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林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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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林黛玉決定去邊關
雖然她是女子,似乎按理不該出現在軍中,還武藝平平甚至可以說不堪一擊,並無在戰場上自保之力但大齊南安軍中便有女總兵,麾下亦有女兵,她此去邊關也並不為樹功立業,隻為增長見聞,她不必擔心“名聲”的好壞,亦會有人保全她的安危,太太也支持她許多男子都可跟隨父兄去軍中曆練,她又有何不可
太太在家有昭昭和英蓮姐姐,諸位姨娘、先生陪伴,在外亦有同僚商討議論國家政事,互相進益。
太太還笑說“男子遠遊或遠行為官時,何曾被父母牽絆過腳步留下妻子侍奉長輩就算孝順。你雖還沒女婿,也不需顧及我,我自有事忙碌,你隻要在外顧好自己就夠了。”
林黛玉不覺得男子如此做便是對的。
但她還沒有男子一般的自由,便不必再比男子更嚴格要求自己。
太太說“男人去衙門天然就會受到歡迎,誰似我一般要帶點心吃食,又要以勢先聲奪人,才能打開交際這兩年當然有人說我隻知小恩小惠施於人,婦人作態,說我以女子之身在朝為官是牝雞司晨,不祥之兆的也不少。可真怕他們閑話,我還有什麽事能做成”
太太說“所以隻要你想去,便不需有任何顧慮,放心過去吧。”
九月初六日,江洛送黛玉出城上路。
隨行護衛黛玉者有上百人,從內到外,分別為黛玉自己自小隨身丫鬟雪雁、澄湖二人,江洛隨身大丫鬟山月、山靜二人,四人皆習過騎射武藝,受得住騎馬快車出行。還有皇帝特賜女暗衛四人,隨身護衛安全。林家壯年媳婦婆子十二人,亦皆習過武藝。林家男仆小廝二十人。林氏鏢局下女鏢師八人,男鏢師十人。還有皇帝特賜禁衛五十人,武器裝配有工部和神機營改進的大齊最新式火器,統領者為女暗衛曉風。
有這一百零八員好女好漢服侍保護,江洛覺得黛玉可能在路上比在家還安全些崴一下腳至少得有二十雙手接吧
除非羅刹大軍繞過重重關隘出現在大齊境內,否則她真想不到還有什麽能威脅到這百人隊伍了。
尤其七年前,江洛身在揚州往京中的船上,經曆甄家刺殺時,親身體會過曉風的靠譜程度。
如今曉風已有正七品之職了。聽她透露,疏桐已在正六品。
即便是各部尚書、禁軍統領,無事也見不到天家暗衛。所以江洛雖然關心疏桐,卻不會主動去打聽更多,反而對雙方都不好。
怕天氣再冷不好趕路,黛玉走得匆忙,從決定到啟程隻用了八日。
送走黛玉,江洛回到家中,埋頭翻譯了一個時辰西海水利。
山風請示擺飯,她下意識說“等大姑娘來。”才反應過來。
哦黛玉也不在家了。
好吧。
江洛抱昭昭下榻,走到飯桌邊,再抱昭昭坐在特製兒童餐椅上,命人擺飯。
昭
昭快三周歲了,早就開始正常吃和大人一樣的飯。
雖隻有母女兩人用飯,菜色也並不見少。
因想到林如海信中說,他在路上用了整整十二天幹餅、幹肉、鹹菜和清湯,江洛後知後覺開始擔心黛玉在路上和軍中吃的不好,用飯速度便比平常慢,兩刻鍾才用了一碗。
昭昭已經自己吃完了。
看了半刻鍾娘走神,她伸手要水,洗手漱口,點一點娘的碗,又指著自己的碗比了一半的量,示意再給娘盛半碗飯。
冬梨不敢從太太手上拿碗,忙拿了新碗盛半碗飯,放在太太麵前,笑道“這是二姑娘讓給太太盛的呢。”
江洛回神。
她忙看昭昭。
昭昭表情有點嚴肅。她指一指飯碗,又指一指菜。
江洛忙笑道“是我不好,我該專心吃飯。”
