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南疆的破綻——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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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軍帳外的風還裹著草藥的苦香,李星群剛看完隔離區送來的傷亡冊 —— 上麵 “一千” 的數字被紅筆圈了又圈,旁邊空白處還添了幾筆待補的姓名,是昨夜沒熬過來的士兵。他捏著冊子的手還沒鬆開,帳外突然傳來親兵的通報,聲音帶著幾分猶豫:“監軍,俘虜營那邊…… 有個叫李文學的南疆人求見,說、說他能治蠱蟲和疫病。”
    “俘虜?” 李星群抬頭,眉頭瞬間擰緊。他想起前幾日去俘虜營時,見過這個叫李文學的人 —— 穿得比其他俘虜幹淨些,總抱著個裝著草藥的布包,沉默地縮在角落,不像會醫術的樣子。“讓他進來,帶兩個人盯著,搜仔細了,別讓他帶東西。”
    片刻後,李文學被兩個士兵押著進來,布包被搜走放在案邊,身上隻留一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他個子不高,皮膚是南疆人常見的深褐,雙手粗糙得滿是老繭,唯獨指尖沾著些新鮮的草汁。見了李星群,他沒像其他俘虜那樣畏縮,反而直了直腰,聲音雖輕卻很清晰:“監軍大人,我知道營裏在鬧蠱蟲和疫病,我有法子能治。”
    李星群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裏麵找出慌亂或謊言,卻隻看到平靜。“你是南疆巫師,” 他故意加重語氣,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傷亡冊,“之前黎祿的人用蠱害了我們一千弟兄,你現在說能治,我憑什麽信你?”
    “大人不必信我,但可以信藥材。” 李文學抬手指了指布包,“裏麵是‘解蠱草’和‘清疫花’,都是南疆深山裏的東西,黎祿用的蠱蟲,最怕這兩種草。而且……”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外,“留營的四千個族人,也有幾個染上了疫病,我總不能害自己人。”
    這話戳中了李星群的心思。之前毒王孫秀就說過,解蠱需要南疆特有的草藥,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配方。他起身走到布包前,打開一看,裏麵果然是兩種陌生的植物 —— 一種葉片帶鋸齒,捏碎了有股辛辣味;另一種開著淡紫色小花,香氣能壓過帳裏的藥味。“孫秀之前準備的藥材裏,有類似的東西嗎?” 他回頭問身後的親兵。
    親兵立刻跑出去,沒多久就領著孫秀進來。孫秀拿起草藥聞了聞,眼睛瞬間亮了:“沒錯!這兩種就是解蠱的關鍵!之前我隻找到半株,沒想到他能湊齊!”
    李星群心裏的石頭落了大半,卻仍沒鬆口:“你說的法子,詳細講來。”
    李文學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樹皮,上麵用炭筆寫著配方:“解蠱草煮水,每半個時辰給病人灌一次;清疫花曬幹磨成粉,混在粥裏吃,連吃三天。大人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隔離區盯著,出了差錯,任憑處置。”
    李星群看著樹皮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又看了看李文學坦然的表情,最終點了頭:“好,就按你說的辦。孫前輩,立刻讓人熬藥,給隔離區的弟兄和留營的南疆人都用上。”
