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這個世界真的有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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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木神樹!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在身上,朱聰正在給客人編織手環繩,他雙指如飛,漂亮而又繁複的繩結從他手指間流淌出來。
櫃台前,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目不轉睛的看著手環被編織出來,發出讚歎的聲音“老板,你這也太厲害了。”
朱聰將手環繩收結,拿打火機燒掉線頭,遞了過去,一本正經的說“別以為你可愛我就不收你錢,十塊錢。”
那小姑娘笑的花枝亂顫,付了錢拿著手環繩蹦蹦跳跳走了。
朱聰經營著一家文玩店,他有個外號叫做朱糊塗。
大學畢業後,因為工作上經常犯糊塗,他陸續換了好幾份工作。前些日子,他辦事又犯了糊塗,老板大發雷霆之下,直接炒了他的魷魚。
再換一份工作,也不過多吃一份魷魚。朱聰就尋思著開個店做門生意。
早幾年他喜歡文玩,就想做些文玩手串的生意。
在縣城的東大街盤下了一個十來平米的小店麵,從市場上進了些黑檀,綠檀,尼迫爾小葉紫檀,墨西哥黃花梨,六道木,雞翅木,金絲楠木料,再買了台車珠子的機器。將小店從中間用屏風隔開,前麵開店,後麵車珠子。
以前沒做個這個行當,平常朱聰就在店裏拿些不值錢的材料練手,攢出點品相好的就做成手串成品,放在櫃台售賣。
閑暇時照著網上的教程練習打繩結,方便按照客人的需求打各種繩結。沒事的時候和左右店鋪老板聊聊天,打打牌。
東大街隔壁是縣城公園,水繪園。依靠遊人的流量,生意總算不太差,再加上平時也接些來料加工的業務,一個月算下來,除去租金水電,也隻是和上班持平。不過勝在輕鬆,沒有主管老板因為辦事糊塗喝罵責怪。
這天朱聰正在店裏串珠子,他高中同學秦嶺發來微信:“老朱,你要老婆不要,隻要你開金口,我待會給你送來。”
朱聰放下手裏的串著的六道木,回他道“人在家中坐,老婆天上來?”
老秦回答道“是這樣的,我老婆有個閨蜜,平時喜歡旅行,曾經徒步到過xc,一路上拿單反拍下來很多景色、人物。回來之後,她把這些照片整理了下,找了個出版社出了書。妥妥的文藝女青年,介紹給你當對象怎麽樣?”
老秦是做旅遊社的,有這樣的朋友實在正常。
朱聰想了想,依這姑娘的條件,怕不會看上自己,他頓時就打了退堂鼓“姑娘條件太好了,我就是個普通人,高攀不起,算了吧。”
老秦忙回道“她沒什麽要求,隻要人老實本分就行,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單著也不是那麽回事,是時候找個對象。這樣,晚上我來安排,先見個麵再說,合不合適另外再談。記得收拾利索一點,胡子刮一刮,別亂說什麽糊塗話。”
老秦言辭懇切,朱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心,心頭一暖,於是回答道“行,知道了。晚上一定不給你丟份。”
放下手裏的活,把店裏簡單歸攏了下,朱聰出門拉下卷簾門,回家洗了個澡,又換了身清爽的衣服,老秦發來了晚上見麵的地址。
前兩年為了方便代步,朱聰買了個國產吉利,開車來到老秦定位的飯店時,他們夫妻正坐在一張靠窗的桌麵。
老秦的夫人和朱聰是本家,名叫朱昭儀,坐下後三個人閑聊了幾句。
朱昭儀突然揚起左手,朝店門口招了招,朱聰回頭向門口看去,隻見一個女子正悠然走來,一襲白裙,膚色柔曦,鼻子上駕著副金絲眼鏡,燈光映照之下,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毫厘白光。
她走過來衝三人微信,開口柔聲道“沒來晚吧?”聲音清麗曼揚。朱聰陡然心髒加速,口幹舌燥。
朱昭儀歡迎道“沒來晚,時間剛剛好,菜都還沒上。”
朱昭儀起身安排她坐下,開始給朱聰介紹“這是我閨蜜,陸燕月,我們都叫她一月,你也叫她一月就行。”
又給陸燕月介紹起朱聰來“老秦的同學,朱聰朱老板,自己開了家店。”
朱聰對自己的情況心裏還是有點數的,連忙搖手道“談不上什麽老板,就是混口飯吃。你名字起的真好,燕子歸時,月滿西樓。”
陸燕月莞爾一笑“你是第一個見麵就能說出我名字出處的。”
她向朱聰伸出右手,朱聰輕輕的握了下,放下來後,手心全是汗,有些緊張。
這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了,老秦就說“人都齊了,我們就邊吃邊聊。”
陸燕月在朱聰旁邊坐下後,兩個女孩子就開始嘰嘰喳喳聊天,從化妝品聊到近期去哪裏旅遊,買什麽牌子的包包,像春天的兩隻電線杆上的燕子,在春風裏討論去哪裏進食。
老秦對旅遊還有些共同語言,時不時和他們討論討論,朱聰是一句話也插不上,他除了上大學出過省,這些年也沒去過幾次外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打在店外的芭蕉上。
陸燕月停止了和朱昭儀聊天,轉頭看向窗外,凝視著窗外的雨夜。一時四人無話,隻剩下雨打芭蕉的沙沙聲。
她盯著窗外看了許久,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散漫,突然吐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風雨如晦,行雲布雨。”
說完,陸燕月轉過頭來看向朱聰,輕聲問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龍嗎?”