她端起新碗,吃一口熱氣騰騰、蒸得軟硬適中的粳米飯,配上昭昭指著讓丫鬟挾來的醬鵝腿。
昭昭這才點頭。
吃完這半碗,江洛正是舒服的七分飽,不再多用。
等她洗了手漱過口,又仔細擦幹水跡,昭昭才張手要抱,一起來到東邊小書房。
現在昭昭不撕書了,寫字也不會再弄得滿身滿榻滿地是墨,還有奶娘丫鬟看著,江洛很放心和她一起在書房裏。她工作,昭昭聽丫鬟讀書。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外語、數學、科學、遊記、話本戲本凡林家有的書,都由丫鬟輪流給她讀。
昭昭竟很能坐得住。丫鬟讀一刻鍾,她就安安靜靜聽一刻鍾,丫鬟讀半個時辰,她也能半個時辰不挪窩除非要喝水或上廁所。
但江洛還是決定遵循幼兒生長發育的規律,每隔兩刻鍾就讓丫鬟停兩刻鍾,帶昭昭在屋裏院外走一走,或玩些益智小遊戲。
她已經練就了“身在鬧市仍能沉浸工作”的本領,就算昭昭大喊大鬧或把玩具摔得震天響她應該也不會被打擾。
或者說,她希望自己會被打擾。
但昭昭不會摔東西,更不會大喊大鬧。
她一兩歲的時候還會用哭表達想法和態度,現在心情激動的時候也會哭,但隻會默默掉淚,都沒有聲音了。
江洛明日不用上朝,淩晨四點半起床去點卯即可。
十點睡還能睡六個半小時她工作到晚上九點。
不知不覺,她也成為前一天晚上隻睡六個小時,第二天還能精神飽滿工作一整天的大齊精銳官員了。雖然她會在休沐日狠狠補覺,睡足十個小時,睡到上午八點才起
上午八點
好晚啊
江洛放下筆時,昭昭已經睡了。
昭昭滿月後到現在,幾乎一直住在正房西側間裏,即江洛臥房之外。
兩年前,昭昭還不到一周歲時,江洛和林如海本想等昭昭滿一周歲,再將她挪至東側間。待她三周歲,便挪至東廂房單獨住。等她六七歲、七八歲時,再單獨開院子。
可昭昭一直不開口。她一周歲時挪屋子的事,江洛和林如海便誰都沒提。
現在昭昭快三周歲了。
去年因有奶娘閑話,江洛更不放心她不在眼睛底下。今春又有國喪,江洛和林如海不在家,黛玉便把昭昭接過去一起住了三個月。兩人回家,昭昭回正院,仍住在正房西側間。
七月末,林如海受命急往邊關。
江洛知道自己睡覺不如他警醒,隔著門完全聽不到昭昭夜裏的動靜,更不會醒,左右他不在家,也沒什麽方便不方便的了,索性把昭昭挪到臥房一起睡。
昭昭睡覺很老實,不驚夢、幾乎不起夜,從兩周歲她就不尿床了,能自己一覺睡到大天亮。
但江洛還是會怕自己早起晚睡驚擾到昭昭。
就像從前她還無官無職時,林如海早起上朝去衙門,怕打擾她,便挪到外間洗漱一樣,現在她睡前,也先在西側間梳洗更衣完畢再回臥房。早起也是披衣到西側間梳洗。
昭昭睡在床裏,江洛睡在林如海的位置。
這讓她難免想起他。尤其在這般他不在家、黛玉也不在,隻有她和昭昭的夜裏。
山風將床帳掖得緊密嚴實,幾乎不透一點光。
江洛腦中關於西方如何儲蓄利用雨雪之水的種種尚未清空,一時睡不著。
在這模糊的黑暗裏,既想起了林如海不免便想到,如果他在家,看到她走神不吃飯,是會像昭昭一樣叫丫鬟盛飯,還是直接給她盛看到昭昭讓她吃飯,他是會笑話她還要孩子管,還是會羨慕她、嫉妒她,也想要昭昭的關心他會不會故意也裝吃不下飯
真奇怪啊,江洛想。分明才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幾乎自己一個人吃了兩年飯,為什麽現在還有昭昭就在身邊,她還有那麽多朋友、同僚,卻覺得有些寂寞
是昭昭的陪伴對她來說不夠嗎
不,當然不是。
那是她貪心不足、得隴望蜀還是
江洛突然笑出聲,又連忙捂住嘴。
她想到一句很俗的歌詞。她上輩子的歌詞。
這詞太尷尬對她來說太矯情了。她真的在禁止自己想了
可她不但想起了詞,還想起了調開始在腦海裏循環播放。
