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嫡母、生母、繼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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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江家的兩個女孩子並不是同母所生。
江以榮是楊姨娘的頭生女兒,江以熙是謝丹晴嫡出的姑娘,年紀還差了三歲。但因江以榮從小養在謝丹晴房中,在她上學的時間以外,和江以熙形影不離,兩人便真如同胞姊妹一樣親密。
在江家住了四個月,江洛幾乎每天都往正院跑,尤其是江子麟不在家後,她在正院的時間比在自己屋裏都多,卻絲毫沒看出來嫂子對兩個女孩有什麽不一樣。別說吃穿用度這樣的小事,就連細微處的疼愛態度都似乎毫無分別,叫她既心酸心疼,又不免佩服。
比如說,小姐妹倆去花園裏玩,天上卻下了雪珠兒。她們去找,見到兩個孩子,嫂子必是左手先摟住以榮,右手再抱以熙,長幼有序,不偏不倚,次次都不亂。
嫡母這樣一天、一個月、一年,或許還是假慈愛,可嫂子已經這樣做了七年,即便原本為假,現下也已是真。
所以江洛沒有向嫂子問過,她對庶女庶子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心裏便真的不偏向親生的孩子嗎
這些問題沒有意義。
可能隻會讓嫂子再次傷心。
兩個女孩兒都被嫂子養得很好,知禮卻不死板,活潑卻不頑劣。江洛婚後當然要接黛玉回家,林家近二百下人給她幫手,再多養江以榮和江以熙不算什麽。何況她們這麽討人喜歡,每天對她“姑姑”“姑姑”叫得親熱,給嫂子摘一朵花,也會給摘她一朵。
嫂子對她的好處更是三天三夜也說不盡。
但這一件並不為難的事,江洛還是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嫂子是真想好了”她笑問,“你竟舍得”
“倒也沒什麽舍不得的。”謝丹晴一笑,“女孩兒長大了,總要離開家的。你哥哥這一外放,或許十年都回不來,他是要積攢資曆功勞,以後正是越偏遠艱難的地方才越能顯出政績。帶著以榮和以熙去,到了年歲,身旁一個好人家沒有,不是都耽誤了嗎。留在你這,既有好先生教書,又能有你替她們留意著好女婿,正是兩全其美。”
這話題略有沉重,江洛有意開玩笑“嫂子倒信我的眼光”
謝丹晴亦笑“不難為你給我找林大人那般的女婿,隻比你哥哥略差幾分,我也能心滿意足了。”
江洛笑道“嫂子還說不難為人呢”
在她看來,江子麟是有種種缺點,但他是尚書之子,自身十三歲便進學,十九歲中舉、二十入翰林,樣貌清俊、家中殷實,又上無公婆管教,下無諸多親戚煩擾生事,快三十了隻有兩個妾,已經是女婿中的極品人選。比他少兩個優點的都難找到。
想完這些,江洛開始為未來給黛玉擇婿發愁了,盡管她還沒有正式成為黛玉的繼母
讓黛玉和這些天分才學都不如她的“年輕俊才”成婚,婚後看著丈夫靠老丈人在官場上風生水起,自己在家“相夫教子”,甚至還要管理丈夫的妾室甚至可能還要接受丈夫的“龍陽之好”
別看現代她所處的國家社會氛圍上還讓同性戀情極力遮掩,但在這裏,男性之間的同性戀情甚至快要成為一種流行風氣。不論是頂層還是底層男性,隻要他們的同性戀情不影響到結婚生子、傳宗接代,也沒影響到家族前程,不大張旗鼓到人盡皆知,便幾乎不會受到什麽阻攔。
