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遇見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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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雨後天晴,地麵風吹兩天結出一層幹殼。隋玉拿著耙子去菜園將菜地翻一遍,又曬兩天,她從木箱裏拿出婆婆給的菜籽,她分不清什麽是什麽,隻好拿去找臘梅嫂子請教。當天晌午就將蘿卜、韭菜、苦菜、薺菜的種子撒一半撒菜地裏。
    “這個時候種菜還有點早,要等二月份太陽暖了春風來了再種。”路過的人說,“前幾天下雨,雨停的那個夜裏,我家院子還結冰了,地麵凍得梆硬。”
    隋玉抬頭,說“等晚上天冷了,我再用幹草蓋一層,太陽出來了再掀開。”
    “那也行,你不嫌麻煩就試試。”
    “我家地少,我閑著沒事做,不怕麻煩。”隋玉又埋頭繼續撒菜種。
    耗了小半天,菜種都撒下了,隋玉拿上木耙回去提糞,其實就是掃院子時積的灰,外加幹雞糞。到了菜園,她挖兩鍬土拌著幹糞,再抓在手裏往菜地上撒,撒下的菜籽用薄土蓋一層,末了再提兩捆幹草過來蓋上去。
    日出掀幹草,日落蓋幹草,如此過了十天,隋玉撒下的菜籽出苗了。
    附近的人見了,也紛紛效仿。
    等她們種下的菜籽出苗,隋玉種下的苦菜、薺菜已經完整長出葉子,葉片已有半指長,她循著菜長得密密麻麻的地方先拔一菜籃。
    “臘梅嫂子,在家嗎”隋玉站門外喊。
    “在家在家,你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給你送兩把菜吃個新鮮。”隋玉抓幾把嫩油油的菜苗放地上,說“我種的菜能吃了,給你嚐嚐,我再去給杜嬸子送點。”
    “哎你等等”臘梅嫂子走到門口又拐進去,她從牆角提起一根光禿禿的細樹苗走出去,說“這是我從旁處挖回來的花椒樹,你拿一根種院子裏,明年說不準就能結果。”
    花椒賣得可不便宜,花椒樹也難得,隋玉猶豫了一瞬,她伸出手接過,說“那我可占便宜了,多謝嫂子。”
    “什麽謝不謝的,不跟你說了,我回屋做飯了。”
    隋玉提著花椒樹回去,趙西平帶著隋良去買羊還沒回來,她開門進屋將自家吃的菜留下,又出門打算去給杜嬸子送菜。
    “趙家媳婦,我看你種的菜還不賴,我家的菜還不能吃,我去你菜園裏拔兩把。”對門的婆子站院子裏說。
    “那可不行,老阿婆你說晚了,我家趙夫長要吃扁食,菜園裏的菜留著都是有用的。”隋玉鎖了門就走。
    走到巷子口跟孫大娘打個招呼,孫大娘扯著嘴示意她往後看,隋玉沒回頭,不回頭她也知道是王婆子在瞪她。她徑直去十七屯,這還是她頭一次來找杜嬸子,剛要找人問路,就見老牛叔從一個院子裏走出來。
    “侄媳婦,你來找我”老牛叔袖著手問。
    “不是,來找冬子他奶。”
    “那你跟我走,她家跟我家是鄰居。”老牛叔往西一指,多走幾步路就到了。
    “杜婆子,在不在家”他喊一嗓子。
    “我忙著嘞,你別來討嫌,晚上你自己做飯,別拿米來我家分飯。”杜婆子頭都不抬,嚷嚷說“你整天東遊西逛,懶得渾身長蟲,二十畝肥地在你手裏糟蹋了,我看見你心裏就亂糟糟的。”
    種地的人最見不得地荒長草,老牛叔不怎麽打理他分得的二十畝地,春播秋收年年等著役人來幹活,若是哪一年官府沒安排役人來耕地,他地裏的莊稼幾乎絕收。
    老牛叔嫌她囉嗦,他朝隋玉招了下手,又衝院子裏喊“有人來找你。”
    說罷進了自家的門。
    “嬸子,我種的菜能吃了,給你送點過來嚐嚐鮮。”隋玉走進去,她將籃子裏的菜倒盆裏,跟杜嬸子說幾句話就走了。
    到家聽到羊叫,隋玉跑進去,就見隋良正拿著薺菜喂兩隻小羊羔,兩隻小羊一隻是黑背白蹄,一隻是棕色的羊頭,羊頭之外全是白毛。
    “長得還挺好看。”隋玉挺喜歡,“你姐夫呢”
    隋良往外指,又指了指水缸,隋玉發現扁擔沒了,但水桶還在。一時摸不清隋良的意思,她沒再問,轉身去找鐵鍬準備挖坑種花椒樹,找了一圈發現鐵鍬也沒影了。
    “你姐夫把鐵鍬拿走了”隋玉問。
    隋良點頭。
    隋玉作罷,她進灶房端出青菜擇洗,薺菜太嫩,經不住炒,她打算今晚做麵條,麵條煮開將菜燙一燙就能吃了。
    半盆薺菜剛洗幹淨,趙西平挑著兩筐幹土回來了,不等隋玉問,他先開口說“我砌兩堵土牆,把駱駝圈一分為二。”
    “行,不過你先在院子裏挖個坑把花椒樹種下去,臘梅嫂子給的。”隋玉說。
    “種哪兒不種菜園裏”
    “種院子裏,免得結花椒了被人偷,你選個光照好的地兒。”隋玉進屋準備做飯。