    接下來的三天,營裏的藥鍋就沒熄過火。李星群每天都會去隔離區查看,路過藥棚時,總見李文學蹲在灶邊,指導幾個南疆俘虜添柴、攪藥 —— 那些俘虜動作拘謹,手裏的木勺捏得發緊,而守在藥棚外的啟軍士兵,始終握著槍站在三步外,眼神盯著南疆人的一舉一動,沒一句多餘的話。有次一個南疆俘虜不小心把藥汁灑在地上,剛要彎腰去擦,旁邊的啟軍士兵突然喝了聲 “別動!”,手直接按在了扳機上,嚇得俘虜僵在原地,直到李文學輕聲說了句 “我來”,才化解了僵局。
    到了飯點,營地的空地上更是分得清楚:啟軍士兵坐在東邊,捧著粗瓷碗喝粥,偶爾有人看向西邊的南疆俘虜,眼神裏仍帶著敵意;南疆俘虜則擠在西邊的草棚下,手裏的窩頭掰成小塊慢慢吃,沒人敢往東邊多走一步。有個年輕的啟軍士兵,之前戰友死在蠱蟲手裏,見一個南疆俘虜往這邊瞥了一眼,當場把碗往地上一摔,罵了句 “看什麽看!”,嚇得那俘虜趕緊低下頭,連手裏的窩頭都掉在了地上 —— 最後還是巡邏的隊正過來,按著重兵的肩膀說了句 “軍令在身”,才沒讓衝突鬧大。
    第三天傍晚,孫秀拿著新的傷亡冊進來,聲音裏帶著幾分欣慰:“監軍,大部分人都脫離危險了!隻有五十個弟兄沒熬過來,加上之前的一千,總共折損一千五百人。”
    李星群接過冊子,紅筆標注的 “安全” 二字占了大半,心裏卻沒多少輕鬆。他走到營牆邊,看著空地上涇渭分明的兩撥人 —— 啟軍士兵在擦槍,南疆俘虜在收拾碗筷,中間隔著兩丈寬的空地,像一道無形的牆。之前因疫情而起的憤慨確實平了些,沒人再喊著 “殺了南疆人”,但那份戒備,仍像紮在心裏的刺,沒那麽容易拔出來。
    “李文學呢?” 他忽然問身邊的親兵。
    “在藥棚裏曬草藥,還是老樣子,不跟人說話。” 親兵回答,頓了頓又補充道,“方才還有個南疆俘虜想跟他搭話,問他以後怎麽辦,他隻說了句‘先把病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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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星群點點頭,沒再追問。他望著遠處的夕陽,心裏清楚,李文學的方子雖救了人,卻沒真正消弭兩邊的仇怨 —— 那些折損的弟兄,那些流在戰場上的血,不是幾劑藥就能抹平的。隻是眼下,能讓營裏少些劍拔弩張,能讓士兵們先活下來,已經是難得的平靜了。隻是他總覺得,這平靜的背後,好像還藏著什麽 —— 就像李文學那雙總藏在袖管裏的手,明明救了人,卻始終讓人看不透。
    南疆營地的腐臭氣息比往日更濃,混著血腥與蠱蟲分泌物的怪味,飄在巢湖西岸的蘆葦蕩上空。幾具裹著黑布的棺木被抬進中軍帳,棺蓋掀開時,露出裏麵青灰色的軀體 —— 銀屍毒人雙目翻白,皮膚緊繃得像裹了層錫箔,指縫間還沾著未幹的黑血,哪怕一動不動,也透著令人發怵的死氣。
    黎武大步上前,粗糙的手掌按在銀屍毒人的胸膛上,感受著底下微弱的搏動,眼底瞬間燃起興奮的光:“終於把這大殺器送來了!有這些東西,李星群的城牆再厚,也擋不住咱們!” 他想起之前折在啟軍手裏的弟兄,想起藍淋死在火槍下的模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連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
    黎祿搖著骨扇,站在一旁輕笑,扇麵上的蠱蟲圖案在燭火下晃得人眼暈:“戰王別急,黎貪族長有令,讓咱們再等幾日 —— 南疆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等兵力齊了,再一舉攻破巢湖城,省得夜長夢多。”
    “黎貪他們要過來?” 黎廣握著金柄彎刀的手頓了頓,眉頭皺起,“那徐州那邊的戰事呢?不管了?” 他之前還聽說徐州的啟軍抵抗得厲害,怎麽突然就要調援軍過來,心裏難免有些疑惑。
    “徐州?早要完了!” 黎祿猛地合上骨扇,發出 “啪” 的一聲脆響,語氣裏滿是得意,“那邊出了叛徒,具體怎麽回事我沒細問,隻知道城已經破了,現在就剩些殘兵在頑抗,用不了幾日就能清幹淨。”
    “甚好!甚好!” 黎廣眼睛一亮,金刀在手裏轉了個圈,“這麽說,咱們很快就能集中兵力對付李星群了?到時候把他的裝甲車拆了,看他還怎麽囂張!”
