,三天前就進了城,如今被困在張茂的地界。”
    汪輝祖的朱筆 “啪” 地掉在戶籍冊上,暈開個紅團“陛下?他怎麽會……”
    “帶了陳暘和劉仲甫,還有福康公主。” 李星群的聲音很平靜,“張茂說,要六萬兩黃金才肯放人。”
    李助猛地一拍沙盤,細沙濺起半尺高“這是勒索!大人,萬萬不能給!”談話間,昭姬從外麵走了進來。
    李星群抬眼看向她“到底怎麽回事?”
    “也沒什麽。” 昭姬往椅上一坐,隨手撥弄著腰間的玉佩,“陛下閑得發慌,想試試咱們大同的水有多深。張茂那蠢貨以為抓了金鳳凰,其實是揣了個燙手山芋 —— 五個皇親國戚,哦不,現在是四個了,子魚姑娘剛被送過來。” 她忽然笑了,“要六萬兩才肯放人,倒會做生意。”
    “六萬兩……” 汪輝祖掐著手指算,眉頭越皺越緊,“年底各處都等著結賬,鐵礦的分紅要開春才到,府庫現在怕是湊不齊。”
    李助道“要不…… 跟判官和推官商議下?他們掌著商稅,或許有周轉的法子。”
    “準了。” 李星群站起身,“去請他們過來。”
    李助應聲而去時,昭姬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李星群捕捉到那抹神色,忽然笑道“沒想到?”
    昭姬捂嘴輕笑“何止沒想到,柳玨怕是也猜不著。你居然不是第一時間想著自己出錢了結這件事情。”
    “四十歲的人了,總不能還像年輕時那樣衝動。” 李星群望著窗外的老槐樹,樹皮上的溝壑在風中輕輕顫動,“子曰四十不惑,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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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在的你,是怎樣的?” 昭姬饒有興致地追問,指尖在案上畫著圈。
    李星群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點悵惘,“以前在我夢裏那個世界,很多年輕人覺得大城市才有奔頭,能做番大事業,就算不能做大事情,大城市有好玩的,有好吃的。可活到中年才知道,那些高樓廣廈,與我何幹?再好吃的東西,再好玩的東西都要膩的一天。在那裏打一輩子工,終究是別人的天下。”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就算不算夢裏的年紀,我現在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想通了這些之後,就明白了我又不是趙家的狗,犯不著搖著尾巴等骨頭。”
    昭姬的眼神柔和下來,端起茶盞抿了口“總算沒白活兩世。”
    “隻是還有意難平。” 李星群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像是在數著什麽。
    “靖康之變,崖山跳海?” 昭姬忽然開口,見李星群愕然抬頭,又笑著解釋說,“你哄小妾趙香香抄襲的詩詞,好歹自己想一想吧。你說說"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還有這個詩崖山倒,宋室亡,十萬忠魂葬海疆。紅棉歲歲凝血淚,猶伴英魂訴國殤。都是什麽意思,根據你的描述,我大概能夠猜測到,現在的大啟和你們曆史中的大宋,是差不多時代的吧?”
    李星群的喉結動了動,半晌才苦澀地說“大啟和大宋,何其相似。異族環伺,內憂外患…… 我隻求中原不落入蠻夷之手,至於誰當皇帝,又有什麽要緊?”
    “那要是皇室的迫害,撞上你的底線呢?” 昭姬追問,眼裏閃著狡黠的光。
    “跑。” 李星群說得幹脆,“我不反,但也絕不做砧板上的肉。”
    正說著,院外傳來腳步聲。昭姬往門口瞟了眼,笑道“反?嗬嗬,別口嗨了,他們都來了。”
    李星群正了正衣冠,錦袍的褶皺在晨光裏舒展開“我過去了。”
    這話裏的 “我” 字說得清晰,昭姬自然懂了。她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地給自己續了杯茶,聽著議事廳裏傳來的說話聲,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隻不過,昭姬心裏悠悠的想,自己能放下中原的繁華呢?好像不能吧,不然自己為什麽坐在這裏,昭姬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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