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大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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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清晨初啟,燕雪院乃至整所江宅已經進入井然的忙碌。
今日是大姑娘出閣之日,不但謝尚書府上,還有京中許多大員官宦之家的貴客將至。
迎客的查驗衣裝,正廳側廳聽使喚的人擺放杯壺,掃灑的也力圖讓路上沒有一絲灰塵。管家帶著人,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查看各處紅綢喜字是否完好。廚上的八樣湯水大半也已煨了一整夜,隻待送走大姑娘開宴,好讓貴客們嚐嚐江家廚子的好手藝。
燕雪院內更是熱鬧。
四位“全福人”太太都已到了。注
最年長的是江子麟同年的夫人,現任吏部郎中賀嘉之妻陸氏,今年恰在半百,依然父母俱在,又與丈夫和睦,子女雙全。最年輕的便是謝丹晴的親弟妹,謝丹明的妻子張氏,雖然才二十一歲,膝下也已有了一女一子,幼子去年才出生,上個月正滿周歲。
四位“全福人”昨日到了林府新房掃床撒帳,今日還要在新人上轎前掃轎熏轎照轎。
陸宜人年紀最長,還在上妝嬤嬤給江洛絞麵上妝後,親手替她挽發,以把身上的福氣帶給新娘。
鏡子的裏的女人高綰飛仙髻,頭戴點翠五鳳冠,鳳冠和大小簪釵上的珠串從額間兩鬢垂落,閃亮的紅寶在末端折射出耀眼光輝,身上大紅婚服繡鳳凰百鳥,肩披翟紋霞帔。
這套衣冠江洛早便欣賞過,也試穿過。
試穿時她的感受是好美,但好沉。
現在,或許因日光正好照在她上了全妝的臉上,她的感受變成了
好沉,但好美。
但還是好沉。
“聽得今日是林大人來親迎,大姑娘今後的日子必然是鴻案相莊,和和美美”全福人說著吉祥話,把墜珠嵌金鸞鳳蓋頭遞到謝丹晴手上。
謝丹晴與江洛無言對視。
怕這就哭出來耽擱吉時,謝丹晴彎起眼睛笑了笑,便用蓋頭遮住了江洛的視線。
江洛被扶到另一處坐,忍哭忍得一時隻能聽見自己耳鳴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
緩過這一陣,她才聽見有人歡笑說,“林大人來親迎了”,又聽見似乎是謝丹瑜沒帶什麽情緒說了一句,“江姐姐真是好福氣”。
“江姐姐當然是好福氣了”謝丹曉暗暗瞪了身旁的人一眼,低聲道。
左右謝丹瑜應該也猜出來她知道了這可是江林兩家大喜的好日子,誰敢壞事,即便是族長的女兒也沒人能保得了
謝丹瑜受了這一眼,沒瞪回去,也沒再做聲,隻當自己是一個尋常來觀禮湊趣的親戚家姑娘。
都覺得她是在癡心妄想,不知廉恥覬覦別人的丈夫,她知道。可也沒人問她,聽她辯解。她知道自己嫁不成林大人,便不能覺得江姑娘不配,林大人當有更好的夫人嗎
那年她才九歲還和爹娘住在寧光,沒到京中來。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姐姐們大多出嫁了,五姐姐也正備嫁,連月不出屋門。她和
丫頭溜到花園裏玩,突然說家裏來了貴客。
說來的是,現任按察老爺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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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族中的族老叔伯們已經迎著客人往花園來了,她躲避不及,手中繡球滾到了客人腳邊。
