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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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柳雙燕已是強弩之末,垂死掙紮,江洛當然不會因她的幾句話氣到自己。
何況,刨除侮辱性詞匯不談,柳雙燕攻擊她的,“魏丹煙有了官家小姐的身份,她卻沒有”,是她自己權衡利弊後放棄的,到現在早已經看開了。
因為這件事,魏丹煙也沒少明裏暗裏貼補她。
說她“不下蛋”
江洛可不就盼著以後也永“不下蛋”嗎
至於說她妄想被扶正,江洛更想笑了
她從來沒有一刻期待過,林如海真的會“扶正”她。
可林如海飽含擔憂、關心的眼神看向她,江洛也不能真的笑出來。
平靜示意林如海她沒事,她便退後幾步,退出臥房,由他去處置。
林如海處理得很幹脆“快到節下了,不必鬧得太大。”
在柳雙燕麵上的喜色還沒完全綻開前,他說“柳氏不敬嫡妻,屢犯家法,口出狂言,年後送去姑蘇莊子上。凡給柳氏行過方便者,不論是誰,沒出首的,賞四十板子,一並抄家發賣。出首的且寄下板子,交出所受賄賂。私闖衙門的這便捆去府衙”
“老爺”柳雙燕撲倒在林如海腳下,“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還求老爺就饒過我母親和嫂子吧”
林如海十分嫌惡,喝命“還不拿下”
婆子們一擁而上,把二個女人五花大綁堵了嘴。
江洛安靜地看著。
魏丹煙氣消了一半,在江洛耳邊問“你不替他們求一求”
江洛“替誰”
替柳雙燕她們
這是能求的嗎
魏丹煙往廊下使眼色“他們呀”
那些要被抄家發賣的人
老爺都把台子搭好了,這時候不施恩,還等什麽時候
江洛看明白了她想表達的,但不確定林如海真是這個意思
林如海看了過來。
江洛試探“老爺”
林如海“什麽事”
江洛便又上前靠近他“雖說這院裏的和守門的人的確不顧老爺太太的話,私自放了柳家人進來,可也是柳姨娘引誘在先。他們有錯該罰,終究服侍多年,抄家發賣,隻恐沒了活路。將要節下,還請老爺輕些發落,好歹留他們一命,也算家裏積福。”
怕林如海不是那個意思,江洛又忙踮腳,在他耳邊找補“我雖不知老爺外頭官場上的事,可若他們被有心人買去,問出於老爺不利的話更不好。也或許隻是我愚妄多思了。”
江洛分明看到林如海眼中閃過一瞬欣慰,就像她寫出一頁好字後他的表情,下一秒卻看不見了。
他仍是冷冰冰地“既這樣,便抄了家也攆去莊子上。”
魏丹煙便問外頭的人“還不快來謝恩”
磕頭謝恩之聲一片,江洛沒心思聽,卻也要應付一二。
抄家是二管家帶人去辦的。老爺發了話,別管誰是誰的親眷,該走都得走。
大管家率人押送柳雙燕的母親和嫂子去府衙。
江洛跟在林如海身後回了芙蓉院。
林如海問“不是要和我商量除夕夜宴怎麽辦嗎”
“不是商議,”江洛說,“是想請您給個準話。”
林如海一笑“那就不辦了吧。”
他道“我也沒心思吃什麽酒。”
江洛“是。”
好哎,省事了。
但還有問題要解決“那家下人拜年怎麽辦”
林如海笑問“雖不辦大宴,許各房私下慶賀守歲。到了時辰,我來你這受禮,如何”
江洛謹慎回道“還是老爺在何處守歲,便在何處受禮吧。”
林如海笑道“那難道你們都跑去前衙書房”
江洛有主意了“不如還是把正房西邊長榮院布置出來,老爺就在那處受禮”
凝視了她數息,林如海點頭道“也好。”
除夕平安無事到了。
江洛和張夏萍二人齊聚碧荷院,沒有別的娛樂活動,隻就著點心瓜子打牌。
今年不辦大宴,下人們也多有偷空回家守歲的。雖然沒有唱戲、聽曲、聽書那般熱鬧喧嘩,倒覺得比往年省事溫馨。
江洛喜歡這樣過年。
分明過年是要慶賀休息,卻偏要一層一層禮儀規矩加上來,先鬧得人仰馬翻。
她畢竟不是一個完全的古代人,就算理解這些禮法的作用,也完全不認可。
可這觀點不能對任何人說。
牌打了十圈,魏丹煙說腰疼要歪著,牌桌便先散了。
魏丹煙向東側間榻上歪著,許靜雨扶她過去,在另一邊坐下。盛霜菊也忙在後麵跟著,不想和江洛在一處。
