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纏綿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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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江洛猜不透林如海的心思。
    她又不可能跑去書房問,“老爺是準備扶正我,還是單純要多培養個管家”,索性便不再想。
    幸好年事已經辦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也算做熟了,今年又在孝裏,還少了正院的事,她一個人也能辦。
    隻是兩個人的活平白都要她做,江洛當然還是有點怨氣。
    尤其旁邊還有個一下就清閑了的魏丹煙對比著,她更氣了。
    她不敢明著對林如海發火,隻在他又來檢查她寫的字時,半抱怨地說“從睜眼忙到吃晚飯,好容易才能歇一會,老爺可別挑我的字了。”
    林如海手下不停,仍在分別圈出好的與不好的字,一麵笑道“你且辛苦這兩個月,我有厚賞給你。”
    江洛心道,來了來了,經典的領導畫大餅。
    她讓甘梨給錘了會背,等林如海圈完,還是老老實實坐在案前,按他指導的一個字一個字重練。
    “慧紋”之所以極具收藏價值,自然不隻是因為那位“慧娘”早逝。慧娘能將名家書畫繡於繡品之上,且花卉的格式配色雅致,草書的勾踢、轉折、輕重、連斷也都與筆書無異注,便是因她出身官宦書香世家,自小精於書畫,胸中自有丘壑。
    她將來想仿“慧紋”,書法自然越精越好。
    這都是吃飯的本錢,不能真懈怠了。
    何況還是林如海這種真名師一對一輔導
    哪怕晚上寫字費眼睛也認了。
    江洛專心練字,林如海專心看她。
    雖然已經料到如此,但江氏真的一個字都不問“厚賞”是什麽,林如海還是頗覺無奈。
    說她淡泊,她又不是真的無欲無求,有賞賜給她,她笑得比誰都真心。
    可若說她貪心,她又似給自己劃了一道線,線外的東西一概不想,一概不問。她不爭寵,不戀權,若不是魏氏有意同她交好,硬請她管家,她連家事都不願意再碰一碰,也從沒似旁人一樣,費盡心思與他“偶遇”,或往書房送各類他懶怠多看一眼的吃食女紅。
    他來,她便服侍。他不來,也從未見她心急。
    他不留宿,她也沒有一次留過他。
    若說她是膽小怕事,目光短淺,也似有理。
    可這樣的人,為什麽第一回向敏兒張口,求的卻是讀書上學
    為什麽她父親想捐官,她不但不肯相幫,還要斷了江家向林家攀附的路
    江洛寫到七點五十,看林如海還沒走,便再拿去給他看。
    仍有幾個字寫得不好。
    林如海“這福字的形還是窄了些。”
    他蘸墨,自己寫一個看,也不甚滿意,又重寫。
    寫到第三個,他讓開,令江洛坐“你再寫幾個我看。”
    江洛感覺是在被班主任盯著寫作業
    她不自覺便握筆更緊。姿勢變了,寫的字還不如方才好。
    林如海在她身後一歎。
    熟悉的手臂環過來,手把住她的手,寫下一個結構合宜,意態風流的“福”。
    江洛第一次知道,這個字也能叫人看出纏綿婉轉。
    窗外,天上飄起了小雪。
    甘梨和冬萱在堂屋烤火,一麵伸著脖子往裏看,見老爺和姨娘越靠越近,都要貼在一起了。
    姨娘仰頭看老爺,老爺又俯身,兩個人的眼神真和要粘住似的。
    叫人臉紅。
    冬萱悄聲笑問甘梨“這回老爺可不走了吧”
    甘梨也盼著老爺能留下。
    如今都十二月了,離太太的周年隻剩不到四個月。姨娘便是這時候有了,想來也不妨事
    可兩人滿懷期待等了一刻,卻看見姨娘站起來給老爺拿鬥篷。
    冬萱忙進去說“姨娘,下雪了呢。”
    巡鹽禦史衙門的屋子不是玻璃窗子。江洛走到堂屋門邊,向外一看,天上果然飄了些小雪。
    她便笑問林如海“老爺再抱個手爐吧”
    冬萱暗自跺腳,看甘梨姐姐忙給姨娘的手爐填了炭,姨娘拿給老爺。
    林如海笑道“我拿去了,你還有用的”
    江洛回身送他“有呢,老爺明兒讓人還我就是了。”
    天冷,林如海不叫江洛多送,到了院外,自有小廝們圍隨著回書房。
    冬萱知道自己太急了,不好說話,索性閉上嘴,專心收拾,預備服侍姨娘歇下,隻不住給甘梨使眼色。
    甘梨也一肚子不解,又兼年紀比冬萱大幾歲,更知人事,便低聲問姨娘“今日都這般了,姨娘為什麽還不留老爺”