“不是因為寂寞才想你,隻是因為想你才寂寞。”注1
後麵是不是“當淚落下的時候”
啊啊啊啊救命不要想了
江洛開始背下次數學課的教材催眠自己
“直線形是由直線所圍成的圖形”
林大姑娘走得像一陣風。
直到下一個休沐,沈自安和劉夫人結伴來林府,才確定林大姑娘的確已經走了。
“你就不擔心軍營裏都是男人”沈自安斟酌著問,“讓孩子受委屈嗎”
便是沒人敢侵犯林家的女兒,可那些男人尤其是軍中的男人
,幾個月幾年見不著一個女子嘴裏心裏哪有不髒的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到軍中,不定背地裏要受多少話。注2
江洛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也明白她是真心在關心,沒有別意。
本作者巫朝塵提醒您最全的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盡在,域名
想了一想,她便指著兩人發間的冠,笑問“你們如今也梳四方髻,梳男子髻,戴男子冠,尋常不愛梳女子發髻了,出門更不戴帷帽,就不怕男人們說什麽”
她笑道“都管男人們怎麽看,咱們還什麽事都別做,隻在家裏相夫教子,做賢妻良母了呢”
沈自安心裏一想,笑道“也是這個理”
午飯後回家,沈自安下馬,恰看到謝丹時從另一邊也回了家。
她便略等了一等,待他也下馬過來,便笑問“又去林家的育幼堂了”
謝丹時臉上一熱,老實說“是。”
沈自安將馬鞭給仆婦,與他回府,邊笑說“前日我還和你父親說起,又不耽誤學業,你一月去多幾次也好,不但積福積德,多吃幾頓粗茶淡飯,見一見百姓世情,更能知道貧民之家生活不易,免得將來做了官,卻說出何不食肉糜一般的話,丟人現眼。”
說完,她又笑問“前後都去快兩年了,還不好意思什麽呢”
謝丹時跟在母親身後,隻顧應聲,卻不答最後一句,臉也更紅了。
沈自安又問“你便沒什麽想問的”
她說“若沒有,就回去做你的吧,別跟著了。”
說著,也正到了回後院和回書房的岔路。
見母親腳步不停,謝丹時也顧不得羞赧了,忙繞到母親身側,問“就是林姑娘她”
“昭昭好著呢,”沈自安笑道,“雖然還不開口,哎,那聰明勁兒可真不一般你說說,還不滿三周歲,竟能聽懂方田題了”
“哎,母親”謝丹時又繞一圈,求道,“您別逗兒子了,您知道我問的不是昭昭,是是林大姑娘”
沈自安這方停了步。
她還不肯說兒子想知道的,隻笑問“你要問她什麽”
“我、我”謝丹時問,“她真去找林少師了”
“是去了。”沈自安說,“初六日走的,已經走了四日。”
她看著兒子的神色,問“她去了,怎麽樣”
謝丹時神色難掩落寞,也沒聽懂母親話裏的深意,隻悵然說“去了就一年半載見不到了”
沈自安便笑。
謝丹時又鬧了個大紅臉。
沈自安笑問“還有呢”
謝丹時抿唇片刻,索性全說出來“她要走,怎麽也沒留個口信給我”
“你是人家誰呀,人家出門還要先告訴你”沈自安拍拍兒子的肩頭,“行了,回去吧。”
謝丹時一雙桃花眼眨了眨,低頭“是。”
兒子去了,沈自安卻在原地站了小半刻。
這孩子她心裏歎,心想,還是算了,管他們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個個撫養成人,連先太太留下的孩子都看著他們嫁人、娶妻、生兒育女,很對得起謝家和老爺了,哪還非要管每個兒子都生孫子
謝家又不是沒有下一輩的子嗣,丹時由他去吧。
她硬要不許,這世上又叫她哪裏去尋比黛玉更好的女孩子
即便終久不成,也要丹時自己抽得出身才行。
雲府。
雲尚書去年便調了戶部尚書。
現今正逢秋收,又有邊境戰事緊要錢糧,戶部忙碌,他便常不在家中。
