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撕破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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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江洛抵達江宅時,已是再有一刻便酉初。謝氏領她到院中,她屏退眾人,先和謝氏說了幾句要緊的話,又洗澡、更衣、梳妝,到戴上最後一根流蘇釵,便已將要戌初。
懷表上的指針再有五分鍾就指到晚上七點。
江子麟官居從五品,雖還不在三日一常朝眾臣之列,卻是每日要到大理寺衙門點卯的。
這個時辰吃晚飯,還是吃酒宴,待入睡隻怕要二更後。明日他隻怕淩晨四點就要起來
江洛並不想到江家第一天就耽誤新兄長的差事,梳妝完畢便忙走出臥房,看見謝氏竟一直在東間榻上坐著等她。
她忙走過去“勞嫂嫂久等了。”
謝氏已站起來,幫江洛撫平肩頭一點點褶皺,笑道“咱們不用急,慢慢去。你才到家第一天,他做哥哥的不去親迎,已經是委屈你了。至於明日上衙點卯,那是他自己的事,和咱們什麽關係。”
說完,她挽了江洛的手一起出去,又指給江洛一個丫鬟“這是盈雪,跟我有幾年了,一向穩重。妹妹的丫頭都好,隻是對這宅子裏還不熟悉,且讓她跟妹妹幾個月。”
江洛搬進來的燕雪院離正院隻隔著一條甬路,過了甬路,從南北穿堂進來便到。
江子麟領兩雙兒女站在廊下等候。
按理說,雖名分上將是兄妹,到底沒有血緣,各自年紀又大了,他不該在此處,當自行避嫌。可不見一麵又太過怠慢。幸好有賢妻和孩子們,也還不算逾矩。
遊廊上的燈籠將路照得通明。江子麟看見妻子挽著一個容貌清豔幽麗,身形高挑的女子走過來。她的衣裙在夜間顯出幾分縹緲朦朧。走近了,便能看清她行動莊重,神情端凝,一身的書卷氣。
完全不是他猜測中可能舉止矯揉造作,外貌妖嬈豔冶的模樣。
江子麟為自己感到羞愧。
他還以為,林兄或許是被美色迷惑,才分明可以直接再娶一位合適的官家小姐,卻偏要不惜大費周章把愛妾送來,給她抬身份再迎娶。
他方才還想著,今夜定要叮囑妻子好生教導妹妹,以免將來在外丟了江家的人。現在看來,著實是他過慮了。
林兄豈是會色令智昏之人。
江子麟主動上前幾步,一揖笑道“妹妹既回了家便安心住下,有什麽話隻管與你嫂子說。”
江洛也忙對這位便宜兄長還禮問安,口中說些“還望不吝教導”這樣自謙的話。
見禮完畢,各自起身。
江子麟請江洛先行,笑道“十二日後開宗祠,祭拜祖宗,妹妹不必操心什麽,那日早些起來便是。”
江洛再次相謝,心道這位新兄長辦事可真痛快。
回到室內入席,分坐兩桌,用屏風隔開。江子麟和長子在外,謝氏與江洛和兩個女兒、幼子在內。
江子麟敬了江洛三杯,江洛回敬。謝氏又敬江洛,江洛再回敬。
謝氏隻讓江洛每杯吃
一口就好“本就一路辛苦,再吃醉了太傷身。快吃飯吧。”說著,讓丫鬟仆婦把幾道菜挪到江洛麵前,“嚐嚐合不合口味。”
這都是她向江洛問完喜好,叫廚上現趕出來的。
江洛知道自己的飯量比這時代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子大些。在船上後麵那十幾天,她膩得吃不下飯,終於踏在平地上,看見喜歡的菜,自然胃口大開。