“同妻”更不被視為一種痛苦。
反而會有人認為“起碼他找的是男人,又不會弄出孩子來,隨他去吧。”
與之相反,女同性戀會受到比現代社會更嚴苛的阻止。
江洛接受了很多此時代社會的規則,但還是接受不了這種現象。
性取向是個人自由,但睡完男人再睡女人的男人太惡心了。
誰知道有多少女性因為她們丈夫肮髒的性生活染上了婦科病甚至性病,以至於慢性死亡
黛玉才七歲,離成婚至少還有十年,按江洛的想法是至少十三年
她會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還是未知數。
但已知將來會和很多男人混在一起的賈寶玉,絕對不行。
“以榮和以熙能留下來,我也高興,”她說,“不瞞嫂子,林家到底沒人和黛玉作伴,我正擔心榮國公夫人總用這話把她接去住。他家有個銜玉而生的賈寶玉,是黛玉的親表兄。那孩子在姐妹情分上雖然極好,卻有一個毛病兒愛吃人嘴上的胭脂。”
“吃人嘴上的胭脂”謝丹晴不禁打斷她的話,“那不就是”
“可不就是和人親嘴兒。”江洛歎氣。
謝丹晴隻知道寧國府的賈珍和榮國府的賈赦好色,榮國府的兩位太太尤其是邢氏夫人行事真不算大方合宜,還有他家旁支子弟做的事不甚堪說,有關賈寶玉的這些話,還真是第一次聽見。
她忍住心中很多疑問,且聽江洛繼續說。
江洛道“雖說他並不敢吃到姊妹嘴上,但也不知他這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他明年都九歲了,似乎還住在內宅裏。現在還能說是小孩子不懂事,再過二三年,我可不敢讓女孩子和他在一處。有以榮和以熙在,我正有了借口不叫黛玉去,省了多少事。可是嫂子”
“你說。”謝丹晴溫柔看著她。
江洛卻站起身,示意服侍的人且都出去,挽起謝丹晴回到臥房,親手關上門,才說“可是嫂子上次還說,賈淑人若不為旁人的孩子傷了身子,至少能多陪女兒年,所以我不信嫂子是真的不想帶女兒在一處。以熙可才四歲嫂子真能舍得她”
謝丹晴眨了眨眼睛,無奈笑道“好妹妹,你心裏知道就罷了,何必問得這般清楚。”
“我是不想讓嫂子將來後悔。”江洛堅持說,“孩子能和父母親近就那麽幾年,錯過了就是真的錯過了。”
比如她的上輩子。
她父親忙於事業,母親同樣。身為兩個工作狂的孩子,她從小一年裏能和父母一起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後來他們和平離婚,又各自再婚,誰都沒在金錢上虧待過她,
但她早就和他們親近不起來了。
她不知道她出車禍死亡後,他們會不會傷心,有沒有後悔。但她自己每次想回現代,從不是因為思念他們。
孩子長大了會離開父母,並不是父母從小就遠離孩子的理由啊。
江洛不認為嫂子對自己的孩子和她的父母對她一樣,生下來完成了“任務”,其餘隻要給夠吃穿讓她讀書,就覺得自己是完美父母了。
她決定最後努力一句“嫂子便慮到將來婚事,也不必這麽早留下孩子呀。先帶在身邊,過了十歲再送回來也不晚。大哥便再到偏遠處去立功,總會有回京述職的時候,孩子們再過來就是。便是到時候大哥嫂子不便,隻要一封信來,我定派人去接。”
嫂子若仍然堅持,她便不再勸。總歸她有信心,以榮和以熙在林家不會和黛玉在賈家一樣受那麽多委屈。但若嫂子鬆動,那便是以熙和嫂子都至少能多陪對方五六年。
至於黛玉她親爹都回京了,續娶的又是“已故江尚書之女”,除非賈母說黛玉走就活不下去了,誰還能攔著黛玉不讓回來賈母真能這麽說,幾個表妹在林家也沒用。
