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夫妻夜談 心有千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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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屬官對這夫妻倆的認錯態度還算滿意, 他又告誡一番就打算走了,退出灶房,他站院子裏打量一圈, 猝不及防在昏暗陰黑的正房門內暼到一個直勾勾盯著他的小孩,他嚇得變了臉色, 踩著李百戶的腳退了兩步。
    “你、你看見”他想問李百戶看不看得見門內站個人,就見那瘦巴巴的小孩扶門走了出來。
    趙西平招手, 說“隋良過來拜見大人。”
    隋良沒動,他聽明白了,這兩個人是壞人。
    “我小弟是個傻子, 聽不懂話,大人見諒。”隋玉誠惶誠恐地賠不是。
    見是個活人, 屬官拍拍衣袖站直了, 麵色變了又變, 因著失了儀態,心裏很是發惱。
    “真傻還是假傻”李百戶不放過膈應人的機會, 他上前兩步, 趙西平橫插過去擋住人, 說“這孩子從你塞到我手裏的那一天起就沒吭過一聲,六歲大的小子, 不會說話隻能聽使喚,不是傻是什麽他本來就是被嚇傻的, 你再擺臉色嚇唬一通,嚇破膽子屙床上尿床上你領回去養”
    李百戶哼笑一聲, 他暼隋玉一眼,說“他可不是我塞給你的,不過你要是嫌累贅, 我待會兒走的時候捎走,把人送罪奴營裏去。”
    隋玉變了臉色,趙西平臉色也不好看,他忍了又忍,軟了口氣,說“他太小了,送去罪奴營活不了幾天,等長大了,不管是傻還是不傻,我親手送他去罪奴營服役。”
    屬官一直盯著隋良,見他聽到這話還沒什麽反應,木著個臉真像是個癡傻的,他擺了擺手,先一步轉身離開。
    李百戶也顧不上再說什麽,快步出去相送。
    等腳步聲走遠了,隋玉大鬆一口氣,她軟著腿去關大門,轉身看見隋良站在簷下無聲地掉眼淚,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一臉的害怕。
    趙西平不會哄孩子,更不知道拿什麽話安慰,對於以後,他不敢想,也想不到出路,隻能沉默地立在原地。
    “下次再有陌生人進門,你躲家裏別出來。”隋玉出聲囑咐。
    隋良抹掉眼淚聽話地點頭,他心裏也模糊地意識到,剛剛他不該露麵的。
    “離你長大還有好多年,你別害怕。”隋玉擠出一個笑,她走過去拉住隋良的手牽他進灶房,哄他說“就是去服役也不怕,我把你養得高高壯壯的,你再跟你姐夫學一身功夫,十年後去修渠築壩或是挑沙挖土築長城,那叫一個輕輕鬆鬆毫不費力。”
    隋良相信了,他擦幹眼淚不哭了。
    “流放的路上多苦多難你都熬下來了,還有什麽怕的是不是”隋玉又鼓舞一句,也是激勵自己,“什麽都不怕,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幹活。”
    隋良重重點頭。
    “洗洗手吃包子去,多吃點。”隋玉不著痕跡地籲口氣,她走到灶前坐下,抓一把幹草塞進沒了火苗的灶洞裏,頭湊過去吹火星捂火,一下又一下,吹得頭發暈。
    火苗飆起,隋玉戳坨牛糞丟進去,又架些幹柴,她盯著橙紅色的火苗慢慢失了神。
    隋良捧著包子蹲她腿邊小口小口地咬,貓官聞到香味伸個懶腰從食櫃頂上跳下來,它夾著尾巴蹲人腳邊,聽著嗶啵的幹柴斷落聲又眯了眼。
    趙西平受不了屋裏死寂的沉默,他起身去駱駝圈鏟雪清糞便,駱駝圈打掃幹淨,他轉身去提雞籠,打算用雪將雞籠也洗洗擦擦。
    灶房裏,隋玉消沉了一柱香的功夫又恢複了精神,她將蒸好的包子挾進筐裏,又開始包第三鍋包子。今天的包子賣不出去可以自家吃,天天吃到撐,好好養膘長肉。
    “趙夫長,你去菜園割兩把韭菜回來,今天得閑又有麵,我多炒兩種餡,再烙些餅,我們換個口味,天天吃蘿卜吃膩了。”隋玉從灶房裏探身出來,說“要是想吃豆腐餡的,你再去街上跑一趟,買兩塊兒豆腐回來。”
    趙西平仔細打量她兩眼,他放下雞籠,順從地點頭,“你還想吃什麽我給你買回來。”
    隋玉想了想,她想吃雞肉,但掂量了下手裏的錢,又搖頭說“沒什麽想吃的。”
    男人拿錢走了,隋玉將泡發的黃豆芽從食櫃裏端出來,“良哥兒,來擇豆芽,芽泡炒了幹巴不好吃。你看我,把這些豆芽皮都擇出來扔了。”
    擇芽泡費時又費神,擱在往日,隋玉才不會講究這個,現在拿這個來打發時間門倒是極好。
    趙西平去街上買了豆腐回來,又去菜園割兩把帶雪的韭菜,他也蹲在灶房裏慢吞吞的擇洗韭菜。
    前幾天才買的豬肥油和豆油,兩個油罐幾乎還是滿的,油多,隋玉用著也不心疼,她又炒了豆芽、豆腐和韭菜雞蛋,油汪汪的餡包進麵胚,再摁扁放進鍋底烙。
    “我發現這平底鍋很適合烙餅哎,也適合煎餅,烙出焦黃的殼,聞著都香噴噴的。”隋玉拿鏟子給餅子翻麵,看著餅殼的顏色,說“火往西邊來點,隻要火星烘,別燒出火苗了。”
