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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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風!
    寢室裏,長桌變成了圍讀桌。
    所有人手捧著一本小冊子,靜默間,有人第一個發言。
    “換人,”雲詞說,“我不演。”
    “”
    彭意遠警鈴大作“別啊,哥,你們是我最後的希望了。我不能失去你們任何一個。“
    雲詞“你還有真正的希望。”
    “”
    雲詞放下冊子,說“下學期補考。”
    聽見這句,虞尋一邊讀冊子,一邊單手扶著下巴笑了聲。
    但彭意遠笑不出“你總能說出這種殘酷無情卻無法反駁的大實話。”
    “你抽到了什麽”他看了眼,“噢公主。”
    彭意遠立刻反應過來他不想演的原因“是這樣的,其實我覺得藝術表演不拘泥於性別,你真的不想挑戰一下嗎。”
    雲詞順著彭意遠給他找好的理由下來“不想。”
    彭意遠糾結了一會兒,打算放棄。
    就在這時,一道救世主一樣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我跟他換。”
    虞尋扶著下巴,漫不經心地說“我演公主。”
    彭意遠大喜“你願意演公主”
    虞尋“藝術不拘泥於性別,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我對公主這個角色很感興趣。”
    平心而論,虞尋的外形其實總能讓人聯想到某種長發角色,雖然和女性角色不沾邊,但非要說誰更適合“男公主”形象的話,可能虞尋確實更適合些。
    彭意遠又欣喜地問“那你抽到的角色是什麽你倆交換一下。”
    虞尋把冊子翻開一頁,將上麵的字展現給在場所有人看“王子。”
    雲詞“”
    李言和流子先炸了“我操。”
    不過這兩人不該一起拒演嗎
    為啥在這換上角色了。
    炸完,流子說“我懂了。”
    李言我都還沒懂你又懂了。
    李言“你懂什麽。”
    流子“你數數台本上,公主有幾句台詞,王子有幾句台詞,明顯公主多,我們虞哥當然是要當絕對主人公的,從不給人作配。”
    李言“”
    雖離譜但他有點被說服。
    李言甚至想說表舅要不我們還是堅持一下公主這個角色吧,畢竟是個絕對主人公,怎麽能就這樣拱手相讓。
    但他扭頭,看到雲詞的臉色後,又把話吞了回去。
    雲詞臉色很差,他有句話想問這兩個能顧得上數兩個角色分別有多少句台詞,就他媽沒人在意在意這兩個角色之間的關係嗎
    “”
    但很明顯,從流子和李言的臉上,他看不見一絲在意。
    李言倒是提了一句“那個什麽真愛之吻,不用真演吧。”
    流子“那廢話,兩個大男人還真親要不是台詞最多,誰愛演
    公主。”
    李言也忍不住為雲詞現身說法要不是台詞也很多,且還是個帥氣的男性角色,誰會來這跟你們演對手戲
    本作者木瓜黃提醒您最全的藏風盡在,域名
    說著,李言又問流子“你什麽角色”
    流子“公主的帶刀侍衛,我要去刺殺你們王子,你什麽角色。”
    李言把冊子翻過來“王子的後媽,負責給公主送毒蘑菇。”
    “”
    流子“嘖”一聲“什麽小學生寫的劇本,你這角色設計真能過考試嗎”
    彭意遠表示我們學渣就是這麽寫作業的“這叫戲劇衝突,故事發展的過程要充滿抗爭,我們教科書上教的,他總不能算我不及格吧。”
    “”
    繼而雲詞反應過來,除了他以外,原來沒有人在意。
    其他人更多都是看熱鬧,調笑一下,並不真的把台本上那行“王子靠真愛之吻喚醒公主”當回事。
    這隻是一出彭意遠隨手寫的簡陋台本,而且他和虞尋之間,在外人看來,哪怕抽到這種關係的身份卡,也不會有除了“仇敵”以外的任何聯想。
    那他在想什麽。
    雲詞把手縮進了袖子裏。