還要在江家生活至少半年,難道半年都餓著自己
這麽想著,江洛就按平常舒服的速度吃飯了。
一碗吃完。
沒等她說話,謝氏已用手勢令丫鬟添飯。
她問了從揚州回來的媳婦,這位新回家的小姑子尋常一頓要吃一碗半甚至兩碗,在船上沒胃口,人都清減了不少。
但今日天晚了,吃太多不好,就隻多盛半碗,省得再積食生病。
江洛對謝氏一笑,心內想,來這裏第一日就見到了嫂嫂在細微處也能如此周全,她一定要學著點
謝氏也不由一笑,心道二妹妹可真是位妙人。
孩子們都用得香,她也多吃幾口吧。
晚飯畢。
奶娘嬤嬤們要各自領著、抱著哥兒姐兒回屋子。謝氏一個一個叮囑過去今日要晚一個時辰再睡,明日不必早起,特別是江以庚和江以榮,上學遲了也不怕,夜裏一定要睡足才好。
江子麟默默看著妻子,心下一片暖意。
孩子們都回去了,謝氏便又挽起江洛“我送妹妹。”
江洛忙道“已經這麽晚了”
“正是晚了我才要送你。”謝氏笑。
回去的路不遠,謝氏仍像叮囑孩子一樣和江洛說“咱們在家裏沒事,起床不拘早晚,你也不必每天早起過來問候我,吃了早飯有空想來就來,很不必當成一件正事。以庚和以榮是辰正上學,以熙以仁白天都在我這,小孩子難免吵鬧,我自己正愁拘束不過來。你是親姑姑,他們有不妥之處,或許我平常習慣了、沒察覺的,還要請你直言。”
江洛一句一句應下,心內感激。
隻是說起孩子上學她想到了黛玉。
如今她和黛玉身處一城,或許直線距離還不到五裏,卻幾乎不可能見麵。
江家與榮國府素無交集,林如海要與江家姑娘成婚,正是為了與賈家分隔開些,江家便更不可能和賈家往來了。
大局為重。江洛心內想。
早晚她們都會回到林家的。
她走之前寫了三十頁給黛玉的信留給林如海呢,一封信比他五年寫的都多。
不管他是一次全部寄給黛玉也好,還是分幾次也好,希望黛玉看了能稍微解悶,暫且不要太想家吧。
謝氏送江洛到院外,遙看她進了屋子,才叫婆子仔細閂上院門,自己回去。
回到院中,她先看了一眼西廂房的燈。
今日晚飯,楊氏沒來伺候。不必說,定是老爺準她的。
楊氏啊
謝氏心底輕笑。
屋內,江子麟已洗漱完畢。他接謝氏進來,笑道“今日辛苦你。”
謝氏沒說“不算辛苦”或“都是應該的”這樣的話,笑問“你覺得咱們妹妹怎麽樣”
江子麟含糊道“自家妹妹,自然樣樣都好了。”
別說他心裏還有些許疑慮,便真是樣樣好,他也不能誇林兄的妻妾樣貌、性情、為人吧
妻子轉身回臥房,江子麟連忙跟上,替她摘釵環,揉肩膀,服侍了一回,才又笑問“丹晴,你今日看,妹妹和雲兒她兩個如何”
謝氏閨名謝丹晴。夫妻二人在自家房中無人時,江子麟才會喚一聲“丹晴”,其餘不論身在何地,身邊有幾人,他都隻稱妻子為“夫人”。
“雲兒”便是楊姨娘的名字,楊素雲。
謝丹晴正擦臉。聞言,她放下棉巾,疑惑道“你為什麽這麽問呢”
江子麟也不大懂妻子的意思“這這話不能問嗎”
謝丹晴顰眉道“妹妹今天才第一日到家,各處都不熟悉,和孩子們也沒說幾句話呢,飯都不敢多吃一口。你雖然寵著楊氏,可她到底隻是個姨娘,難道還要妹妹哄著她嗎”
她輕輕搖頭“你也真是的就算疼人也該有個限度,怎地這般糊塗起來。”
她問“還是你覺得,妹妹並不是咱們的妹妹,還隻是林大人的妾,所以你不肯尊重,才拿楊氏比她”