劉夫人午後到家,丈夫自然不在,隻有幼子雲文曜和三四個孫子孫女過來問安。
劉夫人讓他們都回去睡午覺。
近日換季天冷,雲善慧有些咳嗽,今日便沒一同去林府。
她告退前,先忙問出來“林姑娘真不在家了”
雲善文也等著祖母回答。
劉夫人回家一路,滿心想的是若長女還在,當年也去了平東軍中會如何,因此到家忘了告訴兒子孫女們這件事。
聽見問,她才想起來,笑說“是去鬆原了,說初六日就走了,共帶了一百來個人護衛,隨行還有五十個禁軍,禁軍還帶了火器,撞見羅刹人都不怕。”
雲善慧兩人既羨慕,又放心“如此我們便不用擔心了。”
“是不用”劉夫人笑道,“她就到了也不去前沿,都有人護著呢。雖說難免睡硬床吃冷飯,安危是不用擔心的。”
她又說“你們想她,要寄信,就給我,我去給江夫人。”
雲善慧兩人應下,便一起和兄弟們告退。
雲文曜是小叔,走在幾人之先。
劉夫人卻又想起一句話,單獨叫了他回來,笑說“這不正是湊巧你三舅舅雖然吃了敗仗,到底還是平東將軍,我送一個外甥過去給他不算什麽謝家的小子又去不了,他雖比你占了先機,你趕過去,陪伴林姑娘一年半載,或許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這三四年,謝家的小子仗著林、謝兩家更近,他學問也更好,先是多找林少師討教,趁機多見人,又找上林氏育幼堂,隔三差五就去那裏幫忙,不知賺了多少好印象
文曜年歲差了兩歲,學業又不如,且人家先做的事,他再學,又太丟份,竟直到今日還不大和黛玉說得上話
黛玉這一去軍中,不正是文曜能占先了嗎
劉夫人頗有幾分自得地看著小兒子。
看來她出身武將之家,在這書香世家裏也不是全然沒用。現今不是便能幫兒子贏來心愛的姑娘了
雲文曜麵上卻未見喜色。
他低頭站了一會,已近長成的身體彎下,向母親作揖,說“多謝母親為我想到此處隻是,還是算了。”
劉夫人著實吃驚“怎麽了”
今年正月初九,林家過來,他不是還想盡辦法也要溜到後麵來,和黛玉當麵說一聲“恭賀新年”嗎
她沒多思考,便沉了麵色,問“你是覺得女子去過軍中就不好了”
她怒道“你母親便是軍中出身,從小混在軍營裏”
“並非如此”雲文曜白了臉,連忙辯解道,“是是兒子看林姑娘終究要曆遊四海便不能長久相伴,終非、終非良配”
“夠了”劉夫人喝道,“如此更好我還省了擔憂因你的親事和江夫人、沈夫人還有你父親為難”
她命“去罷”
雲文曜不敢多言,也不願多言,一揖及地,安靜退出。
劉夫人看著幼子的背影,直到院中空無一人。
她胸中發熱、發燙,燙得她疼,讓她想哭。
可最終,她隻是咬緊牙關,沉沉嘲笑了一聲。
第一場大雪後,黛玉的第一“封”或者說第一“摞”家信,隨著捷報和林如海的家信一同抵達京中。
看到黛玉信件的厚度,江洛便想笑。
黛玉這是學她以前,每天都寫信,一次攢幾十頁寄到榮國府,好讓黛玉能解悶、消閑、高興嗎
她當然先拆黛玉的信看。
“太太、昭昭,見信安。”用那一筆清逸小楷,黛玉以家常白話寫道,“這是離開家的第一天夜裏,我和山月姐姐、山靜姐姐、雪雁、澄湖一起睡在營地最內的帳篷裏,還有曉風姐姐也在”
江洛給昭昭讀出來“秋風有些涼,但很不到烤火盆的時候。我再次慶幸自己身體已經大好,否則定然受不住這一日的車馬顛簸和兩餐幹餅。但今日最大的難題是不能洗澡”
鬆原在大齊最北,冬日比京中還冷得多,往年八九月便會飛雪。黛玉出門已在八月末,若不加緊趕路,等十月份便會大雪封路,人、車、馬難以通行,甚至可能會被困在某處。
所以他們一行趕路,速度最重要,不會為舒適每日都特地尋到合適的人家借宿。
黛玉出發之前,江洛便提醒過,她路上睡帳篷裏甚至車內的日子應比睡在床上炕上多得多。
隻是做好心理準備是一回事,親身體驗又是一回事了。
