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點翠鳳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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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林如海輕聲細語哄著江洛,想讓她笑一笑,話音極盡溫柔。
江洛靠在他胸前,能感受到春日薄袍下肌肉起伏。他的身材很好,身體很不錯,她一直知道。所以她才會疑惑,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會在任上早逝
她其實並不希望他死。更沒有盼著他死過。
新年時見到封氏,她就在想,就算英蓮能找回來,若沒了林家的庇護,薛家再欺上門來,封氏母女能怎麽辦魏丹煙和她就算曾是林如海的妾,麵對強權,又有多少辦法
她隻是讓自己不要經常想這些,告訴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再怎麽樣,能活著總比死了的好。
她當然也動過“是不是爭取一下”的心。可每次她都會自己否定。林如海不就是喜歡她的知情識趣、不爭搶、“做自己”嗎爭,未必能得到什麽,不爭,起碼可以維持現狀。
現在,她將得到比預計中多很多的東西。
必然清白的出身,或許靠得住的新“娘家”,誥命
林如海已是三品大員,身在兩淮巡鹽任上。成為他的正室夫人,隻要他向朝廷請封,便幾乎不可能得不到誥命。但新的娘家是他額外給的,扶正妾室並不必要這麽做。
江洛仍然不認為,這是因為他深深愛上了她。
應該是他考慮到,他的新夫人,需要一個合適的娘家。
江洛雙手環住他勁瘦的腰,把心裏的高興勁兒抿成一個笑,問“那我不在家的時候,老爺會好好吃飯嗎”
他為賈敏傷心,一年多來愈見消瘦,越發顯出神清骨臒,風姿落落。
比他年輕幾歲時更有韻味。
但她也聽陳嬤嬤說了,醫囑是,他再不愛惜身體就要減壽了。
以前她不勸他保養,一是因他是為賈敏的去世傷心,她勸他減少悲痛真的不太合適。二是因為,有原著在,她也不認為自己的幾句勸諫能改變什麽,所以不如不做。
而現在,“林如海沒續弦”都要改變了,那“林如海會死在任上”,也不是不可能變啊
她的新“娘家”還隻存在於林如海的描述中。若他在正式和她結婚之前這段時間出事
江洛覺得自己應該能承受住這巨大的落差,但最好還是別經曆。
這時代得了心髒病又沒辦法去做開胸手術。
即將成為新妻的女人滿麵關懷、眼含擔憂地軟聲詢問,林如海滿口答應“自然會,你別擔心。”
他在她耳邊輕笑“必不會誤了娶你回來。”
說完,他自己先怔住了。
是了,他將不再是孤身隻影。
他會娶江洛為妻,再接黛玉回來。他們會一起看黛玉長大。
日子還很長,他還要一年一年走下去。
一直到四月初,林如海都保持著每天來芙蓉院。若他無事或是休沐日,便會一早過來,即使忙碌到連晚飯都
不能來吃,天要二更也會趕來和她睡覺葷覺素覺都有。
他真的忍住了,一直沒有用可能會懷孕的方式睡覺。
睡覺外的時間,他把她的看書、練字的功課都停了,從頭開始,細細教她一切官場上的事。包括朝中皇子們的派係,大臣們由出身、地域和姻親、同年、政見而分出親疏,各派的分歧,甚至誰暗中是哪位皇子的人,各衙門之間不能明說的潛規則甚至是皇帝的後宮事,各王府的內事,牽扯深廣的陳年舊案凡他所知道的,無所不教。
他教得格外細心又耐心,態度比從前上課還好,江洛卻比從前上他的課還認真了好幾倍。
她真的很有壓力
擔心她學得不好林如海會撤銷她的升職隻占很小一部分。更多是因為,隻要是個尚有良心的人,麵對如此傾囊相授,態度又無比溫柔耐心的老師,跟不上一點都會愧疚得想撞牆
四月初八,林如海說要出門二三十日。