江子麟被說愣了,一時什麽都答不上來。
謝丹晴說話還是那麽不緊不慢,語氣平靜“你若真是這麽想,我勸你還是趁早給林大人寫信,說咱們江家認不了妹妹,多多地賠禮,把人好生送回去。寧願這時候先得罪了人,也好過以後妹妹出了閣,跟妹夫回門,還得趨奉楊氏。這是結親呢,還是結仇呢”
她沒有一個字說楊素雲不好,每一句都是在指責江子麟。
可江子麟生不起她一點氣,反而記起,是今日晚飯前他去過西廂房,心裏才起了“江氏竟然冷待雲兒,是否有些無禮”的念頭。
當時他聽雲兒訴苦,怎麽沒覺察出不對
看他神色變化了,謝丹晴才淡淡道“還沒同你說呢,妹妹在路上遭了刺殺,幸好有暗探貼身護衛才沒出事。從揚州到京中上千裏路,你什麽都不問,倒隻問她和楊氏如何,也就是妹妹不知道,也沒計較楊氏今日沒來伺候晚飯,咱們家今日可太無禮了”
賢妻一向性情平和,極少動怒,現在這般已經算得上大怒。
江子麟知情是自己錯了,忙認錯賠不是,又求賢妻千萬把這事瞞住妹妹,再好生待她。
謝丹晴道“隻要你一日還認她是妹妹,我自然會待她好。時辰不早了,睡罷。”
江子麟忙親自與謝丹晴鋪被放枕,夫妻兩個睡下。
身邊妻子已然睡熟了,江子麟卻不能入眠。
雲兒怎地這般不懂事
了害他險些誤會了妹妹。她不該這般啊
還有,妹妹被刺殺
刺殺
江子麟猛然坐了起來,猶豫一瞬,還是伸手把妻子推醒。
“刺殺的事,妹妹與你說了多少”
皇城,東宮。
年已四十八歲,即將半百的太子放下酒杯。
殿內所有人一齊放下手中的杯盞,靜等太子之言。
太子卻讓人拿一麵鏡子來。
水銀玻璃鏡子照得人纖毫畢現。
麵上尚無多少皺紋,宛若三十許人,可的確已經將至老年的太子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摻雜了大半銀白的發髻“今日起,終於不必再染發了。”
殿中泱泱近千人,年高者已近七十,年少的還未到弱冠,並不全是太子的親信。但看到太子此等表情,眾人麵上或多或少皆有不忍。
父皇高壽,早在三十三歲那年,太子鬢邊就出現了第一縷銀發。到今年正是第十五載,他就染了整整十五年的頭發,不想被滿朝文武看出他已經走向衰老,甚至衰老在父皇前麵。甚至,分明坐了四十三年太孫太子之位,他卻連碰到龍椅的希望都在逐漸失去。
這一切,在今天終於都可以結束了。
內侍們抬起火銃。
太子拔出身側佩劍。
江蘇,揚州府,巡鹽禦史衙門。
陛下派來的暗探幾乎已傾巢而出,禦史衙門久未啟用的監牢裏,也已經暫時關押了五家鹽商。注1
離他第一次被刺殺過去了二十四天,第二次被刺殺過去了十九天,接到江洛被刺殺的消息也已經十二天了,林如海經常整夜不睡。
有時他是整理甄家及同黨的罪證,有時會親率暗探官兵查抄鹽商宅院,有時隻是獨自坐在書房裏推演甄家還有京中那位甄家的主子太子,以及陛下的眾多成年皇子們,都會如何應對江南局麵,還會如何出招。
但他並不覺得困倦。
甄家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他林海也不必再瞻前顧後,徐徐圖之注2
從他選擇扶正江洛開始,他與太子、與甄家之間,便隻有你死我亡一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