張夏萍輕輕“嗤”了一聲,拉江洛就在堂屋靠牆椅子上坐“這裏也不冷,還清淨呢。”
江洛笑“大過年的,別置氣。才還一起打牌了。”
說完,她心裏又一笑。
這時候的人隻怕想不到,“大過年的”會在未來成為一個梗。
張夏萍“她不先那樣,我也懶得理她”
江洛拿塊點心堵她的嘴。張夏萍吃了一塊,擺手不要“才就吃了不少。一會兒該吃不下飯了。”
她又笑道“雖然比往年沒意思,這般倒也舒服。”
她湊近江洛,說“魏姨娘的腰疼也是老毛病了吧往年辦宴,再難受也得忍著不好掃了興,今年可是能隨意歇了。”
又感歎“今年是這樣,還不知道明年是怎麽樣呢。”
太太沒了,是覺得自在了些,可也似沒了主心骨,叫人不知道將來的日子會怎麽過。
幸好還有姨娘。
她悄聲問“聽說那日在靜蘭院,老爺本來要發賣那些人,是姨娘勸下來的
”
江洛“也算是吧”
張夏萍有些激動“我猜了好幾日了,這是不是老爺故意讓姨娘施恩呢”
江洛“我也不能十分定準大概是如此”
張夏萍便忙說“那老爺,是不是有那個意思了”
江洛有點想裝傻,也有點想聽聽別人怎麽看這事,便與張夏萍暫和魏丹煙告辭,說晚上再來吃飯,兩人回了芙蓉院。
在自己屋子裏,說話就方便多了。
她道“那日老爺還說除夕要到我這裏來受眾人的禮,我沒敢應。”
張夏萍急了“姨娘怎麽沒應呢”
甘梨和冬萱也往這邊看。
江洛讓她少安毋躁,說“一則,我拿不準老爺是否真心想來。二則,畢竟太太的周年還沒過”
張夏萍冷靜下來,也糊塗了“可若老爺不是真想來,為什麽又要問”
江洛“我不知道。”
所以,她隻能選擇最穩妥的應對方式。
或許林如海是真心的,隻是她在害怕。
柳雙燕的下場讓她更加清醒。
柳雙燕錯得再多,在現代也罪不至終身甚至死亡。就算她又蠢又壞,和柳家人見麵還會再被哄騙做下壞事,可她這次被罰,隻是因為沒有遵守林如海和死去的賈敏的話,見了自己的親娘。
現代就算死刑犯也還可以見家人一麵吧
她沒能力救什麽人,也不願意救柳雙燕。她能夠遵從這個社會的規則做事,但並不代表她全盤習慣。
再比如幫了柳雙燕的那些下人,就合該被痛打四十板子,送去莊子上做苦力,終身沒了指望嗎
但諷刺的是,她在林家這般安穩的生活和她能順利掌家的前提,就是林家幾世向來的“規矩嚴明、寬嚴相濟、賞罰有度”。她自己還親口“賞”過兩個人的板子。
身為“半主半奴”,她太明白“主子”對“奴才”的權力有多大。
所以,看起來就成了林如海一直在向她走,給她權力,讓她施恩,幫她造勢,關心她,教導她。
而她一退再退,不識好歹。
林如海可以隨時後悔,她能嗎
被捧上去,再跌下來,心裏沒有期待才不會受到傷害。
江洛笑道“不管了,還是等老爺的話吧。你也別多想了。有那功夫不如多打一圈牌。”
張夏萍苦苦地想了半日,掰手指數日子“等過了太太的周年再看那時總該有準信了”
初一拜年,魏丹煙向林如海求得了允準,初二日派車到封氏居住的小院,把人接了來過年。
江洛等都到碧荷院去拜會。
封氏今年四十有六,頭發已花白了大半,容顏甚至比同歲的陳嬤嬤還顯老,身上衣衫妝飾也頗為素淡,穿著栗色棉襖,醬紫棉裙,外麵一件茄皮紫的灰鼠褂,頭上隻挽了一根銀釵。
但縱然生
活給了她許多磨難,她簡簡單單坐在那裏,還是能一眼叫人看出恬淡靜雅的氣度來。
大家不太相熟,不過聊些吃穿日常,大節下裏,又不好多問人家丟了的女兒和跟道士走了的丈夫,便仍是打牌。
牌過幾輪,魏丹煙又說腰疼,要去歪著。
江洛趕在許靜雨前麵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張夏萍,笑道“我也去。昨兒又睡得晚了,現在還沒精神呢。”
魏丹煙靠板壁歪好,讓丫頭在旁邊錘著腰,低聲笑問“說吧,是有什麽話”
江洛笑道“是想問問你,英蓮身上可有什麽記號沒有樣貌如何雖然二四歲上丟的,可人長大,樣貌卻不大改也是有的。杭州離姑蘇又不算很遠,興許我在外頭見過”
魏丹煙年初認親那段時間,正是賈敏病重。她一顆心都撲在賈敏身上,江洛也忙得要命,根本沒工夫細談這話題。賈敏去世又是接連忙碌,今日見到封氏才想起來該問問。