他笑道“大約端午前回來。這段時日我不在家,你雖然輕省了,也別把這一個月學的都忘了。”
江洛上輩子也能算個學霸,這點要求自然不在話下,笑道正好我自己把這個月學的理順,等老爺回來再教新的就容易了。”
林如海讚許道“如此甚好。”
他又低聲笑說“你有什麽想要的快說,隻要我能的,都給你帶來。”
江洛心道,這要做大老婆了,待遇真是不一樣了。以前林如海也沒少出差,可從沒說過這話。
她想要什麽
林如海含笑看她想,還說“要多少都行。”
但江洛隻想到了一件很想要很想要的東西。
她期待地問“我能不能要一匹馬我我想學騎馬”
被圈在院子裏快四年,天知道她有多想跑一跑自己跑步不雅觀,騎馬能跑得更快還很帥
就是不知道,這個要求在林如海這算不算過分了
江洛心中打鼓。
看到她的眼神,林如海又想歎氣了。
騎馬而已。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難道他以前真的對她不算好怎麽她連這都怕
“這個不算,”他笑說,“咱們家好馬不少,再買幾匹給你也容易,隻是在這裏學不大方便,得去城外,有空帶你去。你再想幾樣新的”
他開始考慮,是不是在衙門附近再賃一處宅子初到任時以為也就在此處一兩年,敏兒大病未愈,玉兒身體也不好,他放心不下,且衙門後寢又夠住,便沒再賃宅子。
既然這裏不夠用了,是該賃新的。
江洛不知他正想什麽,隻管雀躍地說“那這個不算,我能要一把劍嗎”
穿著古裝舞劍誰小時候沒夢想過呢她雖然不會,但不妨礙拿著看
林如海失笑“你還想習武”
江洛是這麽暢想來著
但這個請求比方才的還不“貞靜”,她便沒說,隻說想要一把劍。
“這可不是我說的。”江洛撇清責任。
林如海沒說不答應,但也沒直接應,隻笑道“你且別得隴望蜀,先把騎馬學會,再談別的罷。”
江洛忙問“老爺說真的”
林如海仍是笑“學騎馬可不是你想得那麽容易。”
江洛心道瞧不起誰她上輩子可是一星期兩次馬術課,連上三年節節不落的人
她問“等我會騎馬了,老爺就許我學別的”
她如此認真,林如海便也承諾“隻要你能不用人牽著,自己跑兩裏以上,就給你買劍,許你習武”
江洛抬手要和他擊掌“一言為定”
林如海暢快笑了幾聲,也抬起手,輕輕拍在她嫩白纖長的手掌上。
榮國府兩代武將,卻偏教導女兒端雅淑靜。
若敏兒能自小修習騎射,或許便不會
他的眼中生出些許落寞悵然。
江洛知道他又在懷念誰,低頭一笑,且拿起他今日寫的教案看。
出門之前,林如海叫來陳嬤嬤吩咐“按正院的例,你且看八個好的丫頭出來,不需大肆張揚,隻你暗中擇選就是,也不必與人說起。”
這一個月,老爺在芙蓉院幾乎和以前去太太正院一樣,陳嬤嬤心中早有了思量,聽得這一句吩咐,更是確定了心中猜想。
她一麵回憶這幾年有沒有得罪過江姨娘,一麵心裏罵男人,這麽大的事,怎不多說幾句,說明白再走一麵忙領了命“是,老爺隻管放心。”又問“請恕奴才多嘴,江姨娘那邊”
林如海“且不必對她說。”
陳嬤嬤連忙應聲。
林如海還想叫人且擬個嫁妝單子出來,終究江子麟那裏還沒回信,隻得等著。
老爺一走,憋了一個月的張夏萍立刻就躥來了芙蓉院
姨娘還是和以前一樣待她,張夏萍便也放鬆下來,喝下半杯茶,便忍不住問了“姨娘是不是要做太太了”
雖然林如海沒明說讓保密,但他每次提及“扶正”相關,都沒叫丫頭們聽見。大領導沒發話,江洛也不能給準話,可也不好完全瞞著朋友,就隻笑了笑“還沒定準呢,且別混說。”
這句話就足以讓張夏萍興奮了
她連念了幾聲佛,笑道“老爺待姨娘如何,我們早都看在眼裏了,有今日是順理成章我先恭賀姨娘”
突地想到什麽,她忙問“現在是不是不好叫姨娘了”
江洛忙道“都說了還沒定準,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快別張揚”
張夏萍連應了幾聲“是”,又忙說“瞧我糊塗的孝期都過了,怎麽沒帶琵琶來正該彈幾首好的高興”
江洛“你就這麽興頭著回去,叫人看
了怎麽說就和我老老實實呆一會,說說話罷”
張夏萍在芙蓉院吃了晚飯才回去。