謝丹晴沉默半晌,悠悠歎了一聲“真沒想到,妹妹竟把我說動了。”
她笑“我也不知怎樣會後悔,怎樣不會。可我現在,的確是舍不得她的。”
嫂子用的是“她”。不是“她們”。
江洛又得以離嫂子的內心更近一步,卻沒感到快樂。
像嫂子那日抱住她一樣,她俯身抱了回去。
當家的老爺不在家,隻餘四個女眷,江家今年的年事比往年輕鬆。謝丹晴一心兩用,邊辦年事邊和江洛理嫁妝,每日淡然從容,不見一點慌亂疲憊,又讓江洛羨慕。
從明年開始,她也要自己獨掌林家內宅的事了。要過幾年,才能做得和嫂子一樣熟練
江洛稍有點愁,但不多。
還沒聽說誰家當家太太因為管不過來家事被休。真忙不過來,不是還有魏丹煙、夏萍、許靜雨她們嗎
賈敏能用姬妾幫忙掌家,她也能啊。又不是說誰有家事執行權誰就能把她取而代之。她和魏丹煙一起管家的時候,也沒敢對賈敏有絲毫不敬。真有這樣的換掉就行了。
成為江家的姑娘的確給了她甚至不亞於從前的賈敏的底氣。
這就是身份轉變帶來的思想轉變,所謂“位置決定想法”,“屁股決定腦袋”吧。
江洛試著坦然接受自己的變化。
十一月初,謝丹晴又帶江洛回謝家探望。
山東寧光謝氏是大族,謝尚書雖不是正派嫡支,功成名就後也沒忘提攜同族,所以謝尚書府上除了謝尚書、沈夫人和子女們,還住了族中幾個優秀少年,有男有女。
男的住在外院,並不入內見外眷。
三個女孩子,一個十六歲,名為謝丹瑜,是謝丹晴和江洛的平輩。還有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二歲,是親姐妹,分別叫謝蓉和謝英
,比兩人小一輩,要叫她們“姑姑”。
謝丹瑜是謝氏族長的幼女,謝蓉和謝英都是她的親侄女。在本族中,是族長之女謝丹瑜比謝尚書的女兒地位更高,但放在全大齊,當然是謝尚書的親女兒更受人青睞。
江洛上次來時,看到謝丹瑜姑侄三人和沈夫人的親女兒謝丹曉四人同起同坐,似是親密無間。
過了一個月再來,謝丹曉卻似和謝丹瑜有了不快她看見的是,謝丹瑜一直在和兩個侄女找機會和謝丹曉說話,謝丹曉卻不大願意理她們三個,對她們挑起的話題不是敷衍,就是忽略。
十幾歲的小女孩兒之間一時好了,一時不好很正常,何況嫂子又和繼母妹妹不算親熱,江洛更不在意這些。
但在謝丹瑜第三次試圖“盡力”“忍著委屈”邀請謝丹曉一起同她說話時,江洛還是不可避免覺得反感了
有必要在她這客人麵前做到這種地步嗎
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難道不懂“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譬如她和嫂子,哪怕在家裏互相撓花了臉,見到外人還是會想方設法遮掩矛盾。今天看似是謝丹曉故意不配合謝丹瑜掩飾太平,實則卻是她不斷把矛盾挑明,顯得自己顧全大局,卻讓謝丹曉做那個不懂事的人
江洛不喜歡這種人。
但說到底,終歸是別人家的事。
沈夫人一直笑吟吟看著,江洛便也當做她們關係特別好隻是鬧著玩。
到謝府已是上午十點。互問寒溫半小時,說閑話一小時,吃午飯一小時,再說半小時閑話,江洛便見嫂子和沈夫人告辭了。
上次也是這個節奏,例行公事完畢就走人。
沈夫人也沒大留,隻親親熱熱挽起江洛的手送她,請她下次還來。
謝丹晴和謝丹曉姐妹跟在她們後麵。