江洛沒說,其實她做好了黛玉會出發幾日便折返回家的準備,並且想好了許多對外的說辭。
但顯然,黛玉堅持到了鬆原。
而且,黛玉信中提及趕路的辛苦時,用的隻是平淡敘述的語調,不是訴苦,更不是抱怨。
江洛讀著信,就像黛玉正坐在她身邊,一邊抱著熱茶吃點心,一邊笑說一路的經曆和見識。
“父親瘦了好些。”在第四十頁上,黛玉用鋒利了不少的筆墨寫,“身上的衣服寬了許多,手腕上的骨頭都要飛出來了”
她憤怒寫道“太太放心,從今日起,我一定會監督父親每日按時用三餐,至少睡兩個時辰”
江洛“”
她想到林如海在前線必不可能每日安睡,可已經到連睡足兩個時辰都要黛玉監督的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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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憤怒拆開林如海的信。
全是太平話。
嗬
她憤怒磨墨,給林如海回信
兩日後。
十月十六既是朝日,又是江洛下午要入宮,給皇子公主們上外語課的日子。
她連熬了兩個夜,麵色著實不算太好。偏鬆原捷報才傳,身為三軍督軍的夫人,她的憔悴便有些引人在意。
尤其眾人回想,她自永泰五年春坐衙、今夏上朝已來,竟無有一日露出過疲色,更未告過病假,幾乎每日皆是神采斐然現於人前,不免更覺驚訝。
朝散。
溫駙馬年才三十有三,不便關懷年才二十六歲的女同僚的身體。
明全卻已年過花甲,不必太避嫌疑,便笑問“江少卿若有恙,不如今日提早回家下午宮中課程是法蘭西語,我替你教了便是。”
江洛忙謝過明大人的好意,慚愧笑道“並非有何不適”
她猶豫片時,方低聲說“是前日家中長女來信,說她父親瘦得厲害,尋常一夜還睡不足一兩個時辰我心中掛懷他們父女,這兩夜未曾好睡,叫大人見笑了。”
她又輕聲抱怨一句“這人竟一句都不與我說。不是我們大姑娘去了,哎我都不知道”
明全忙與溫少卿對視一眼,笑道“林大人在邊關迎敵,自是辛苦,不過近月捷報頻傳想來少卿也不必太過掛懷”
知他二人不好多寬慰她,江洛已忙笑道“是我自己一時憂心過甚了。下午的課程不勞大人,我且回家去歇息半日,便不去衙門了。”
明全忙道“少卿請回便是”
江洛便辭了兩人,自下雲階出宮。
卻有夏守忠在後麵急急追上,笑道“陛下口諭若夫人今日身體不適,便快請回家歇息,下午的課也不必上了。”
江洛忙向含元殿謝恩,笑道“並非身有不適,隻是昨夜未曾安睡。竟勞動陛下掛心還請公公替我謝恩賠罪。我隻家去歇半日,下午仍舊入宮,必不誤了諸位殿下的課程。”
言畢,她又恭謹行禮,方出至宮外。
夏守忠想了想,恰看見謝大人與明大人、溫大人一同過來,聽話音正是說著江夫人,便過去笑問“不知江夫人今日是怎麽了”
明全忙將江夫人方才的話原樣告訴他。
夏守忠這方心中有數,謝過幾位,回去複命。
謝經同、明全三人互相看了看。
溫駙馬笑而不語。
明全亦隻撫須而笑。
謝經同則將羨慕說出了口“如海可真是有福啊”
他雖人在邊關,卻有一位這般靈慧明謹的夫人在京中時刻替他關注時局、擇機點明辛苦功勞上回還幾日譯出遠鏡
說,造出能望遠十數裏的“望遠鏡”支援邊關戰局
好福氣如海真真是好福氣
他們看出是計又能如何隻要陛下得知如海的辛苦,江夫人今日此舉就十分圓滿了。況且又做得這般自然
哎哎那般愚人還說如海任由夫人拋頭露麵是有失男子尊嚴有他們也羨慕嫉妒的日子
“憔悴”一次後,江洛迅速調整好了身體狀態,依舊每日精神飽滿地坐衙上朝。
左右皇帝已經知道,再多幾日就刻意啦