朱聰低頭想了想,想起老秦的叮囑,不要說糊塗話,回答她道“也許是有的吧,我不太清楚這些。有沒有龍這個事情,離我太遠了。”
陸燕月目光柔和的看著朱聰許久,好像想努力的看出點什麽來,她漸漸有些失望,歎息道“你這個人是挺老實,可惜缺乏獨立的思考,沒有有趣的靈魂,和我想的,差了點意思。”
老秦看了一眼朱聰,為了緩解尷尬,在一旁問道“那你覺得有沒有?”
陸燕月回答老秦:“如果有一天鸚鵡滅絕了,書中要是記載,‘有鳥焉,五彩之羽,能言人語’,後人沒見過鸚鵡,大概是不信的,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鳥能說人話?可是我們是見過鸚鵡的。
那麽,以此類推,這個世界上應該是有龍的,不然十二生肖裏,其他十一種都出現在現實生活裏,唯獨龍沒有出現在我們的世界。編寫十二生肖的的老祖宗應該是見過龍的,才會把它放入十二生肖之中。隻是後來可能消失在我們的世界裏。”
朱聰平時刷抖音的時候,也刷到過這樣的觀念和說法,他附和道:“你說得對,也許就是這樣吧。”
陸燕月眼裏更見失望,她雖然坐在朱聰旁邊,但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條千萬裏的天塹。朱聰心想,這段相親大概是沒戲了,安心捱到飯局結束散夥吧。
這時,陸燕月卻站了起來,對著老秦夫妻雙手合十,開口道歉道“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你們替我操心了,我本來是想找個老實點過日子。可是現在卻又後悔了,我實在難以接受以後和一個無趣的靈魂,度過人生的後半段。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改天我做東,給你們賠禮道歉。”
她又向朱聰歉意的笑道“你很好,可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老秦夫婦挽留道“還是吃完晚飯再走吧。”陸燕月一邊謙意的笑著,拿起桌上的包,向外走去。
老秦夫妻本是好意,為自己介紹對象,朱聰不想見到老秦兩人如此為難。他開口叫住了陸燕月:“陸小姐,請留步,我本來不想反駁你的觀點,怕你說我是杠精。但是你現在這一走,我又實在不想看到我朋友為難。”
陸燕月身姿優雅的轉過身來,再次上下打量了下朱聰“你說我的觀點有問題?”
朱聰站起來說“如果我反駁了陸小姐的觀點,請問陸小姐能不能留下來,陪我這個無趣的人吃完這頓飯?”
陸燕月嫣然一笑“還請指教。”
“老祖宗見過龍,才會把它列為十二生肖,這個觀點本質上是錯誤的。”朱聰一字一頓的說道。
陸燕月有了興趣,又回到桌邊,站在朱聰對麵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朱聰整理了下思路,栩栩道來“在已知世界裏,龍這種生物,已經絕種了,那麽問題是龍,這種生物,是什麽時候滅絕的呢?陸小姐知道嗎?”