沈夫人是長輩,送小輩最多隻送到二門。眼看垂花門越來越近,連簷上的積雪都快粒粒可見了,謝丹曉走路時跺了跺,咕噥一句“可真冷”,便快速挽過謝丹晴的手,問“姐姐新年前是不是還來”
謝丹晴從沒和妹妹這般親密過,被她挽住的手發僵“來。”
謝丹曉從袖子裏抽出一個字條,死死按在謝丹晴手心“姐姐下次來,帶上以熙和以榮吧。”
謝丹晴握好字條“那要看天氣如何。”
“哦。”謝丹曉鬆開姐姐。
謝丹晴把手心裏的一小疊紙捏了捏,又捏了捏。
這丫頭,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嗎。
坐上馬車,江洛不由輕出一口氣。
這種親熱中透著客氣,客氣裏又得多點親熱的社交最累人了。
希望她和黛玉未來的關係不會比嫂子和沈夫人更冷淡。但其實這樣也說不上太壞。
相敬如賓總比反目成仇好。
她靠住嫂子的肩膀,撒嬌“我睡一會。嫂子靠著我也行。”
午飯吃得有點飽,醒著容易暈車。
謝丹晴摸
了摸她的臉“睡吧。”
二妹妹總是入睡很快。
謝丹晴展開親妹妹寫的字條,先是皺眉,不一會又忍不住想笑。
這丫頭
“謝丹瑜竟然覬覦林大人,真是丟人”,這話是的確不好當麵說。
可也值得她生這麽大的氣嗎字都變形了。
謝丹晴把字條珍惜折好,放進荷包裏,卻沒把這當件要緊的事。
她相信丹曉不會憑空謠諑自家姐妹,必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了什麽。但謝丹瑜隻是一閨中女兒,由太太管著,沒機會做出格的事。二妹妹也不會因有人心慕未來丈夫便心中不快。
丹曉都十五了還是個小姑娘呢。
謝府。
送走繼女,沈夫人含笑叫住女兒“中午和我睡吧。”
謝丹曉隻得答應著,氣看謝丹瑜眼含擔憂和母親告辭。
“娘也覺得是我錯嗎”她跺腳。
“疏遠她不是你的錯,”沈夫人淡然坐下,“可你不能這般禁不住旁人激弄,這才是你的錯。”
謝丹曉應了聲“是”。
“還有,”沈夫人凝視女兒,“給你姐姐什麽了”
“沒什麽”受不得母親這樣看,謝丹曉隻能承認,“就是寫了幾個字。”
問明白女兒寫了什麽,沈夫人放下心“你姐姐比你懂事,不會惹出亂子。”
“娘”謝丹曉氣道,“再不斷了她的心思,將來壞的是全家的名聲,娘怎麽不管管”
和丫頭說什麽“七年前見過一麵,一直忘不了”,又是什麽“江姑娘既無才,也算不得傾國無雙之色,如何便能叫林大人非她不娶實是般配不上哪怕是一位正經閨秀,我也”
她也什麽她
人家郎才女貌,情意相合,林大人就願意抬舉江姑娘,哪裏輪得到她不喜歡
“她隻是心裏念著,什麽都沒做,壞了哪裏的名聲又怎麽管”沈夫人把問題還給女兒。
謝丹曉當然想不到辦法,隻能說“姐姐一直不親近,娘卻待姐姐比待我都好,還比信我更信姐姐。”
沈夫人笑問“你說我,你怎麽還給你姐姐寫字條呢”
謝丹曉“我那是看不慣謝丹瑜”
“好了,”沈夫人給女兒摘簪子,與她同床午睡,“你姐姐雖不親近,卻從沒攔過你哥哥親近,這已是難得了。你總說我待她好,可我不過按規矩待她,她也是按規矩孝順我。至於說她冷淡,隻是各人脾性如此,自己家裏,難道還要和外人似的假情假意嗎”
女兒睡著了。
沈夫人才輕聲罵她一句“傻孩子,娘更疼誰你都不知道”
冬月末,林如海抵京,先入宮麵聖,便派人到江家問候,拿了江氏姑嫂暫定的大禮日期。
次日,向榮國府遞拜帖。
第三日,到榮國府拜望。
林黛玉一整夜隻睡著了一個時辰,卻一點都不困,伴在外祖母身邊,翹首等著父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