    她在屋裏叮叮當當揉麵擀麵,趙西平帶著隋良在駱駝圈吭吭哧哧砌土牆,為了堅固,他從柴房挑出四根粗樹枝,比量著長度卡進兩堵牆之間。後來發現用樹枝做柵欄更方便,他從柴房裏又拖一捆柴,底部削尖砸進沙坑下的硬土裏。
    “吃飯了。”隋玉喊。
    “你們先吃,還剩兩根就做好了。”趙西平頭也不抬。
    隋玉撈一碗麵條走過去,她站在一旁邊吃邊看他忙活,隋良跟著跑來跑去打下手,不需要他扶樁的時候,他就顛著腳把砍斷的細枝摟起來抱進灶房。
    “喵”在外串門的貓官回來了。
    “咩”
    “咩”
    兩隻小羊先後叫一聲。
    貓官麻溜地跑過來,一縱躍到牆頭盯著家裏的新成員。
    “咪,過來。”隋玉給貓挾一筷頭麵條,轉頭問“兩隻小羊多少錢”
    “一百五十錢。”最後一個木樁砸進去,趙西平拎起砍刀搬起石頭出圈門。
    “羊怎麽出來”隋玉發現羊圈封死了。
    “有二個木樁隻是插在沙坑裏,可以拔起來。”趙西平丟下石頭,他去洗手
    洗臉。
    隋玉去給他跟隋良撈麵條,男人口重,他那個碗裏多加一勺醋。
    “我回來的時候遇到捎信的人,我娘也買到豬崽子了,我明天回去一趟,等回來了正好春耕種麥種黍子。”趙西平看隋玉一眼,問“你回不回”
    “我要在家養羊養駱駝,你一個人回去。”
    “那成吧。”
    如去年冬天一樣,趙西平離家,隋玉帶著隋良送他到城門口,等他出城了,姐弟倆才往回走。
    走到長街,隋玉正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鮮又便宜的東西,隋良突然拉著她往另一個方向指。隋玉看見了隋慧,她喊兩聲沒喊應,就跟了過去。
    隋慧是來找老大夫把脈的,出了正月她就開始喝藥調養身子,她的月例和胡大人送的首飾,大半都砸進醫館裏了。
    “大夫,我已經喝了兩個月的湯藥,是不是能懷孕了”隋慧急切地問。
    “再喝兩幅藥,我改一下劑量,你身子好多了。”
    再喝兩幅藥又是一個月,隋慧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又問“再喝兩幅藥是不是就能懷了”
    “兩幅藥喝完,你應該就會來葵水。”老大夫見慣了各種各樣的病人,對隋慧的急切不以為意,他捋著胡須說“幸好你還年輕,能養得過來,若是再年長兩歲,傷到根了就是吃仙丹都無用。”
    話已至此,隋慧隻好定下心繼續等,她接過藥方去抓藥交錢,來時空蕩蕩的包袱皮,出門時鼓得要炸開。
    “堂姐。”隋玉站在街上招手,“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你能出府”
    隋慧打起精神走過去,說“一個月能出府一次,大夫人是個慈悲的性子,並不為難我。”
    “那就好。”隋玉看著她,突然無言。
    “我大哥”隋慧麵有惶色,想問又害怕聽到壞消息。
    “他沒建長城了,從二月頭就挪到地裏忙活春耕,開荒伐地,之後還有耕地、播種,在地裏忙活比砌長城輕鬆些,至少能忙到二月底。”隋玉安慰她。
    “那就好那就好”隋慧肩頭一鬆,麵上也露了笑,剛好到四月初她就停藥,若是老天保佑,她可能下個月就懷上娃。
    “對了,玉妹妹,我身上的奴籍已經沒了。”隋慧露齒一笑,她不提其中的艱辛與委屈,這些全然比不上流放路上吃的苦,跟脫奴籍比起來,更不值得一提,“你們等著,等我懷上孩子我就提給你們銷奴籍的事。”
    隋玉咬唇,她心裏有些不舒服,指著隋慧一個女人用身子換取脫奴籍的機會她搖了搖頭,晃掉荒誕的念頭,隻能說服自己這是隋慧自己選的路。
    “你別急,也要顧全自己,別惹大夫人生氣。”她交代。
    隋慧心裏一暖,她點頭說“我心裏有數,我由我娘一手教導長大,知道正室討厭什麽樣的姨娘,我有分寸。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該回府了。”
    隋玉目送她離開,等看不見人了,她也往家走。
    一頭駱駝兩隻羊羔,還有跟在羊屁股後麵想聞羊騷的貓官,隋玉跟隋良帶它們出去跑圈吃草。
    二月的敦煌,春風還帶著末冬的寒意,黃土地上枯草茫茫,拔開草根才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綠色。
    小羊羔啃不動枯草,它們依偎著站在荒野裏盯著周遭高大的駱駝和騾子,不時咩一聲,引得遠處的羊群回頭看。
    隋玉從布兜裏掏出一把油潤的豆渣喂羊,摸著柔軟的羊毛說“別想娘,這就是你們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