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二更)

字數:5713   加入書籤

A+A-




    再婚前夜亡夫回來了!
    聽見月郤的聲音,奚昭下意識往右看去。
    銀月漸升,哪怕是晚上也能看清。不多時,月郤闖入視線,然後停在了院門處。
    他站的位置恰好對著假山過道的盡頭。
    隻要往左瞟一眼,就能看見藏在假山裏的人。
    奚昭懊惱。
    早知道就把藺岐一個人推進來了。
    她跟著躲什麽。
    越過她,藺岐也望見了月郤。
    他與奚昭躲並非無故躲在這裏,月郤也清楚他如今的處境。
    事出有因,他理應萬分坦然。
    但不知為何,他竟心弦緊繃,連帶著身體也越發僵硬。
    好似他與奚昭,不該被人看見一樣。
    他將唇抿得平直,目下不能動,便隻垂了眼簾。
    擋在身前的人也屏著呼吸,一手扶著石壁,另一手還搭在他的右臂上。
    許是怕被發現,她將手攥得很緊。哪怕隔著衣衫,也能感受到手心熨帖下的溫度。
    脈搏在她的掌下震顫跳動,仿佛被她操控著。
    視線再一移,落在她的側臉上。
    從她臉上的確能瞧出幾分病氣。麵容蒼白,沒見多少血色。長顰減翠下,一雙眼眸透亮明澈,眼尾微垂著,笑時才稍稍翹起。
    有些太近了。
    藺岐不露聲色地移開視線,目光仍舊冷淡,不過將氣息壓了又壓。
    假山外,薛知蘊道“醒酒往這兒逛算了,你大哥說奚昭不舒服,在房裏休息。但怎麽沒瞧見她人”
    她語氣冷淡,帶著點兒不外顯的傲慢。
    月郤應得頗不耐煩“沒見我也是來找她的”
    薛知蘊嗤笑一聲“月郤,她別不是在躲你”
    她說得慢,卻是一針見血。
    月郤惱蹙起眉。
    奚昭躲在假山裏頭,與他隔了好幾丈,但幾乎能聽見他的磨牙聲。
    挨罵的事先放到一邊,能往前稍微走兩步嗎
    她真的快忍不住了,跟罰站似的。
    但月郤一步沒動,語氣越發不快“人都不在這兒,你還幹等著做什麽。”
    話落,半晌沒得到回音顯然是薛知蘊不願搭腔了。
    奚昭知曉他倆向來不對付,往常遇見了連話都不說的,今日竟還能聊上兩句。
    隻不過
    她強壓下動一動腿的衝動,頸子僵硬得跟灌了鉛似的。
    隻不過被卡在這狹窄的過道裏,站姿扭曲,憋得她實在難受。
    她感覺半邊身子都快麻了,又捱了會兒,終歸沒忍住往旁挪了步。
    還沒落穩,藺岐就從身後扶住她的左臂,像半擁住她似的。
    “別動。”那聲音輕而又輕,落在耳畔。
    奚昭心一緊。
    又見月郤沒往這邊看,才鬆了口氣。
    許
    是心生不耐,月郤語氣更冷“與其在這兒等,不若去瞧一眼你那兄長。喝不得酒還偏要喝,什麽話都敢往外吐。”
    薛知蘊不以為意“隨他去,能說出什麽好歹話。”
    “是說不出什麽好歹話。”月郤緩聲道,“再往下說,就該把你爹的骨頭埋在哪兒都吐出來了。”
    “這沒用的東西”薛知蘊惱道,“怎的何話都敢往外講”
    話落,一道鬼影從夜色中悄無聲息地躍出,落在她身後。
    沒過多久,外頭響起陣車輪滾動的動靜,奚昭屏息凝神。
    確定薛知蘊離開了,才稍緩過一陣氣。
    又緊盯向月郤。
    這下隻要他也走了,就算無事了。
    但就在這時,那雙戾眼忽朝假山睨來。
    視線陡然相對。
    奚昭
    月郤卻像是早就發現了他倆,沉聲道“人都走了,還躲在裏頭做什麽”
    奚昭往前走,又被拽回一步。
    朝下看,才發覺藺岐還握著她的左臂臂彎。
    “小道長”
    藺岐回神,手指微顫,鬆開。