    趙西平點頭,依著她的意思,他拿燒火棍將草渣撥開。
    一鍋能烙七個圓餅,烙到第五鍋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就黑透了,待最後一個餅起鍋,隋玉舀水混一把草灰洗鍋底,鍋裏油水洗淨,她又舀水燒洗臉洗腳水。
    灶台上的油盞明明滅滅,裏麵的油不多了,隋玉往裏舀兩勺燈油,火苗飆起,將貓官的影子放大無數倍投在牆上。隋玉盯著土牆上的貓影,一直到鍋裏的水冒出濃煙,她才回神揭鍋蓋。
    趙西平出去拿木盆,洗臉的時候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細口黑陶瓶遞給隋玉,說“駱駝油,你洗完臉擦。”
    隋玉看他一眼,她拔開瓶塞聞了聞,有些腥,像奶的腥味。
    “什麽時候買的買豆腐的時候去買的”
    趙西平點頭,他想讓她高興點。
    “店小二說塗這個不凍臉,也不發紅。”是不是真的他不清楚,他聽小二跟其他人是這麽說的,他就買了一瓶。
    隋玉笑了一下,她擦幹臉用指腹摳一坨出來在掌心搓熱,塗抹在臉上時她疼得嘶了一聲。她臉上有凍傷,還有寒風吹出來的裂印,駱駝油浸進去,火辣辣的疼。
    “咋了”趙西平不解。
    隋玉擺手,她又摳一坨搓開,托過隋良的頭,一把抹他臉蛋子上,他也疼得呲牙咧嘴,但沒有聲發出來。
    “你也抹一點”隋玉湊近盯著男人的臉,同樣受寒受凍,他臉上既不見凍的紅暈也不是幹巴緊繃的,就連嘴唇也沒有幹出血。
    “罷了,你不用抹。”隋玉收回細口瓶,說“謝了啊,我心情好一點了。”
    趙西平支吾了兩聲,他將洗臉水倒洗腳盆裏,又從鍋裏舀熱水兌上,跟著脫鞋脫襪泡腳。
    今晚不發麵,灶裏也不用留火,但考慮到還有一隻貓,隋玉離開前往灶洞裏埋一腔草灰,有這點火熏著,灶台能暖到後半夜。
    躺到床上,趙西平將狼皮平鋪在褥子上,見腳頭的兩人閉眼了,他將油盞裏的火苗吹滅,下一瞬,屋裏陷入了黑暗,也安靜得隻餘呼吸聲。
    慢慢的,其中一道呼吸聲變得平穩,隋良睡熟了,另一道呼吸聲卻時急時緩,久久無法平靜。
    夜在寒風中急促流逝,擠了三個人的被窩捂暖了,隋玉腿腳上的凍瘡又開始發作,她懶得起身,兩腳隔著足襪輕輕搓動,然而癢意不解,她失了耐心,借著床下稿卷凸起的弧度狠狠蹭。
    凍瘡搓破流出水,又開始發疼。
    “煩死了。”隋玉滿心急躁地坐起來,她脫了足襪對著又疼又癢的地方狠狠扇巴掌,清亮的巴掌聲在屋裏響起,隋良被吵醒,他翻個身坐起來。
    “沒事,你睡,我在打蚊子。”隋玉拍拍他,她憋著氣躺下去,腿腳上的癢意讓她越來越煩躁,她失了冷靜,將腳伸出去想在床沿上蹭破。
    趙西平睜開眼,他伸手將兩隻腳撈回來,腳上沒足襪,腳背熱火火的,腳底卻是冰的。他摸著凸起的疙瘩用指腹摁壓,腳背、腳趾、腳踝、腿杆,沒一處是平整的,他改為用掌心摁壓。
    “腳趾最癢。”隋玉壓著聲說,“我都睡不了一個完整的好覺,太折磨人了,還不如給我來一刀痛快。”
    趙西平沒出聲,他兩隻手都用上,一手抓隻腳用掌心搓。
    “你明晚還給我抓癢嗎”隋玉問。
    “嗯,你睡,你睡了我再睡。”
    隋玉睡不著,反正明天沒事做,她不用再強迫自己入睡。待那陣癢意暫時消失,她抽了腳,起身換到床尾睡。
    “你別怕,我不動你。”隋玉掀開褥子和狼皮麻溜地躺下,男人這邊是真暖和。
    “回你那邊睡。”
    “我還不想睡,想睡了就回去。”隋玉歎口氣,她輕聲說“你給我撓腳的時候我差點哭了,你陪我說說話,我今天不高興。”
    趙西平僵著身子往外挪了點,他盯著黑漆漆的房頂,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能賣東西了,我還怎麽賺錢壓力又回到你一個人身上了。”
    “我養的起你們。”
    隋玉搖頭,她再一次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岌岌可危的處境,罪奴罪奴,這個枷鎖困住了她,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要了她的命,真到了那一步,趙西平也保不住她。就像今天,如果屬官暴戾一點要把她抓走,趙西平也沒法阻攔。
    “你不是想養豬崽子等開春了,我再給你買兩隻羊,一隻豬兩隻羊,到年底賣錢了,你賺的比我的俸祿還多。”趙西平緩緩開口,“你不是說什麽困難都不怕別喪氣,不能做生意還有其他賺錢的路。”
    隋玉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我賺的錢隻能買一隻豬崽子”
    “我給你買,賣的羊錢歸你,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