興頭了一整天,到走的時候她終於能控製住臉上的笑了,還連聲保證“我絕不與旁人說一個字不該說的。”
江洛還算放心她,複習了倆小時睡覺,一醒又是上午六點二十。
她在床上伸個懶腰,渾身舒服,心想現在六點二十起床也算睡“懶覺”了,她居然還覺得很幸福
怕張夏萍的興奮勁還沒過去,會兩天連著來,江洛一起來先複習,這樣白天就算沒時間也沒事。
但她還沒吃完早飯,張夏萍沒來,是魏丹煙來了。
江洛咬著一隻鮮肉蝦仁餛飩,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堂屋門開著,魏丹煙遠遠看見她還沒吃完飯,忙高聲笑道“姨娘且吃飯,快別起來,我自己進來就是了。”
兩人交情也算可以,江洛便安心坐好,把這隻餛飩送進嘴裏。
魏丹煙進來,自有甘梨冬萱招待伺候。江洛吃完了飯,才問“怎麽這麽一大早地來了”
魏丹煙一指時辰鍾,笑道“都辰時二刻了,還早呢”
她暗暗細看江洛,見她隻穿著家常粉白褙子,裏麵牙黃抹胸,下麵銀白素裙,一色十分素雅,頭發便隻簡單挽個纂兒,上麵一根太太從前賞的碧玉簪子,餘下竟沒有別的首飾了。
都是要做太太的人了,竟還這麽穩得住。
再看她的容貌十五歲進府,到現在四年多,雖然可惜沒了詩才,卻欲見仙姿玉質,真如芙蓉出水了。
偏她眉眼裏還帶著剛強從容,這更難得。
也怪不得老爺把她放在心上。
被指出起得晚,江洛一點也不臉紅。
七點半吃完早飯已經很勤奮了
她在另一側榻上坐下,問“是有什麽事”
魏丹煙笑問“我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
江洛瞅著她“咱們之間就別說這些虛的了。”
救命難道以後大家相處都要這麽別扭了嗎
“是,是”魏丹煙便笑道,“明兒四月十一,正是我的生辰,我想著咱們有日子沒鬆快了,便叫廚上額外弄了一桌好菜,還有一壇好金華酒,想請你那日賞麵,也去樂一樂。”
每年姬妾們的生日,林家官中都會按名分發給布料首飾,廚上還會分別送來八或十二個菜的席麵,自己吃也可,請人一起來高興也可。畢竟同居一府,即便有事不去,禮也不會少。
往年林如海、賈敏和黛玉的生日禮物江洛會親手做,魏丹煙等人的便都是甘梨冬萱代勞了。
今年魏丹煙的生日禮物,甘梨也早已做好。往年去吃杯酒也是常事,江洛自然應下。
到了那日,江洛免不了打扮一番,不能素衣素麵去赴宴。
梳完頭發,要插簪時,甘梨卻停下了。
江洛“怎麽了”
甘梨還在猶豫,
冬萱已快言快語問“姨娘還戴這花釵嗎”
江洛“為什麽不戴”
姨娘眼神清淩淩的,看得冬萱不由往後縮了一下脖子。
甘梨忙道“姨娘,老爺這些日子如何,滿府都看在眼裏呢。還和以前一樣戴這花釵,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江洛問。
姨娘的語氣沉了下來,聽得甘梨心中一涼,也不敢說話了。
江洛自己撿出那根點翠花釵,往頭上比了比“我不管外頭的人是怎麽說、怎麽傳的,隻你們是我貼身的人,縱外頭鬧翻了天,你們也不許亂你們最近沒在外頭得意忘形,說些不該說的吧”
甘梨和冬萱都連聲保證絕對沒有“姨娘的大事未定,我們怎敢亂說”
江洛心底沉沉歎了口氣。
魏丹煙隻額外置了桌席麵,沒安排唱戲唱曲的。江洛喜歡這樣。唱戲有時太過吵鬧,聽得她頭疼。
同在一府多年,有些繁瑣禮義便沒那麽講究了。
看江洛並不在意,魏丹煙便免了輪流安席,大家隨意吃酒吃菜,又請張夏萍彈奏一首。
張夏萍憋了一年,早已技癢,連著幾首下來,聽得滿堂喝彩。
魏丹煙忙倒一盅酒,敬她辛苦。江洛也倒了一盅。
張夏萍都仰脖吃了,笑道“我也沾沾姨娘們的福氣。”
她嘴上說“姨娘們的福氣”,實則是說誰,大家自是心照不宣,一笑而過。
哪知偏有煞風景的。
盛霜菊失意三年,又被老爺厭棄,複寵無望,今日見席上人人花團錦簇,恭奉江洛,心中更是嫉恨。
她本不敢多話,隻悶頭吃酒。