    帳內的兩人說得熱鬧,黎武卻漸漸沉默下來。他靠在帳柱上,看著燭火映在銀屍毒人臉上,思緒飄回了幾個月前 —— 藍淋笑著給他遞南疆的野果,說等打贏了就回部落種玉米;可最後,她卻死在啟軍的火槍下,連屍體都沒能帶回來。黎貪要等援軍,可他等不了 —— 一旦啟軍聽說徐州大敗,說不定會立刻撤軍,到時候他找誰去報這血海深仇?
    他悄悄攥緊了腰間的短刀,刀刃貼著皮肉,傳來陣陣寒意。一個念頭在心裏漸漸成型:不能等援軍,要趁現在動手。李星群那邊剛處理完疫情,兵力還沒完全整合,若是突然偷襲,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至於黎祿和黎廣 —— 隻要把啟軍引出來,再讓銀屍毒人衝在前麵,到時候他們就算不想打,也得被裹挾著往前衝,難不成還能看著自己人被啟軍殺?
    “戰王怎麽不說話?” 黎祿注意到他的沉默,挑眉問道,“難不成覺得黎貪的安排不妥?”
    黎武立刻收斂神色,臉上重新堆起笑意,隻是眼底的寒光沒散:“沒有不妥,隻是覺得援軍來得正好。不過……” 他話鋒一轉,指了指帳外的銀屍毒人,“這些東西放久了怕出變故,不如先派些人去巢湖城外探探路,看看李星群的布防有沒有鬆動,也好為後續的進攻做準備。”
    黎祿和黎廣沒多想,隻當他是急著打仗,紛紛點頭同意。黎廣還拍著胸脯保證:“這事交給我!我派幾個斥候去,保證把啟軍的布防摸得明明白白!”
    黎武笑著應下,心裏卻已開始盤算偷襲的細節 —— 斥候探路隻是幌子,他要趁夜色把銀屍毒人悄悄運到啟軍營地附近,等李星群的人出城時,就放出毒人衝鋒,到時候,要麽贏,要麽同歸於盡,總之,他一定要為藍淋報仇。帳外的風卷著蘆葦聲進來,像無數冤魂在低語,黎武盯著銀屍毒人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狠厲的笑。
    晨光剛漫過巢湖城頭的垛口,城內的調撥就攪醒了晨霧。裝甲車的鐵履帶碾過青石板路,留下兩道深褐色的轍印,俞飛鴻帶著工匠蹲在最後一輛車旁,手指敲了敲輪軸上纏的麻繩:“再緊兩圈!路上要是斷了,誤了仗打,仔細你們的皮!” 負責押運的士兵趕緊應著,手裏的扳手擰得 “哢哢” 響。
    火槍隊的隊列從營區延伸到城門,士兵們背著燧發槍,槍托貼在腰側,槍身上的銅飾在晨光裏閃著冷光。每十個人由一個老兵帶隊,老兵們時不時停下來,幫新兵扶正歪斜的綁腿:“走路把腰挺直!南疆人要是看見你們這慫樣,先笑軟了腿!” 新兵們慌忙挺腰,腳步踩得更齊,靴底踏在地上,湊出一片沉悶的 “咚咚” 聲。
    留城的人也沒閑著。傷兵們靠在城牆根的草垛上,有的擦著自己的佩刀,有的望著出城的隊伍,偶爾揮揮手;那四千選了 “兩不相幫” 的南疆人,正被啟軍士兵盯著搬石頭修甕城 —— 南疆人彎腰扛著石塊,肩膀被壓得發紅,啟軍士兵站在一旁,手始終按在刀柄上,雙方沒一句對話,隻有石塊落地的 “砰” 聲,和偶爾風吹過城垛的 “嗚嗚” 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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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星群騎在棗紅馬上,走在隊伍中後段。他回頭望了眼城頭,灰色的城牆漸漸縮成一道線,再往前就是開闊的野地,矮草沒過馬蹄,偶爾能看見幾隻驚飛的麻雀。騎兵在前頭探路,馬蹄揚起的塵土裹著晨霧,在隊伍前方拖出一條黃白色的帶;糧草車夾在隊伍中間,楊誌親自押著,每輛車上都蓋著油布,油布邊角被風吹得翻飛,露出裏麵摻了薯幹的糧袋;步兵在兩側護著,手裏的長矛斜指地麵,矛尖挑著晨露,走幾步就滴下一串水珠。
    “跟上!別磨蹭!” 武二騎著黑馬在隊伍裏穿梭,手裏的馬鞭偶爾輕抽一下落在後麵的士兵,“咱們六萬人出城,走慢了讓南疆人看見,還當咱們怕了!” 有個新兵腳崴了,一瘸一拐地跟不上,武二沒再催,反而喊來兩個擔架兵:“把他抬上糧草車!別扔在半道上,都是爹娘養的!”