陸燕月歪著頭沉思了一會,老實回答道“不知道。”
“至少在春秋以前。”朱聰自信的回答道。“《莊子·列禦寇》有一小行記載:朱漫萍,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不管這個故事是寓言還是曆史,但是它說明了一個時代背景,那就是在莊子那個時代,這個世界上已經是沒有龍了。”
陸燕月若有所思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
朱聰伸手將桌邊的椅子拉開,示意道“陸小姐可以坐下聽我說嗎?”陸燕月順勢在椅子上坐下來。
朱聰也坐了下來,拿起杯子給陸燕月倒了一杯茶:“問題的關鍵來了,陸小姐知道十二生肖是什麽時候形成的嗎?”
陸燕月眼神陷入疑惑,她窮搜記憶後,搖頭說道:“我的知識體係裏沒有這一條。”
朱聰說道:“對於十二生肖最早的記載是漢代,具體哪本書我記不得了。你回去可以查下,但可以確定是在漢代。最近又有秦代的文物證明,十二生肖在秦代就形成了。這兩個朝代相距不遠,前後不過二十年,我們就算是在秦代形成的好了。”
朱聰拿手指在茶杯裏蘸了下茶水,在桌子上劃了一條線,又在這條線上畫了兩條豎線,他指著後麵的一條豎線說道“這是秦朝建立的時間,公元前200年。”
他又拿手指在前麵一點線上點了點,“這是莊子他老人家的時間,公元前300年。比秦朝早了一百多年。前麵我們說過,莊子那個年代,龍已經滅絕了,請問秦朝人從哪裏見到龍,並列為十二生肖?如果還拿鸚鵡理論說事,那可就真是鸚鵡學舌了。”
陸燕月柔荑小手托著如玉白腮,眨巴眨巴眼睛,噗嗤一笑:“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鸚鵡學舌了。那葉公好龍這個故事怎麽說?故事裏的龍,可是攜風雨來見葉公。這個故事出自漢朝人劉向的《新序》哦。你剛剛也說了,十二生肖是漢朝人記載的,那是不是可以認為,漢代人見過龍,才將龍列為十二生肖。”
她伸出纖纖玉指,指著朱聰宣布“你輸了。”
玉指如青蔥,指尖上一抹紅色的指甲,美的的像一柄妖刀,勾心攝魂。
朱聰鼓掌讚歎道“才思敏捷,舉一反三。書確實是漢代人寫的,不過有一點你搞錯了,葉公是春秋楚國人,和孔子一個時代,他生活的年代比莊子還要早。葉公和孔子政見不同,他主張興修水利,家裏牆壁上畫的龍是一種水龍頭,葉公好龍的故事,不過是儒家後人附會之說。”
朱聰衝陸燕月微笑道“回到我們剛才的議題,我們爭論的是,立十二生肖的人是否見過龍,很明顯,目前看來,我並沒有輸。”
對麵的朱昭儀已經目瞪口呆了,朱聰以為她是驚歎自己論據嚴謹,史料詳實,哪知她衝朱聰說“你真是個鋼鐵直男。”
頗有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意思。
朱聰真有點搞不懂女人,他不說話的時候,被陸燕月覺得這個人沒意思。
他和陸燕月講贏了道理,被朱昭儀說成鋼鐵直男,這比他講輸了道理還要讓人難受。
陸燕月見朱聰一臉糾結的模樣,捂住嘴咯咯笑起來,說道:“你這個人可真有意思,你難道不知道,不要和女人講道理?”
朱聰是真搞不懂,她說的這個有意思,到底是什麽意思,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隻好裝作沒聽見,轉手拿起勺子從飯桌上舀了口蒸蛋吃起來,這蛋蒸得很滑嫩。
陸燕月打開微信二維碼,伸到朱聰麵前,“呆子,你就不想加我個微信嗎?”
朱聰趕忙掏出手機,掃二維碼加上了。陸燕月的微信頭像是個卡通形象,微信昵稱正是一月。
頭像下的時候簽名是:我曾見過,有人如龍。
看來這世間有沒有龍,在她心中,早有定論。
吃完晚飯,回到家後,朱聰給一月發了條微信,問她到家了沒。
陸燕月回複到家了,又回複道:“你很有意思,今天很開心,晚安。”
朱聰發過去一句晚安,放下手機,來到客廳中,開始了觀想。
在他的識海中,有一根巨繩,粗壯不知幾許,通天徹地,像一條吞天巨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