除了“眉心一點朱砂痣”外,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標誌一眼就能認出來那種
魏丹煙仔細回憶了半日,也隻能說出“有一顆朱砂痣,正在兩眉中間,嫂子說那時人都說是福相,誰知後來這樣別的便沒胎記傷疤。嫂子養孩子精細,英蓮長到二歲,身上一點磕碰都沒有。若說樣貌,生得玉雪可愛的女孩子多了,也不能隻憑容貌辨認。”
江洛拿不準,如果劇情不變,將來隻憑“眉心朱砂痣”一條,林家能從薛家手裏要來人嗎
可魏丹煙說不出再多,她也隻能希望薛家能識相點了。
但就算薛家能把人還回來,林如海應該活不了幾年了,等他一死,薛蟠、薛家再讓人來報複找茬可咋辦
她正愁著,聽魏丹煙笑說“等散的時候你留一會,我嫂子有話和你說呢。”
江洛答應著,心裏疑惑
封氏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偏生將到午飯時,芙蓉院的婆子來報“老爺要來吃飯,姨娘快回去吧。”
江洛忙與眾人告辭,並完全忽視盛霜菊嫉妒的表情,果然看到她似乎更生氣了。
耶
她又用眼神向魏丹煙表示有什麽話下次說
魏丹煙看封氏,封氏起身笑道“我送送姨娘吧。”
江洛便讓她挽住手,一起出來。
外麵冬風紮臉。走出去幾步,江洛便笑道“嫂子有什麽話請說吧,外頭冷,別凍著。”
封氏便停下腳步,對江洛深深一福。
江洛一嚇,忙往旁邊跳開“嫂子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
封氏抬頭笑道“我聽丹煙說,貴府著人尋我,是因姨娘先提了我家。我早已想好必要相謝。隻是姨娘並不出門,一直無緣相見。今日終於得見,還請姨娘就受了我這一禮吧。”
江洛忙道“我不過隨口一提,能找到嫂子都是魏姨娘請示了太太著人去辦的。我無功怎能受禮嫂子快別折我了,快快請起”
見江洛總不肯受,一直在廊下杵著也不好,且林如海還在等江洛,魏丹煙便將封氏扶了起來。
封氏歎道“如今我還全仗貴府才能過安生日子,自身實無餘力,可也要覥著臉再多說一句今後姨娘若有事,請盡管開口,隻要我能辦得到的,一定替姨娘辦妥。”
這句話江洛沒推辭。
或許以後她真要蹭她們姑嫂的房子住呢。
耽誤了一會,回到芙蓉院時,林如海早已到了,冬萱正侍候著。
她回來得晚了,還滿麵是笑,林如海不禁問“今兒玩得高興”
“是高興,”江洛沒忍住說出實話,“也覺得能幫人一回真不錯。”
“怎麽說”林如海好奇。
江洛如此這般說了一回,笑道“隻我那幾句話,得了這麽大一篇謝。”
林如海卻難得沒被江洛的情緒感染。
江氏是隻說了幾句話,魏氏又多做了什麽到頭來,魏氏得了身份,有了家人,江氏隻得幾句謝就這麽高興。
他又想到,他待江氏不比那封氏幾句謝語好得多
怎麽平日不見她對他笑得這麽好
不覺仲春已過。
將要把夾衣換成單衫時,賈敏的周年也快到了。
這是林家的頭等大事,江洛可不敢自作主張。魏丹煙又情願為了太太多使些力,這事自然便是以她為首。
林如海也沒再強行要求江洛獨自挑大梁。
還是冬萱提醒著,江洛才恍然,他似乎快連續五天沒來過芙蓉院吃飯了。
是因為賈敏的周年要到了嗎
林如海已經整整四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他查出了一些讓他心驚的東西。
為什麽陛下會將他放在兩淮巡鹽的位置上。
為什麽各地巡鹽大多一年一任,最多連任兩年,他卻在此任上第二年了,還沒有任何會調任的音信。
原來,兩淮私鹽竟與甄家和薛家有關。
薛家家主薛從良、其弟薛從善,皆與太子往來甚密,卻分別於二年前和兩年前在外地病故了。
薛家如此,甄家又豈會與太子毫無幹係還有雖然尚未查出什麽,卻與甄家、薛家聯絡有親的王家、史家、賈家
他們是否也替太子做過陛下無法容忍之事
一更,暮色已深。弦月之夜,星光竟也不多。林如海提著燈獨自站在夾道上,望向正院的方向。
亡妻、女兒、嶽家。
皇恩、百姓、本心。
他該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