    走了大半天,日頭偏西時,隊伍終於停在距離城池二十裏的開闊地。這裏傍著一條小河,河水清淺,正好能取水;地麵平坦,長滿了短草,搭帳篷、挖戰壕都方便。士兵們立刻散開忙活,有的扛著鐵鍬挖戰壕,鐵鍬插進土裏,帶出一捧捧濕泥;有的搭帳篷,灰色的帳篷布被風扯得展開,幾個人拽著邊角,很快就立起一個尖頂;埋鍋造飯的士兵撿來幹柴,火苗 “劈啪” 舔著鍋底,沒多久,炊煙就一串一串地升起來,飄在半空,和遠處的雲連在一起。
    李星群下了馬,牽著韁繩走到小河邊,彎腰掬了把水。涼水潑在臉上,剛壓下行軍的燥熱,就聽見武二的大嗓門從身後傳來:“星群!你過來看看!”
    他回頭,見武二正站在一個剛搭好的帳篷前,手裏捏著根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不對勁啊!咱們六萬人出城,動靜這麽大,南疆那邊怎麽一點聲兒都沒有?按黎武那性子,早該派斥候來撩撥了,現在倒好,連隻鳥都沒見著!”
    李助也提著輿圖走過來,指尖在圖上 “南疆營地” 的標記處劃了劃,羽扇輕輕扇著:“我也覺得蹊蹺。之前他們在滁州劫糧道,動作快得像偷油的耗子,這次咱們主動把陣腳紮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等於露了半拉後背,他們反倒不動了…… 莫不是在等援軍?”
    李星群踢開腳邊一塊小石子,石子滾進小河裏,濺起一圈漣漪。他抬頭望向南疆營地的方向,遠處隻有一片灰蒙蒙的樹影,連炊煙都沒看見:“等援軍也該有動靜,至少派兩個斥候來探虛實,哪有這麽沉得住氣的?”
    “難不成是怕了?” 武二把草扔在地上,摸了摸腰間的佩刀,“知道咱們有了解蠱的方子,又收了五千俘虜,底氣足了,他們倒不敢來了?”
    李助搖了搖頭,羽扇停在半空:“黎武不是怕事的人。他為了給藍淋報仇,連蠱蟲都敢往咱們營裏放,怎麽會因為這點事縮著?這裏麵肯定有古怪。”
    “管他什麽古怪,先把戒備拉滿。” 李星群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武二哥,你去安排巡邏,晚上多派兩隊,每隊不少於十人,槍都上了膛,遇見可疑的直接開槍;李軍師,你再調調布防,把裝甲車挪到陣外圍,萬一他們夜襲,能當屏障用。”
    武二咧嘴一笑,轉身就往帳篷區走:“放心!我讓兄弟們晚上都睜著一隻眼睡,保準南疆人敢來,就叫他們有來無回!”
    李助也點頭,展開輿圖蹲在地上:“我這就改布防圖,把火槍隊安排在裝甲車後麵,形成兩層防線,就算他們帶毒人來,也討不到好。”
    李星群又望向南疆的方向,風裏裹著野草的氣息,沒半點硝煙味。他總覺得這平靜像蒙在刀上的布,一扯掉就是寒光 —— 隻是黎武到底在等什麽,他還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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