她怕極了。父親最不喜他們小輩在外客麵前失禮,何況來人還是這般高官,別說在寧光這小小一府,在山東一地都僅次於巡撫和布政大人,還不知此來謝家有何要事
她垂頭出去請罪,讓丫頭都藏好別動。
但在父親開口之前,客人溫和的笑音已將此事定了性“好一個懂事知禮、又有擔當的女兒家。”
客人說“內子才於今春添了一個女兒,若將來能似這位姑娘活潑康健,我也能暢懷歡喜了。”
客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傷感。
謝丹晴記得她抬頭望,看見客人鬆姿玉骨的神貌。他好年輕,比父親年輕好些,似乎比大哥年紀還輕。他已官居三品,至少當有三十歲了罷可為什麽看上去,隻如弱冠年華
客人隻在謝家半日便離去了,她當然隻見到客人那一麵,便被送回內院,幸而免於責罰。
但那日之後,她一直不忘,拚了命想從母親、兄長和嫂子們的話中聽到有關林大人的隻言片語。
她知道林大人調了浙江布政,又似乎升了巡鹽禦史。她被送到京裏等待選秀,又得知林大人的嫡妻賈氏去世。
再後來,便是江家突然多了個大姑娘要嫁給林大人,而因諸皇子謀反,她的前程暗淡不明。
再聽嬸娘和這裏大姐姐之意,這新來的江大姑娘竟然隻是林大人的侍妾,並非正經人家的女兒,是他喜歡才
今日他還來親迎。
有些人家連娶第一房嫡妻時都不去親迎,林大人已是二品大員,位同尚書,竟還來親迎一知府之妹嗎
來江家做“娘家兄弟子侄”的謝家人雖多,但不管與他同輩還是差一輩,皆無人及得上他如今位高。他畢竟是二品高官,前來親迎,不好多鬧,便隻令在院外做了一首催妝詩。
催妝詩字字如珠,催出被眾親朋女眷圍隨的新娘。謝丹瑜也終於第二次見到了林大人。他比七八年前未見多少變化,隻蓄了須,更顯威重。可若隻看他接到新娘時眼中的笑意柔情,誰能想到他是抄了甄家和三十餘家鹽商,聽得能止兩淮商家小兒夜啼的林鹽政
她從十三歲便被家中寄予希望,一定能從選秀中脫穎而出,嫁入皇宮王府,將來提攜家族。
可見到叔父家的妹妹丹曉,她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高門閨秀。別說琴棋詩書,她連容貌都稍有遜色。
如今選秀沒了蹤影,她會嫁至何方
她未來的丈夫會像林大人一樣,親自來接她成婚,也對她這般笑嗎
謝丹瑜終究忍不住落下一滴淚。
但她的哭並不顯眼。因為嫁到江家的長姐竟已哭成了淚人。
姐姐為新妹妹哭成這樣,謝丹曉心裏頗有些酸。看見身旁謝丹瑜
也哭了,更覺得無話可說。
她把自己的眼角揉紅,好叫謝丹瑜更不引人注意,一麵警告“你從此可斷了心思吧”
看見沒有人家這是郎有情妾有意,兩情相悅人家林大人知道你是什麽人嗎你就哭
謝丹晴見證著林大人和妹妹拜別了江子麟父母的排位,便該出門了。
江子麟不在家,她和林大人商議了,讓丹明背妹妹上轎。
林大人上馬,妹妹的花轎遠去,謝丹晴哭得有些站不住,一雙手扶住了她。
“我成婚的時候,沒見姐姐這麽傷情。”謝丹明手裏穩穩扶住姐姐,嘴上抱怨。
“你是娶媳婦,又不是嫁去人家做女婿,”謝丹晴一瞬便冷靜下來,靜靜擦淚,“你嫁去張家一月也回不來一次,我也為你哭。”
“”謝丹明被姐姐堵得難受,忍不住追問,“那丹曉成婚時呢”
謝丹晴把手從弟弟手裏抽出來。
她永遠也忘不了,她從來不介懷,更不阻攔丹明和太太親近,但十二年前,她問丹明為什麽四時不同她一起祭奠娘,他竟然說
“有姐姐就行了,連我也這樣,不是叫母親傷心嗎。”
那時他已經十歲,不是三四歲不懂事的孩子了。正因為人已懂事,會體貼旁人,才更叫她心寒。
丹明有兩位母親。
她隻有一位。
丹明有四個親兄弟姐妹。
她隻有丹明一個。
也或許隻是曾經有過,其實早已經消失了,不見了,沒有了。
她聲音尚餘兩分哽咽,卻端出最得體的笑,“別說胡話,該去招待客人了。”
謝丹晴轉身,袖角從謝丹明手裏滑落,讓他抓不住。