    江洛“老爺想留,我不說也會留。我以為你們都明白了。”
    姨娘話裏有極淺極淡的失望,甘梨連忙說道“不是我們不懂是、是老爺都快一年沒在後院了,姨娘不留,若叫別人留下可怎麽好”
    老爺宿在姨娘這的時候,回回動靜都不小,一弄就是一兩個時辰,可見、可見老爺不是在女色上十分不要緊的
    別個雖然不得老爺喜歡,可她也聽人說過,男人想做那事上了頭,哪裏還挑剔那麽多呢
    江洛聽懂了甘梨的潛台詞,一時有些無語。
    她該怎麽解釋呢是說她根本不在意林如海那東西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純潔性,還是說她認為林如海不會隨便睡人,就算睡個一兩次也不會太上心
    這樣是不是顯得她太“信任”他了,更會讓甘梨她們多想
    怎麽說都不對勁,江洛就往賈敏身上扯“誰在這時候留老爺,老爺便得了一時的快活,過後想起來,覺得愧對太太怎麽好”
    甘梨馬上表示明白了,再也不會多嘴。
    又過幾日,十二月中旬,各人過年的新衣裳都做好了。
    衣服上午就送到各房裏,江洛卻直到下午回屋子才能仔細欣賞。
    今年因在
    孝中,大家的新衣裳做得都比較素淡,沒有大紅大紫大綠,都是更淡一色的喜慶顏色,粉紅、藤黃一類。
    不過江洛覺得這樣更好,更耐看。
    而且這時候的染色技術還不支持衣服多次洗滌後顏色如新,基本上下水三兩次就都“半新不舊”了,顏色淡些的衣裳也更耐穿。
    江洛挑出一身除夕穿的,一身初一穿的,把餘下的收起來,又大概檢查一遍存起來的布料衣服。
    說起來,她去年冬天的衣服還有一件棉襖、兩條裙子沒穿過,前年的一條褙子也是簇新的。
    這時代的衣服不比現代的獲取方便,屬於硬通貨,拿去外麵和糧食一樣,直接能買東西。有一等盜賊,便專門在城外扒人家的衣服到當鋪裏賣。普通人家要吃不起飯時,一件沒補丁的棉襖便能換來幾百個錢。
    尤其江洛的衣服不是綾羅綢緞就是各色皮毛,再加上衣服上的繡樣就更值錢了,縱然不穿,隻要保管好了不被蟲蛀不受潮不壞,三十年後照樣能換錢。
    江洛珍惜地摸著大氅上的風毛兒。
    可不要因為男人的一點暗示就忘記本心,斷了後路呀。
    榮國公府,榮慶堂碧紗櫥內。
    王嬤嬤領著改名為紫鵑的鸚哥和雪雁收拾了姑娘的新衣裳,便來催姑娘睡。
    黛玉把信折起來,收進信封,又放進小匣子裏鎖上,鑰匙自己拿著,收入貼身荷包,問“這裏送年禮的人快回來了吧”
    爹爹和姨娘一定當晚就給她回信了。
    她做的究竟對不對
    父親應當不是強要看侍妾信件的人吧
    王嬤嬤知道姑娘的心事,心中歎息,麵上卻是慈愛的笑“快了,過年之前怎麽也該回來的。”
    黛玉上了床,才要躺下,便聽賈寶玉在門外問“妹妹睡了沒有”
    這位寶二哥雖然頑劣,可對姊妹們的確真心。她來了兩個月,除去第一日外,寶二哥再沒得罪過她。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都留著和她一起玩,一起吃,叫她也著實生不起他的氣了。
    換作平日,她既沒睡,和寶二哥再說幾句話也好。可今天,才想起爹爹,想起姨娘,想起家
    黛玉對王嬤嬤搖頭。
    王嬤嬤便給雪雁使個眼色。
    雪雁便忙開門出去,先關門,才笑道“姑娘正要睡呢,有什麽話,寶二爺明日再說罷。我也就去睡了。”
    賈寶玉隻得怏怏轉身回去,還把自己的手爐拿給雪雁“快去吧,別凍著了。”
    雪雁忙道“多謝寶二爺。”
    碧紗櫥內,紫鵑隻當沒看見林姑娘和王嬤嬤、雪雁的眼神官司,服侍姑娘安歇,便與王嬤嬤吹了燈也睡。
    碧紗櫥外,襲人看寶二爺不高興,心中便也不樂。
    自從林姑娘來了,寶二爺眼裏心裏成日都是她,連連自家姊妹都快忘了。
    西邊臥房裏,賈母年老覺少,
    尚還不覺得困。
    丫頭來回,寶玉和林姑娘都睡了,不必她說,屋裏的丫鬟們自然知道悄聲行事。
    賈母還在想女婿的侍妾江氏。
    鸚哥現在是紫鵑了從雪雁小丫頭嘴裏問出來,玉兒來這裏之前的半年,竟是養在江氏院子裏。江氏和玉兒一起上學,女婿幾乎每天都過去吃飯、教書,他們竟要成了一家三口。
    幸好把玉兒接了來,不然真叫個姨娘養她的外孫女
    離敏兒的周年還剩不到四個月想到此處,賈母心裏發酸發痛,待明春,就問明白女婿到底還要不要續弦。
    若要續娶,賈氏族中還有年紀合適的閨女,史家也有幾個旁支的女孩子不錯。
    這些孩子身份是低了些,大不了過繼到家裏,便配得上了。
    倒是沒想到,湘雲雖然家去了,寶玉和黛玉比他和湘雲還好。