    “抱歉。”
    奚昭搖頭表示沒事,又探出腦袋往外瞧一眼。
    見四周無人,這才出去。
    再看月郤時,她麵上不大高興“要知道早被你看見,我就出來了。”
    避著薛知蘊的是藺岐又不是她。
    白白浪費一個說話的機會。
    月郤眉眼沉沉地望著他倆。
    平時一副笑模樣,這會兒瞧不出半點和氣。又因沉默不言,顯出壓不住的悍戾。
    他對藺岐道“那人待會兒定還要回來,你不走”
    他怎麽也知道藺岐在避著薛知蘊
    奚昭在兩人間來回看了幾眼,沒瞧出什麽端倪。
    藺岐稍一頷首。
    他轉而對奚昭道了別,提步離開。
    與月郤錯身時,後者忽道“放心。大哥給他們安排的院子離寧遠小築遠得很,隻要你別平白無故地往這兒跑,碰不著他們。”
    藺岐隻當沒聽出他話裏的嘲諷意味,淡聲說“有勞。”
    他走後,院子裏一時萬籟俱寂。
    奚昭也沒瞧月郤,直往裏走。
    月郤緊跟著她。
    方才還攻擊性十足的人,這會兒卻像是鬥敗的困獸,耷著眉眼看她。
    “綏綏,生氣歸生氣,怎能不吃東西”他稍抬起手,以讓她看見拎著的食盒,“熬了桂花酸梅湯,還有菜,都是你愛吃的。”
    奚昭往旁避了兩步,大有躲著他的意思。
    直言道“你能離我遠些嗎”
    月郤被她那明顯的防備姿態刺得眼疼。
    呼吸又是一窒,他安撫道“我不過來,不過來。你把吃的拿去,好不好好歹填點兒肚子,總不能一直餓著。”
    “不用了,我
    吃過。”
    吃過”月郤不信,“秋木說,中午送來的飯你一點兒沒動。”
    “可我在藺道長那兒吃過了。他抽空做了些藥膳,我吃了不少。”奚昭踩上台階,“你拿回去吧,天都黑了,這會兒就算吃也不舒服。”
    “奚昭”月郤陡然提聲道。
    奚昭恰走在最上麵的台階,偏過身看他,目光與他平齊。
    “怎麽了”
    月郤急喘著氣,神情恍惚。
    他喝過兩口酒,麵頰和耳尖漲出薄紅。夜裏有風,隻吹得他麵頰更燙。
    想起方才她和那道人躲在假山裏,將他排斥在外的模樣,他便一陣心絞。
    不信他,抵觸他。
    卻能信任一個認識不過半月的道人。
    能靠近一個不知底細的孤魂野鬼
    “是我把靈獸的事告訴了大哥,你怨我可以。但我不知道你不能吃霜霧草,也並非有意要害你你該知道的,該知道的我”
    他陷在亟待僨張的情愫裏,卻又思緒混亂,不知要如何表述。
    “我我沒有要害你的心思,從來都沒有。靈獸的事大哥問過我,我什麽也沒告訴他。你別怕我,行麽綏綏,別不理我了。”
    說到最後,已近乎哀求。
    奚昭垂下眼簾,瞧不出是何情緒。
    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緩抬起手,在他發頂上揉了兩下。
    指尖順著頰邊遊移,最後托住了他的臉,指腹壓在那洇開水紅的眼角上。
    “月郤,你怎麽像是快要哭了”
    月郤握住她的腕,使她的手緊貼在臉上。
    再開口時,他聲音已有些發甕,當真像落過淚。
    “綏綏,你不能厭我,不能”
    “好可憐。”奚昭摩挲過那發燙的麵頰,輕聲問,“瞞著大哥,不會有事嗎”
    緊繃的心弦終於得到緩解。
    月郤搖頭,又往上一步,終忍不住似的將她抱進懷裏。
    “再不會這樣了。”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裏,聲音發顫,“再不會了。”
    “好。”奚昭輕拍著他的後背,“阿兄,要守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