沈夫人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客人還等著呢。”
才下朝便趕來送親的謝尚書隻沉默入內。
對這個先妻留下來的大女兒他真是輕不得、重不得,不知該如何待她。
終究年將不惑,親迎一次走了半個城,林如海頗覺得臉上掛不住。
在來客的恭喜調侃聲中,他牽著紅綢的一端走過繁複的禮節跨馬鞍、邁火盆、奠雁、三拜,拜過天地、父母、新娘,進入新房,合巹之前,還要先沃盥淨手。
當年已經親曆一回的大禮今日再行一遍,過去了二十年,林如海自然沒有十七歲時初次成婚的緊張。
但他並無鬆懈,更沒有不合時宜地想起先妻。這對她們二人都是極大的不尊重。
而坐在新房床上,等著林如海揭開蓋頭的江洛,卻覺得心跳比平時快了許多。
是緊張嗎
蓋頭下隻能看見屋內人影綽綽。林如海穿著青緞雲紋靴走過來了,他在她身前站定,似乎拿起了挑杆。
但江洛還在想她為什麽會緊張。
完全不應該呀
分
明不是忙婚啞嫁。分明林如海已經做足了一切聘禮、嫁妝、儀式,尊重、體麵、排場heihei都不可能比現在更好。分明林家她已經住了快四年55,與其說是“出嫁”,不如說是“回家”。分明她並不是真正屬於這時代的二十歲年輕女人,兩世活的年歲加起來她隻比林如海小六歲。她與尋常成婚的少女有這麽多不同,為什麽還會緊張
挑杆伸到了蓋頭下麵,她能看到的事物變多了。她眼前亮起來了。
同時,她也明白了。
是因為現在進行的這個儀式,讓她像是被包裹好的一件禮品,端坐床上,等待禮物的主人親自打開。
禮物不知道主人們會不會喜歡自己,怎麽可能不緊張
新娘子的容顏展露在來客麵前。
這是一張容光照人、鮮妍明媚的臉。雖然似乎還達不到“一顧傾人國”的傳世美貌,但無論老女,對著這麵露茫然、神情微怔的新娘子,隻怕都說不出一句不好。
林如海的年紀、官位放在這裏,又上無親長,因此進新房來觀禮的皆是年過花甲的老太太或尚不足十歲的小女孩。
小姑娘們隻顧著盯著新娘子的臉移不開眼,被新娘子看過來,有的還朝她笑,有的羞得在祖母懷埋頭。老太太們互換眼神,看這位新夫人雖還有些懵然,儀態卻不失大方,心內不是在想怪不得一個妾能讓林大人扶為正室,給這般尊榮,就是在想江家的家教果真不錯,江知府的夫人是謝尚書之女,謝家還有幾個女孩子沒出閣
但不管新夫人從前是什麽身份,江家這般厚妝陪嫁,林大人如此鄭重娶了來,那她今後便是堂堂正正江家出來的小姐,林家當家夫人。誰敢不尊重,就是和林家江家結仇了。
合巹同牢之後,來客都被請去入席。
林如海稍留了片時,握著因為身份轉變還沒回過神,快一年沒見的從前的愛妾,現今的妻子的手,想對她說一兩句安撫的話,卻竟一時口幹,不知如何開口。
她似乎比從前更動人了
叫他竟不大敢看。
該說什麽呢
這裏從前便是她的家,難道要和新嫁娘說
“終於盼到你回來了。”
林如海決定遵從內心。
江洛低頭笑出聲,摸到自己的臉在發燙。
好吧,這次是真的在心動。
他怎麽比去年還好看
她回握林如海,應了一聲“嗯。”
新嫁娘,應該羞澀一些。
客人們還在等著他敬酒,林如海不好多留,叫來兩個管家娘子,令仔細服侍,便匆忙行去。
陳嬤嬤和仇嬤嬤便走上前來行大禮,笑問“夫人有什麽吩咐是先洗澡還是先用飯服侍的人都安排好了,隻要夫人吩咐,便來拜見。老爺新挑的幾個丫頭都在呢。”
林如海出去了,江洛自在許多。
她先看一圈臥房的布置房間很大,臨窗是大炕,冬日能蓋暖閣,去
年的冬天她便大半時間是在嫂子臥房暖閣裏過的。靠北牆是她陪嫁裏的花梨木拔步床,嵌螺鈿雕山水,床頭床尾皆有抽屜櫃格,床下腳踏的寬度還足夠兩個人兩個丫鬟並躺
江洛決定死都不會讓丫鬟睡在這。雖然是方便他們叫人,也方便丫鬟做事,但做那事的時候有人在外間她還能接受,聽見又不等於看見可隻隔一道簾帳甚至直接給人看活春○,她,不行
別人行不行不關她的事。
