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東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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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易赤著腳走在走廊的地板上,警惕的同時又覺有些輕鬆,觸犯過見生忌諱的自己按說今天運氣會很差,行事不得不處處小心。
    他剛才做翻越雨簷的危險動作時甚至提前做好了失手摔下去後的對策,但出乎意料的,他就這樣順利地上來了,什麽意外都沒發生。
    “看來還是夏涼安比較倒黴,她平地走路都能摔跤。”黎易心裏埋汰著那個時而神秘兮兮,有時候又顯得憨氣的女孩,沒有急著去開門,先是繞著走廊簡單轉了兩圈。
    不出所料,三樓的確沒有通往樓下的樓梯。
    確認這件事後黎易默默繃緊神經,穿過走廊來到了一閃緊閉的房門前。三樓隻有四個房間,分別對應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他現在站在了北門前。
    觀察走廊時他就有注意到,這四個房間門都是鎖著的,似乎可以證明這裏的確沒有人居住。
    但保險起見,黎易還是來到北側房門前,借著月光將掛在門前的鎖輕輕托起到掌心。
    這扇門上的鎖與二樓一樣是銅鎖,但造型要有所不同,二樓的鎖統一為元寶形,三樓的四扇房門上則分別掛著四把各不相同的鎖。
    北門的鎖靜靜躺在黎易掌心,銅質表麵雕刻著一張長著尖牙利齒與長長舌頭的猙獰野獸麵孔,黎易思索片刻,發現自己無法將這張臉與自己所知的任何一種現實動物對應起來。
    這其實並不奇怪,建築設計上采用的動物藝術形象往往會和其現實原型相差甚遠,長相跟獅子八竿子打不著的石獅子就是一個經典案例……
    但這把鎖奇怪的地方並不在造型,而是設計理念上。
    黎易放下手中的鎖,快步轉到西側走廊,以同樣的方式將西門的鎖托起到掌心,建築西側背著月亮,能見度比其他三側都要低,黎易還是拿出手機照亮才看見這把鎖的樣子:這把鎖的造型倒是能和現實已有的動物聯係起來了,它是一隻老虎。
    隻不過不是一般的老虎,身上還長著翅膀。
    “額……如虎添翼?”
    黎易皺了皺眉,隱約察覺到了什麽。他沒有多做停留,直接來到南門前。
    南門的鎖頭是個牛頭,彎曲的牛角尤顯尖銳,看上去比之前的不知名野獸和老虎都要更有侵略性,怒目圓睜的表情一副凶神惡煞樣,很難想象迷信的鄉下人會把這玩意掛在門前。
    東門前懸掛的鎖則最為詭異——它的造型居然是一張人臉。
    這張人臉是閉著眼睛的,但是皺著眉,口中生長著人類絕不可能有的修長獠牙,脖子周圍長了一圈長長的毛發,像是把一顆人頭接到獅子脖子上了似的。
    甚至不用如何解析,黎易潛意識裏便能感覺到,這張閉著眼的人臉比其他三把野獸造型的鎖更加詭異。
    觀察完這四把鎖,黎易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這四把造型猙獰可怖的銅鎖的原型本就不是什麽現實世界存在的獸類,而是本土神話故事中的“四凶”。
    那張看不出種類的野獸臉是饕餮,長著獠牙的人臉是檮杌。
    至於牛頭和長著翅膀的老虎就有意思了,它倆都是“窮奇”。在不同版本的神話中,窮奇有不同的長相,一為牛,二為虎。
    黎易對本土神話故事沒有太深的了解,主要是沒人拿傳統神話當考點,他就是背俄狄浦斯情結好歹還能寄希望於語文卷子上出心理題閱讀理解呢?
    然而就是他這樣的門外漢也知道所謂四凶的說法,大概長相也有印象,這就足以說明這四頭凶獸在傳說中的分量了。
    “這玩意怎麽能拿來做鎖的啊……”黎易皺著眉放下手中的鎖,對是否要進入眼前這幾間房間查看情況產生了猶豫。
    用四凶的造型做鎖頭,這跟在門口貼黑白無常當門神一樣,屬於刻意討不吉利的行為。
    更何況,這裏隻有三凶。
    神話中的四凶是饕餮、檮杌、窮奇、混沌,而這裏的四扇門上卻隻有饕餮與檮杌,以及兩種不同版本的窮奇。
    四凶的最後一位,“混沌”沒有出現。
    中原人搞建築是非常崇尚對稱美學的,特別是這樣的家族主宅,不對稱便意味著不正常,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夏涼安進入祠堂看過黃曆的情況下黎易倒是不用擔心自己擅闖民宅會觸犯什麽禁忌,他擔心的是這四扇被凶獸鎖住的房門後麵是不是藏著什麽危險玩意,自己有命開門,至於有沒有命關門……也許蛇神知道。
    “……差點把夏涼安忘了。”黎易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其實還帶著個理論上有無數條命的,可以去做這種送死型偵察。換做平時黎易無論如何也不會產生這樣的紕漏,但他現在的狀態的確不怎麽好,或許可以說很差。
    黎易解開領口的扣子,將一直掛在胸前的懷表拿了出來。
    指針在此時倒轉,夏涼安便負著雙手出現在了他眼前。
    夏涼安出現之後沒有立刻和黎易打招呼,而是愣了一下,帶著詢問的神色看向他:“……半個小時?”