每天上班,工作,備課,教皇子皇女,回家教昭昭,習武,繼續學習,和同僚親友應酬,和朋友們找時間見麵,抽空辦理靜雨做不了主的家事,檢視家中丫鬟仆婦的學習進度,聽英蓮、育幼堂主事和各處掌櫃匯報工作江洛的生活繁忙而有規律。
不知不覺,永泰六年的除夕到了。
鬆原早已大雪封山,更兼戰事未完,林如海和黛玉自然回不來。
今年的新年,一家人正是兩兩一組,分兩地過年。
入宮領宴回來,卸了鳳冠霞帔,離家中開席還有幾刻,江洛便且抱著昭昭坐在炕上發呆。
林如海和黛玉在做什麽他們今天能吃到喜歡的年夜飯嗎
昭昭過了今日,昭昭便虛歲五歲了。
天寒,玻璃窗上結了冰霧。
昭昭伸手指畫窗花,畫的是在江洛譯稿上看到的水利模型。
還真像
親了親昭昭的小臉,江洛鼓勵她“還有幾扇窗子,再畫一個吧”
昭昭點頭。
她畫了一個望遠鏡。
江洛正在發怔,看見昭昭在嘴邊嗬了嗬手指,又伸手寫字。
“氵”“工”。
是“江”。
“木”“木”。
是“林”。
她寫了一個“江”,兩個“林”。
“昭昭是想爹爹姐姐了嗎”江洛問。
昭昭點頭,又搖頭。
江洛笑問“怎麽不寫自己”
昭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玻璃上的字,搖頭。
“昭昭是想要名字嗎”江洛不確定。
昭昭點頭。
“名字啊”江洛又抱住她,給她捂熱冰涼的小手。
是可以給昭昭起個大名了。
既然孩子提了要求,林如海不在家,那她就自己起嘛,反正黛玉的也是她起的。
黛玉叫林遙。
昭昭
“你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就動得晚,”江洛說,“別的孩子四五個月就動,你快七個月才動一動出生又”
又遲遲不說話。
“你父親說,貴人語遲,”江洛笑,“你就叫林遲,好不好”
她握住昭昭的手,一起在窗子上寫下一個“遲”字。
“是晚張口也好,還是一輩子不張口也好”在昭昭懂事之後,這是江洛第一次表達她對她不說話的態度。
她低頭笑“今後還有任何與別人不同之處,比別人晚之處,都不怕。”
“就算遲,隻要穩穩走下去就很好。”江洛親昭昭的額頭。
她笑問“所以,這個名字,好不好”
昭昭看著娘,又看了看玻璃,轉回來點頭。
“好啊”江洛抱住她起身,“咱們該去吃年夜飯啦”
少了兩個人,林家的年夜飯卻還如往年一樣熱鬧。
今年江洛直接和昭昭與眾人一起坐,圍了一個大桌。張夏萍、魏丹煙、許靜雨和英蓮、先生們輪流對她敬酒,又喂昭昭吃飯,喝得她兩頰滾燙,昭昭也吃得肚子溜圓。
眾人皆有分寸,看江洛有了分醉,昭昭也飽了,便不再勸酒喂飯,隻專心看戲聽曲,又拿了牌來玩耍。
子正。
新年到了。
江洛和昭昭給全家發壓歲錢。
昭昭已經在暖閣裏睡了一覺,被叫醒抱出來還有些懵,卻認認真真替姐姐也發了那份紅封。
從夏天起,昭昭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走路了,不用人抱。
但天黑路難行,江洛已經醒了酒,便仍抱起昭昭回去。
眾人送她們到花園外,江洛便讓不必送了,都快回去吧。
雖然在新年,也不能太高興過頭。尤其是她,兩個時辰後就要入宮朝賀了
天上無月,隻有繁星閃爍。
冬風真正不留一點情麵。從時晴閣出來走了這一會,留在身上的熱氣已快散盡。
把昭昭圈在鬥篷裏,江洛教她抬頭看“那就是參宿三星,俗語說,三星高照,新年來到”
“媽媽。”
江洛瞬間停住腳步。
風聲、人聲、枯枝劃過石磚地的聲音一切都消失了。
空中星光大明。
江洛又聽到了那個從未聽過,卻分外熟悉的有些沙啞和生疏的女孩的聲音。
她叫
“媽媽。”
她說
“媽媽,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