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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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婚前夜亡夫回來了!
    拎起食盒,月郤跟著奚昭去了臥房邊上的偏室。
    屋裏每麵牆上各嵌了兩枚夜明珠,整間房都照得亮堂。
    將食盒放在桌上,他道“那藥膳吃得飽嗎要不要再吃點兒其它的填填肚子。”
    “不用。你放那兒吧,明早再熱了吃。”奚昭坐下,餘光瞥著門外。
    月亮高懸,並非雨夜。
    也就是說,月問星今晚不會來了。
    她想起昨夜裏月問星消失時的神情。
    素來沉寂的眼神逐漸被懼意填滿,渾身僵硬。
    也不知她在怕什麽。
    “月郤,”奚昭收回打量,“月問星和我說過,她隻有在雨夜或是月圓夜才能出來。”
    “是這樣。”月郤想了想,“你要不喜歡和她來往,就直接告訴我,我去與她說。”
    奚昭琢磨著他的態度,道“不是,我隻是覺得好奇她說是出來,是從什麽地方出來還有平時比如今天,她又在哪兒。是在府裏飄蕩,但隱了身,旁人誰也看不見她,又或是去了其他地界”
    月郤惱蹙起眉,語氣生硬“她什麽都沒與你說”
    奚昭搖頭。
    “我早知道會這樣大哥就不該一直縱容著她,真鬧出什麽事了,到時候誰還管得住她”
    月郤站起身,在房裏來回走了幾遭,最終停下。一輪將圓未圓的月亮高懸在他身後,月暉撒下,他的麵容卻是模糊不清。
    良久,他才開口道“她當日是自盡。”
    “自盡”奚昭怔住,“可我聽說她是病逝。”
    “她是有重病在身,三天兩頭地躺在床上,母親不知找來多少仙藥,將她喂成藥罐子了都不見好。但她活得沒那麽不痛快,自盡也不是為著尋求解脫。”
    “那是為何”奚昭追問。
    月郤皺起眉,他似乎並不願提起這樁事,但還是逼著自己開口。
    “那年秋裏,不知從哪兒來了個野道士。太陰城裏滿是妖,娘覺著他可憐,又怕有惡妖傷他,就讓他進了府。誰知那野道士竟賴在府裏不走,整日滿處打轉。
    “直等入了冬,他在府裏亂逛時碰著了問星,便開始神神叨叨地說什麽命在極陰。沒過兩天下了場大雪,隔天他就走了,走後不久問星就跳了湖。”
    越聽,奚昭越是心覺錯愕。
    驚怔過後,她思忖著問“會不會是那道士說了些其他的東西”
    “確然是那野道點醒了她。”月郤咬重“點醒”二字,概有不快之意,“她跳湖自盡,是為走上鬼修的路子。但妖鬼自盡,要終日陷在殞命時的痛苦裏,循環往複。”
    奚昭逐漸了然。
    所以隻有月圓夜和下雨時,她才能從那痛苦中暫得解脫
    難怪她昨夜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月郤漸漸冷靜下來。
    雖說月問星時常做出些離譜舉動,但到底是他血親。
    他道“她以前就說想要個朋友,故此大哥才不拘著她,放任她靠近你。但她的情緒太不穩定,若是鬧得你不快,要記得與我說。”
    奚昭點頭,視線又不自覺地飄向窗外。
    “就沒其他辦法”她道,“總不能一直這樣。”
    一直這樣白天夜裏地挨著罪,誰能受得了。
    “放心,大哥早在準備了。”月郤坐在她身旁,語氣稍緩,“而且她這些年也在修煉。”
    好像有哪裏不對。
    奚昭瞬間回神。
    不是。
    等會兒
    他說的辦法,該不會就是取了她的魂魄,再把她的軀殼拿來給月問星用吧
    她斜挑起眼看他,試探著問“做什麽準備”
    月郤突然陷入沉默。
    他往後一倚,雙手環胸。
    似在懊惱提起這茬。
    半晌,他開口道“要不說些別的這些事聊著也太沒意思。”
    “你轉移話題的方式可以再生硬一點的。”奚昭道,“是不能說,還是不能告訴我嗎”
    月郤“我”
    在他麵露難色的瞬間,奚昭就確定了一件事。
    月楚臨必然瞞了他什麽。
    果不其然,他接著道“不是我不願告訴你,但大哥也沒說全。要是說錯什麽,反倒惹來麻煩。”
    話落,他將椅子往前拖,幾乎要挨著她。
    “不聊這事了好不好”他稍躬著背,壓來的目光灼熱,“你先前說想出去,這話還作數麽”
    “什麽意思”
    “再過半月就是鬼王生辰,今年鬼王會出巡,所以太陰城將有半月廟市。”月郤低聲與她說,“若你想,阿兄帶你出去逛一趟,如何”
    奚昭眉心一跳,“好”字差點脫口而出。
    但最終沒應聲。
    “為什麽”她說,“之前問你,你還說外麵不安全。而且我沒有月府玉牌,想出去也沒法子。”
    再者她體內種了禁製,就算拿到玉牌恐怕也沒法離開。
    月郤遲疑一陣,最終像下定什麽決心似的開口“你隻管說想不想去。隻要你想,我總能找到法子。恰好這兩天薛家人來了,大哥忙前忙後,顧不上咱倆。”
    奚昭對他仍抱有戒心,自然不敢輕易答應。
    “我再說吧,這兩天也沒時間。”說話間,她忽然朝他伸手,“月郤,頭發。”
    “什麽頭發”月郤動也不動,餘光瞥見那手伸向了他的鬢邊。
    緊接著,鬢邊傳來陣微弱的刺痛。
    “看吧”奚昭攤開手,掌心一根白發,“你自個兒沒發現麽”