    進村以來她一直都沒有機會存儲時間,半個小時,對現在的夏涼安來說並不是小數目。
    “接下來你將要做的事情,需要你存在更久的時間。”黎易頷首,以極快的語速說道:“這裏有四扇門,我需要你到門後麵去,看看房間裏麵是什麽,如果有危險的話,我會立刻離開。”
    夏涼安還是有些疑惑,但依然眉開眼笑:“這就對了嘛,不要總是拿自己去冒險。”
    她沒有再多問什麽,跟在黎易身邊一塊來到東側的門前。東門掛的鎖是檮杌,看見那張閉著眼睛的猙獰人臉,夏涼安立刻便明白了黎易為什麽要讓自己幫忙,這裏的確不對勁。
    “可是,這把鎖要怎麽打開?”夏涼安又疑惑了:“這裏應該不適合蠻力拆鎖。”
    “我想進去的話的確需要拆鎖,但你不需要。”
    黎易說著,低頭解開脖子上的銀鏈,將懷表交還給了夏涼安手中:“懷表在哪裏,你就在哪裏,不是麽?”
    夏涼安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嗯。”黎易朝她點了點頭,轉身退到走廊外,翻過護欄,站在雨簷的末端,如果有意外發生,他會立刻翻下樓。
    夏涼安最後看了黎易一眼,深吸一口氣,將銀鏈纏在指間。
    人進入房間的確需要打開鎖,但懷表的話就可以不需要。早年的落後山區玻璃還是稀罕貨,就連何老爺這種地主老財的家裏,用的也還是依靠鏤空雕刻來透氣的木窗,頂多紋樣花俏些,冬天就往上糊些紙。
    夏涼安麵前的房門上半部分,就是這樣的鏤空結構。
    她把手指伸進嘴巴裏含了含,在糊窗的紙上戳出一個洞,輕輕劃開,便能看見下麵被遮住的鏤空雕花。
    “這是……梅花哦。”夏涼安認出了門上雕花的種類,默默記下,同時將懷表從雕花的空隙中丟了進去,隻由手上的銀鏈吊著。
    如此一來,她便可以直接出現在門後了。
    一門之隔的房間內,掛在門上的懷表表蓋自動打開,指針再次往回倒轉一小段,第二個夏涼安在漆黑的房間中睜開了眼睛。
    “很好,我沒有死。”
    她輕吐一口氣,看著吊掛在門上的懷表被門外的另一個自己拽著鏈子抽出門外。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花香,非常濃,但不會讓人覺得膩,也沒讓她的身體出現什麽不適。
    確認安全,夏涼安從身上穿的黎易的外套裏摸出了柳永康的手機,輕車熟路地打開前置閃光燈擁照明,這是她最熟悉的操作了。
    在燈光亮起的瞬間,一張蒼白扭曲、充滿痛苦之色的人臉自黑暗中猛然出現,近在咫尺。
    夏涼安嚇得怔了一下,又迅速冷靜下來,她明白自己沒有立刻死亡意味著什麽。
    閃光燈的光芒緩緩下移,夏涼安得以看見這張痛苦扭曲的臉下麵的身體全貌:
    這是一名背靠著房門坐在地上的男子,但是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比黎易還要高許多,起碼有兩米多的樣子,以至於夏涼安站著都不用怎麽低頭就能看見他的臉。
    看著高大男人痛苦扭曲的臉色,夏涼安想起了另外兩具死狀同樣痛苦的屍體。
    白晨晨和何容秋。
    除死前的神情之外,這名男子的衣著打扮也讓夏涼安頗為意外。
    他身上沒像其他村民一樣穿著麻布衣衫或是何老爺那樣的華服錦緞,而是一件帶著商標的白色運動背心,下身則套著條寬鬆的短褲,腳上運動鞋,完全是現代人的打扮。
    “現代人?”
    夏涼安想了想,將手機卡在門上的雕花縫隙中固定住,自己則借著燈光開始檢查這名高大男子的屍體狀況。
    屍體的腐爛情況還好,應該沒死太久,也沒有散發出多少屍臭味,但也可能是被房間裏這股極其濃鬱的花香給蓋過了。
    上半身單薄的運動背心上沒有口袋,夏涼安輕而易舉地從男屍的褲子口袋裏摸出了:
    一個鼓鼓的錢夾、一隻手機、一把零錢、一包煙和三把打火機。
    “咦?一包煙為什麽有三把打火機?”
    她自然無法理解男人對抽煙沒火存在著怎樣的恐懼,隻覺得這很奇怪。
    很快,三把打火機、帶著黑色保護殼的手機,以及那個錢夾,便一起從門上的縫隙中被推了出來,等在門外的夏涼安輕輕巧巧將其接到手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