    心說最近他狀態不對,太不正常了,變得很不像自己。
    彭意遠還在爭取“這下沒問題了吧,你現在是王子,全劇最帥的男人,而且和公主一樣,也是至關重要的角色。台詞台詞我可以給你加給你倆加到一樣”
    雲詞找不到理由拒絕,再拒絕反而顯得他特別在意一些不該在意的。
    他把虞尋麵前的冊子抽了過來,有種反正自己已經坍塌了不如和世界一起毀滅的架勢,他淡淡地說“演,看誰演得過誰。”
    分配完角色,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解散前,彭意遠隨口問了一句“有沒有人以前演過”
    李言麵色複雜地問“文藝匯演上那種小節目算嗎”
    他這句話說完。
    全場人忽然都變得安靜了,像是集體陷入某種不願回首的往事裏。
    “如果算的話,那有,”李言伸手指指雲詞和虞尋,“這倆。”
    彭意遠右眼皮跳了下“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是他想的那樣。
    雲詞也想起來了。
    高一有次文藝匯演,一班和七班各自出節目“七班虞尋他們演歌劇魅影,聽說虞尋演男主角,戴麵具,黑披風,這風頭絕對不能讓給七班啊。”
    一班的人聚在一塊兒琢磨“那我們也出班長演什麽能打得過對麵又麵具又黑披風的”
    如果按照平時,雲詞肯定是拒絕的。
    但當時,勝負欲讓他參與了討論,放學後,一班群人還留在教室裏開會,他坐在中間“想出來沒有。”
    有人提議“有個主意動漫角色真人版。”
    “我們不止衣服比披風酷炫,還能把頭發搞成銀的
    ,上點特效,絕對帥炸。”
    於是那屆西高文藝匯演,出了兩位經典角色,披風麵具帥哥,和銀頭發少年至今都還掛在西高校園論壇上,每逢文藝匯演都被人提及一次。
    已經過去太久了。
    雲詞幾乎都要忘了當時帶著什麽心情上的台,幼稚且中一,他那頭銀色頭發被大會堂的燈照得透亮,台下嚴躍麵色鐵青。
    他唯一的對手,虞尋坐在七班後排。
    記憶裏,最後主持人現場頒獎“優秀獎,七班歌劇魅影,優勝獎,一班角色扮演。”
    一班和七班的人聽完頒獎結果,開始爭論
    “優秀和優勝到底誰才是第一老師”
    “優勝,勝代表勝利。”
    “秀,傑出優秀懂不懂。”
    “”
    時過境遷。
    他和虞尋拿著台本,居然要演同一出。
    於是彭意遠組織的活動在緊張的期末周裏見縫插針地開展了。
    流子這個人很守江湖信用,收了錢,每天傍晚準點來608報道。
    羅四方他們抽到的都是路人小角色,可以一邊做自己的事情一邊接幾句詞,基本上算外編人員。
    彭意遠的期末作業,主要以視頻的形式交上去給專業課老師存檔,為此他借了一台相機,把相機架在大會堂舞台入口錄像看效果。
    這個距離,正好把整個舞台框在了鏡頭裏。
    紅木色的木板,簡單卻有些淩亂的陳設,鏡頭裏,帶刀侍衛流子手裏拿著一把佩劍,一腳踩在椅子上“我是帝國最勇敢的劍客,今天夜裏,我要刺殺王子,我的寶劍將會砍下他的右臂。”
    李言“謔謔謔”笑了“我是最惡毒的後媽,公主今天會死在我的手上,毒蘑菇就藏在她的湯裏。”
    一群人在舞台上各演各的,他們身上所有的服裝和道具都是找別人社團借的。
    雲詞麵無表情,為了做角色區分,他得象征性戴個帽子,於是對著舞台上那麵鏡子戴禮帽。
    他正戴著。
    鏡子裏突然多出來一個人,虞尋伸手,很輕地在他頭上按了下,把帽子調整好。
    而那個人自己雲詞對著鏡子,看到身邊的人頭上居然戴了一頭假發。黑色的長發,看著像真發一樣,雖然沒幾分女氣,但襯得他眉眼更綺麗了。
    他揚了下眉,眼尾的痣在燈光下格外明顯“怎麽,我這樣好看”
    “”雲詞移開眼,“我沒說好看。”
    虞尋若有所思“你要覺得好看,我也去買一頂。”
    雲詞“說了沒有。”