餘下還有妝台、一道屏風、幾件箱櫃、兩把椅子一張幾,粗略看上去布置沒有問題,江洛便沒有一一細看。
“先洗澡吧。”她決定。
換一身舒服的衣服再吃飯。
她一聲吩咐,仇嬤嬤忙去安排。
陳嬤嬤扶著新夫人起來到妝台前,心裏忖度著,新夫人去了江家快一年再回來,舉手投足還真不一樣了,從前更加謹慎柔婉,如今卻是飄灑自若。
五鳳點翠冠一去,江洛腦袋就似輕了一半。
再把高髻拆散梳順,脫了霞帔和繁複華麗的嫁衣,躺進浴桶她長出一口氣,竟有如獲新生之感。
洗澡仍是甘梨和冬萱服侍。
江洛一動不動泡了一會,緩解了這大半日的疲憊,才坐起來對她們笑說“可算回來了,你們也能見見父母家人了。”
她們倆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一走近一年,怎麽不想家。
甘梨拿極柔軟的棉巾輕輕替夫人擦身,笑道“還是太太先忙完吧。等回門回來就差不多了,我們再家去,心裏也不存著事。”
明日大姑娘和姨娘姑娘們都要來拜見,還要收回家事,再見一遍家下所有管事的男女,太太且要忙呢。
老爺新給太太挑的幾個丫頭還不知性情,或許還得挑擇調理,這樁事或許太太會交給她和冬萱
甘梨起身換棉巾,順便向冬萱看了一眼。
這丫頭
拍掉冬萱摳皂盒的手,示意她好生伺候著,甘梨繼續給夫人擦手臂,笑問“一會還是塗玫瑰香膏嗎”
“嗯。”諸多香味的潤膚膏裏,江洛一直最喜歡玫瑰味的。
其實相比於玫瑰味,她上輩子更喜歡木質香調的香水,但不論市麵上哪一家鋪子亦或宮中,都不做木質香味的潤膚香膏,玫瑰香膏是退而求其次。用了四年的確有些膩了。
她現在有錢,可能也有閑,能不能自己做
她還有三個鋪子,或許做出來還能賣掉賺錢
把沒影的事胡思亂想了一會,江洛起來擦身,換上一件胭脂紅縷金翟鳥褙子,大紅宮絛係玉紅曳地羅裙,再戴上林如海去年親手給她係上的鏤空竹節白玉佩,裏麵是白綾繡粉白芍藥的裹胸,隨意挽了個纂兒,隻戴一根碧玉簪子,清清爽爽地吃飯。
八分飽後,丫鬟撤去殘桌。
她起身消食,順便看一看她未來要住很多年的五間正房和正院。
大凡官宦富貴人家夫人太太的正
房,布置總是不大相差。江洛就找不出這五間屋子和嫂子的五間正房有什麽太大不同。但普遍也同樣代表了大眾需求。而且挪動家具是大工程,問題不大就且不動,等住的時間長了,自然知道哪一處不方便要改。
院中花木繁盛。她特地注明想要的海棠樹和芍藥叢都已經移栽完畢,活得很好。
海棠的花期已過,芍藥卻開得正豔。
江洛會心一笑,采下一朵粉白漸變的芍藥,斜簪在鬢邊。
“叫丫頭過來吧。”她吩咐。
曉風和疏桐隨她從江家“嫁過來”,便能在林家“消失”歸隊了。她們說待她回門便走。而林家夫人一輩按例有四個拿一兩的、四個拿一吊錢的,共八個大丫鬟貼身服侍。
曉風疏桐一走,她身邊隻剩甘梨和冬萱,冬萱又新丫頭還是早些看過為好。
陳嬤嬤很快領來十個丫頭,指著站在前麵的四個說“這是老爺看了說好,奴才們也覺得不錯的。”
江洛便先問這四個的年齡名姓,得知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十三,分別叫山月、山秋、山靜、山風再問另外六個都是從“冬”字輩,便知一定都是林如海隨口取的
名字隨便些無妨,左右都不難聽。
看“山”字輩的四個似乎是比“冬”字輩的六個更穩重些,江洛便先令她四人領二等丫頭的例,跟甘梨學服侍。另外六個也不必遣走,且在正院使喚,待她慢慢看。
她都是當家太太了,多留幾個丫頭不算什麽,陳嬤嬤立刻照辦。
四個“山”也忙謝恩,便跟在甘梨後麵。
一時竟沒了事。
初夏的風吹得人熏然欲睡。
江洛讓甘梨冬萱先去和新丫鬟講她的規矩,又令其他服侍的人暫歇,隻與曉風和疏桐坐在廊下,說一說沒要緊的閑話。
真是沒心。
她們都要走了,她竟還在走神。
她在想黛玉。想這府裏的姬妾們。也在想未來的日子。