偏吃得有八分醉了,聽得張夏萍這句,不禁咕噥“什麽福氣真有福氣,怎麽還和咱們一樣隻戴花釵就這麽得意,遲早栽個”
這聲音不算小,恰好讓席上的人都聽見了。
張夏萍已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張口要罵。
許靜雨急著捂盛霜菊的嘴
魏丹煙險些把酒壺打了,顧不上生氣她毀了自己的生日宴,急看江洛。
江洛麵上卻不見一點氣惱,隻輕聲笑喚“夏萍,做什麽呢這可是魏姨娘的生日。”
張夏萍看看江洛,又看看盛霜菊,氣得臉漲紅,眼淚都在眼睛裏打轉,也聽話坐了回去。
姨娘怎麽還是忍著委屈
魏丹煙聽懂了江洛話裏的意思,心中大為感激,忙命人道“盛姑娘醉了,快送回去靜雨,你跟回去看著點她。”
許靜雨還捂著盛霜菊的嘴不放,哪裏敢管她在手下瞪大眼睛,“唔唔”掙紮,趕著和婆子們把人拽走了。
院裏人少了一半。
魏丹煙頹唐歎了一聲“本來是想借今日大家樂一樂,我說實話,也的確是有討好你的意思。想著你是最有涵養的,哪怕誰往日小事上得罪過你,或許以後也不會計較什麽
。哪知竟出了這事”
她看向江洛說“這是她自己糊塗,可不關我的事。”
江洛笑道“我知道。我也沒怪你呀。”
又說“我還要求你們呢,都是沒定準的事,別說得和真的一樣。”
現在江洛就算說讓她跪下磕頭,魏丹煙也不會不磕,何況這一句話連忙應下“你放心,今後不但我,連我院裏的人都不會再議論一句。”
江洛便舉筷笑道“我還沒吃飽。你們飽了要不要給靜雨送幾道菜辛苦她看著人。”
魏丹煙忙道“我去吩咐人,你坐著。”
一頓飯吃完,三人和平友愛地散了。
魏丹煙自己如何氣盛霜菊不提,江洛在路上勸張夏萍“我看她自己被請走之前已經醒了酒了,還不知怎麽後悔呢。你別生氣了,回去多笑話笑話她,但千萬別違了家規”
見竟成了姨娘寬慰她,張夏萍更傷心起來,說“姨娘別在意她那屁話她那是嫉妒姨娘”
江洛是真的不在意。
若她會不會被扶正能由盛霜菊一句話改變,那她還得求盛霜菊多說幾句別的,最好把她送回現代,她還得厚禮謝她呢
魏丹煙生日之後,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張夏萍還是數著日子,三四天來一趟,來勤了生怕姨娘厭煩,來少了又怕姨娘沒趣。
江洛真的能把一個月學的東西倒背如流,融會貫通時,端午節前一天晚上,林如海到了家。
他先到書房,見了早幾日便從京中回來的柏方,迅速看過回信。
陳嬤嬤也求見,回了幾件他不在家時的大事,自然也說了魏姨娘生辰那日。
林如海麵色微微一沉“去芙蓉院。”
已是盛夏。即便在夜裏,夏風也帶不來多少涼意。
走到芙蓉院,林如海出了一身汗,思及回來後他還沒沐浴更衣,便覺得不好進去了。
可江洛已經搖著扇子迎了出來,笑意盈盈“老爺回來了”
她輕羅褙子下胭脂紅的抹胸在夜色裏也分外鮮妍。
林如海本有許多話想與她說,現在卻覺得這些都不急。
他避開她要扶過來的手,眸色愈深“還沒洗澡。”
浴桶裏的水汪了一地。
江洛手酸腿軟地坐在妝台前,嗔道“今日端午佳節,花園裏擺酒,老爺扶著我過去”
“嗯,扶著你。”林如海一層層打開她的妝匣,看到最下層那支攢珠大鳳釵,拿出來仔細看了看。
不夠襯她。
他放下這支釵,叮囑江洛且別梳頭,到外麵叫來小廝,吩咐道“快去書房,把放在西邊架子上幾個黑檀木匣子全都拿來,要快”
小廝一溜煙去了,林如海回到屋內,笑說“先吃飯吧。”
江洛從善如流。
正好她餓得很了。
早飯吃完,幾個小廝早捧了東西在門外等著。
林如海令江洛坐到鏡前,叫丫頭們把東西接進來,他親手放在江洛麵前,一一打開,裏麵全是各樣珠寶首飾。
整間屋子都隨著這幾個匣子打開逐漸亮了起來。
雖然猜到了他要送什麽,可這麽多黃金、寶石、珍珠、翡翠、美玉、點翠排在眼前,江洛還是驚住了。
林如海掃視一眼,拿起一支掛珠點翠三尾大鳳釵,放在她額前比著,笑問“今日就戴這個,你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