    月郤渾不在意“今早在鏡子裏看見了,事兒多,想著左右兩三天便沒了,就沒拔還有麽”
    “有,你別動。”奚昭走至他跟前,躬身,就著瑩白的夜明珠又扯下根白
    發。
    月郤大喇喇坐著,過了好一陣,才後知後覺到他倆挨得很近。
    他眼神一移,陡然落在她側臉上。
    看不到全貌,但越瞧越覺得哪處都可愛,越覺得歡喜,越
    等等
    月郤呼吸一滯。
    下一瞬,他倏地站起,對自己的唾罵就這麽說出了口“想什麽呢你”
    奚昭被嚇了一跳“你幹嘛”
    她沒想什麽啊。
    月郤別過身,僅見一點燙紅的耳尖。
    不過屋裏光線淡,看不大出來。
    “沒什麽,想到之前鬧出的笑話,心底有些不自在。”
    “這樣麽”頓在半空的手一動不動,奚昭看了眼手中的幾根烏發,“那你就沒什麽別的感受”
    比方說被拽疼了之類的。
    “沒有”月郤矢口否認,“能有什麽感受,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奚昭“”
    這跟正不正常有什麽關係。
    “天太晚,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月郤大步往外走,“廟市那事不急,這半月裏都有空閑,你想好了和我說一聲。”
    他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中,奚昭自我懷疑地又看了眼那幾根斷發。
    真沒扯疼嗎跑這麽快。
    翌日,奚昭原想去找薛知蘊,但整個白天都沒瞧見她的人影。後來還是秋木帶回了消息,說是薛家兄妹淩晨就出府辦事去了,白天不會回來。
    到了傍晚,她在院子裏研磨靈藥,再兌水澆灌那捧睡蓮。正澆完最後一點,院子就來了人。
    她抬頭朝那人望去
    輪椅裏的人模樣年輕,看著二十上下,膚色偏深,一頭烏發拿枯枝花草綁成兩條辮子。同發繩一樣,發簪、耳墜子、手鐲皆是拿花草編的。
    她坐得筆直,上挑的眼裏毫無笑意。若是頭回見她,很難忽視她眼中的傲意和漠然。
    她的視線在院子裏來回掃了兩轉,最後落在奚昭身上,眼底融開淺笑。
    “昭昭,見你一回真難。昨晚就來過,可你不在。”語氣溫溫柔柔的,和昨夜裏冷嘲月郤時判若兩人。
    奚昭隻當不知道。
    她拍淨手上的草藥碎渣,上前。
    “我今天也去找你了,但他們說你白天不會在府裏你上月寄的信裏也沒說要來。”
    這事定得急,我也是走前兩天才知道,給你寫信已經來不及了。”薛知蘊拉住她的手,主動聊起這回來的緣由,“再過一段時間就是鬼王出巡的日子,需要提前做些準備。”
    奚昭清楚她跟鬼域多少有點兒關係之前她便知道,薛知蘊是半人半鬼。
    她倆能玩在一起也是因為這事。
    半年前薛知蘊來月府時,她倆還不相熟。恰逢另一世族的某個小少爺也來了月府,拉著人譏笑薛知蘊是半人半鬼的怪物,又嘲她
    腿疾。
    她看不過去,想辦法教訓了他們一回。最後拽著他們,在薛知蘊麵前哭哭啼啼地道了歉。
    就過了這麽一下午,她便和薛知蘊玩在一起了。
    她沒心思打聽中元節的事,半蹲著身,雙手搭在輪椅邊上“前些日子睡蓮開了,繡球也正開得旺,你要不要看”
    薛知蘊眼裏劃過絲光亮“睡蓮花期短,難得一見。”
    奚昭笑道“估計再過兩天就得謝,你來得正巧。”
    聞言,薛知蘊往院門口望了眼。
    再三確定那兒沒人,她才轉回頭低聲道“蓬夫子也來了,整日盯著我,什麽都要管。”
    奚昭麵露不快“你是來辦事的,又不是出來玩,他跟著做什麽”
    蓬夫子是薛知蘊的老師,古板嚴肅不說,總要管上管下。他也不喜她倆玩在一起,見著一回便要訓斥薛知蘊一回。
    “要是出去玩還帶著他,豈不是更糟心無妨,六哥也在,他倆倒能聊在一塊兒。”
    奚昭推著她往後院走,又說起這些時日弄了什麽珍奇花草養著,還有哪些愣是不願開花。
    到了夜裏,薛知蘊不想走,奚昭就又換了床被,跟她肩挨著肩躺著。
    薛知蘊“昨天我來找你,碰著月郤了。你倆是不是吵架了,他和我說話的時候語氣竟好得很。”
    奚昭
    語氣好
    昨晚她要是沒聽錯,他倆都快打起來了吧
    她說“鬧了點矛盾,不過算是和好了。”
    薛知蘊一哼,側過身抱著她的胳膊“我倒希望你接著生他氣,省得他整日來找你。本來時間就不夠,還非得勻給他些許。”
    一串話下來,毫無掩飾心底想法的意思。
    她到底是半鬼,身上冰冷冷一片。但天熱,貼著睡更涼快,奚昭便由著她抱了。
    又問“你明天還要出去嗎”
    薛知蘊含含糊糊地“嗯”了聲。
    許是白日裏太累,沒過多久她就闔了眼,呼吸清淺綿長。
    奚昭的睡意也來得快。
    恍恍惚惚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睜開眼睛。
    她屏住呼吸,越過薛知蘊的發頂盯著被月光照得發白的牆麵。
    怎麽感覺有人在後麵看著她
    不像錯覺。
    那視線有如實質地紮在背上。
    陰冷黏膩,活像某些動物的觸手,緊緊貼著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