似乎隻是林如海的一念之間,她就再也不必為生活煩憂。
還有,今晚的洞房
“姑娘”疏桐叫她,又立刻改口,“太太。”
“怎麽了”江洛自然而然地握過她的手。
這隻手與她的不同,掌心、指縫、指尖都分布著薄厚不一的繭,一看便是從小吃苦練出來的。
說起來,與兩個神秘的皇家暗衛相處了快一整年,她竟然隻在船上一個月學了些東西。
到江家後,她們與真正的丫鬟一般無二,江洛連刀都沒再看她們拿過,更別提再教她。
保護她一年,是不是也耽誤她們精進武藝立功了呢
“往日不說,是怕有挑撥離間之嫌。”疏桐任江洛握著手,垂眸道,“如今分別在即,也不怕太太誤會。太太身邊有丫鬟心思太多”
“我知道。”江洛不但沒被影響心情,反而高興起來,“但還是要多謝你。”
曉
風在另一邊對疏桐聳鼻子。
明明去年她和甘梨說這話,疏桐還攔她今日倒好,就直接和江夫人說了。
“那夫人為什麽一直不處置呢。”疏桐輕聲問,“還是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這回是曉風伸手拽疏桐的衣服,給她使眼色也問太多了
她們功夫再好,這些小動作就在江洛身邊,江洛當然察覺到了,也把曉風的手攥住。
“到江家前沒處置,是我身份不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自我生病起,她們一向盡心服侍,沒有一日懈怠。隻是起了心思而已,我不能把人攆走不用,生生斷了她的前程。”正巧,這些有關冬萱的想法,也在江洛心裏憋很久了,很想和人說一說。
即便已經成婚,與林如海長篇大論糾結於一個丫鬟,可能他也會煩吧
“在江家不處置,自然是因為不方便。”
冬萱是林家的丫鬟,她雖名義上是江家姑娘,可在江家處置人,便會顯得林家連個丫鬟都調理不好“這一年她也沒犯過大錯。”
“今日之後,她也算是生死都由我了我一念之間,既能讓她飛上枝頭,也能讓她碾落成泥,”就像江洛初來這裏時林如海和賈敏對她,“所以我自思要更加謹慎”
“既然怎麽處置都是一句話的事,那便多等一等也無妨。”她笑著說完了。
現在的她,便是五年前她害怕的人。
疏桐和曉風靜靜聽著,誰也沒插嘴。
下房裏,冬萱正和甘梨一起檢驗新丫鬟們背太太的禁忌“太太念書寫字時不許喧嘩,有話要回隻在外間回稟,但更不許自作主張延後再回不許勒索欺負別院的人”
太太隻選了四個二等,她和甘梨姐姐都是一等,還空著兩個二等。
但她們教了新丫頭,即便曉風疏桐走了,有人提一等,定然也滅不過她的次序。
細看這新來的十個,也沒人比她模樣好
好真好
遊廊下,江洛說完一樁心事,又有了新的疑惑。
按理說,這府裏所有女性,除了黛玉的丫鬟,餘下不管已婚未婚都是林如海的女人。
那麽,為什麽她能說服自己不介意林如海和夏萍,卻每次察覺冬萱的心思都會反感
是因為感情的堅實程度不同嗎還是因為夏萍已經是林如海的人了,而冬萱在她婚前還不是可若不是冬萱,換個丫頭又感覺無所謂
是不是她在心裏,已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分成“不能背叛她的,她本人的奴才”了
大婚的吉日,江洛吹著小風思考了好半日人生,不覺便靠在疏桐肩頭,幾乎要睡著了。
昨夜十一點才睡,今早三點多就起了中午也沒睡
“夫人,夫人”半睡半醒間,江洛聽到疏桐叫她,“老爺回來了。”
林如海嗎
哦林如海
江洛忙睜開眼睛想站起來,可精神醒了身體還沒醒,身子一歪就向前倒。
疏桐和曉風卻沒扶她。
她倒在了一個緋紅色的,繞著淡淡酒氣的懷裏,一雙手有力地攬住她的腰。
她鬢邊的粉白芍藥搖搖墜下,正落在她胸口。
一真一假兩朵芍藥疊在了一起。
灼熱的鼻息撲在她臉上。
看清他的眼神,江洛與他貼住的腰間“騰”地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