    黛玉在賈家住長了,往後挑擇親事,女婿豈能不偏向賈家。
    想著兩個孩子的將來,賈母總算鬆了眉頭。
    再有三天就過年了。
    諸事齊備,隻差布置除夕夜宴的場地。江洛甚至連每一根發絲都在期待今年趕快結束。
    林如海隻說了“今年的年事”叫她自己辦。過完年這條指令就失效了她就可以求著讓魏丹煙也回來管事了
    這幾十天裏,白天管事,晚上看書練字,累得她每天八小時都睡不夠,早上需要甘梨冬萱叫三回才能起來。
    孝中的除夕夜宴怎麽辦,參謀魏丹煙心裏也沒譜。江洛便收拾了幾本賬冊,準備去問林如海。
    林如海派人傳話,叫她回芙蓉院說。
    江洛才拿起手爐,便有靜蘭院粗使的掃地婆子來報兩位姨娘,可不好了柳姨娘的娘和嫂子從西角門偷偷進來了”
    “你說什麽”不待江洛說話,魏丹煙已急得發問,“怎麽進來的是誰這麽大膽把人放進來”
    太太生前說的,不許柳雙燕再見家裏人,家裏誰不知道太太才走了不到一年,他們就敢不把太太的話當回事了
    豈有此理
    那婆子待要回話,想到如今家裏是江姨娘說了算,又看江姨娘。
    江洛又坐回去,安撫地拍了拍魏丹煙的手,命那婆子“你快細說。”
    婆子便道“自從從太太去了之後,柳姨娘就時不時賞我們東西、銀錢還、還叫我們拿錢給看門的小廝。我們開始也不敢拿,可見柳姨娘也沒吩咐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安心拿了。誰知前兒柳姨娘忽然說,她娘和嫂子要進來,各處都打點好了,隻要我們不說,便沒人知道。可小的心裏總記著太太的話呢,到底不敢不說”
    魏丹煙冷笑“怪不得這大半年沒見她再賄賂靜雨,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虧我還以為她老實了”
    江洛問“現下柳家人還在靜蘭院嗎除了你,還有誰想來出首可有人在那看著”
    “在還在
    ”那婆子忙道,“小的過來的時候那兩個人才進來。還有常婆子跟桃花兒看著呢。”
    江洛命甘梨“快去咱們院等著告訴老爺。”便與魏丹煙叫齊了十來個婆子,一同往靜蘭院來。
    眾人把柳家母女姑嫂三個堵在臥房門內。
    兩年多沒見柳雙燕了,她人瘦得厲害,一雙眼睛在眼眶裏凹下去,越顯得大得驚人。
    她身上的衣裙倒都是簇新的,發髻上卻隻有光禿禿一根銀釵,釵上連顆珍珠都沒有,更別說玉寶了。
    魏丹煙已忍不住罵了起來“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你合夥柳家害死哥兒,拖垮太太的身子,還敢把人弄進來說話來人”她喝命,“把這三個都捆起來,拿去府衙,就說她們私闖禦史衙門重地”
    柳雙燕的娘和嫂子早嚇癱了,柳雙燕卻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回罵道“魏丹煙,老爺都不許你管家了,你算個什麽東西敢教訓我你不過一個奴才,我可是哥兒的親娘見官就見官我還要告你挑唆太太不許用我家的藥,才讓好好一個孩子,三歲就不治身亡了”
    婆子們早拿了繩子過來,隻等兩位姨娘再下令,便一齊把人捆上。
    兩人對罵著,江洛在觀察柳雙燕母親和嫂子的衣裝。
    自打柳雙燕進了林府,柳家便拿了賣女兒的錢,背靠林家,南北做起布匹生意,江洛才穿過來那年,便聽人說柳家一年應有近千兩銀子的利了。
    可現在的柳家婆媳二人,穿的衣服雖是綢緞的,卻不見太鮮亮,身上頭上也沒有太值錢的首飾。
    是因為要混到府裏來,特意低調了,還是柳家已經沒錢了
    她心裏猜著各種可能,聽見柳雙燕罵完了,便笑道“魏姨娘如今正經是官家小姐,姑蘇甄家的姑太太,你說話可小心些。”
    柳雙燕通紅著眼睛,把火又轉到江洛身上“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管著家的江姨娘。你個賤人又有什麽得意的雖然叫你管著家,可她是官家小姐了,你有什麽身份來這府裏四五年,連個蛋都下不出來,你還做夢呢你以為老爺會扶你做太太我呸”
    似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她瞬間安靜了。
    身後的婆子們散開讓路,那雙手指修長筆直、骨節分明的手攬住了江洛的肩膀。
    林如海隻向柳雙燕瞥去冷淡的一眼,先看江洛神色如何,眼裏有沒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