    隻是這天對著長發虞尋,台詞被他念得更僵硬,到了他的部分,他對“公主”說“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這段台詞,他和虞尋要就“回去不回去”這個問題拉扯半天。
    雲詞趁虞尋還沒說話,又說“回去多喝點湯。”
    “”
    彭意遠“哥,是不是不太對”
    雲詞“關心一下,沒什麽不對,這句台詞可以加。”反正趕緊死了得了。
    彭意遠“”
    攝像框裏,這群男孩子起初還在念詞,拍攝到中途,逐漸往另一個方向發展,起了爭執。
    李言“彭少,你覺得公主和王子他倆誰演得更好”
    流子“雖然不用說,我也知道是我們虞哥。”
    流子“男生演公主,這尺度的把握,這人物的理解力”
    李言“說的什麽話,男生演王子你以為就很容易”
    彭意遠手忙腳亂“我覺得各有各的難,都很出色,都不容易,哎你們不要再打了”
    彭意遠調解半天,發現這碗水是端不平了。
    舞台上吵得不行,架著的相機還在運作,錄像時間一分一秒往上疊加。
    虞尋倒是退到一邊,坐在舞台下麵第一排觀眾席位上看熱鬧似的笑了一聲。
    雲詞站的位置離席位很近,他隨口說了句“笑什麽。”
    虞尋“沒什麽,就是覺得有意思,替彭少感到開心。”
    “”
    “這作業排成了不及格的樣子,”雲詞抿唇說,“有什麽開心的。”
    對麵亂成一鍋粥,他和虞尋這邊居然被襯得有些安靜。
    虞尋反問“及格很重要嗎。”
    雲詞想都沒想“廢話。”
    最好的成績,代表最正確的道路。一直以來,這都是他和嚴躍的共識。
    虞尋歪著頭想了想,然後還是用那副戲謔的語調說“剛開學那會兒,彭少說這專業是他用腳選的,家裏人也不在意他到底學什麽,他自己也不在意,覺得沒什麽意義。”
    開學時,有幾次宿舍夜聊,大家確實曾提及彼此的家事。
    “不過,”虞尋看著舞台上一片混亂的景象說,“總覺得,現在此刻就是意義本身了。”
    “所以還,挺高興的。”
    雲詞沒說話,他愣了下,然後彭意遠轉向他們,緊鑼密鼓地準備接下一段,中斷了他們的談話“可以收尾了,到最後一段了。”
    最後一段。
    雲詞把冊子翻到最後一頁
    王子終於找到中毒的公主,他親吻了一下公主,最後公主從沉睡中蘇醒。
    “”
    雲詞想把台本撕了,塞彭意遠嘴裏讓他吞下去。
    其實舞台中間準備了一口“棺木”,虞尋躺進去,然後做做樣子就行,鏡頭不會拉進,也沒有人會故意湊上來圍觀。
    沒人在意這最後一幕,李言最多是有點不忍看,流子則在邊上嚴陣以待,萬一打起來他第一時間衝過去。
    最後一幕。
    舞台場地上燈光有些暗,“公主”睡在準備好的棺木裏,閉著眼。
    虞尋身上的衣服還是穿的自己的,他們並沒有換那種花哨的舞台服,少年一頭長發散落在身側,毛衣領口鬆垮,由於個子太高棺木差點塞不下。
    雲詞背對著其他人,做完心理建設之後俯下身。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越靠越近。
    最後在一掌遠的距離處停住。
    其實這個距離離真正的“親吻”還有些距離,但雲詞已經覺得過近了,他察覺自己過於敏感,甚至能隱約感覺到互相纏繞的呼吸。
    雲詞喉結沒忍住滾了下。
    無法控製地,他視線落在虞尋的唇上。
    好像。挺好親的。
    操。
    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麽之後,他腦子懵了一下,像被什麽東西擊中,然後再極其遲緩地重新運轉了起來。
    同一瞬間,曾經虞尋說過的那句話重新響徹在耳邊
    有人會因為錯覺,而產生想和另一個人接吻的念頭嗎。
    雲詞再找不到任何借口,把無數次心動都一一裝飾成錯覺。
    心跳變快不是因為魔術,更不是因為下雪。
    沒忍住回報備也不是意外。
    打十六分鍾的視頻,去送傘,都是因為喜歡。
    他喜歡虞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