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脫奴籍

字數:5750   加入書籤

A+A-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待巷子裏的熱鬧散了,隋玉端碗回家,圈裏的羊餓得咩咩叫,豬崽子也在拱食槽。她進灶房看鍋裏已經泡上水,鍋底黏的粥也鏟起來了,她彎腰往灶裏塞腔柴,又出門去駱駝圈裏挖出過冬沒吃完的蘿卜,蘿卜已經發糠,駱駝都嫌棄,隻吃發的葉子不啃蘿卜。她撿五個拿去衝洗幹淨,再剁成小塊兒丟鍋裏煮,煮熟了就是喂豬的豬食。
    思及去年她還嫌棄一隻活豬七十來斤太輕了,現在才明白豬頓頓吃這玩意兒,能長到七十斤已經是不容易。
    人吃糧都拮據,豬更吃不到好東西,除了泔水煮蘿卜,就是帶出去吃草。
    “我去山上轉轉。”趙西平進來拿砍刀。
    “去山上做什麽”隋玉問。
    “尋棵樹,找木匠打床要給木頭,給濕木再補點錢他就給做。”趙西平腳步匆匆去牽駱駝。
    隋玉一聽就樂了,她走出去倚著門,眼波流轉地望著他,“怎麽你老牛叔要當爹了,你也急了”
    真不害臊,趙西平瞅都不瞅她。
    “冬天那會兒怎麽不砍再有幾天就五月了,山上估摸有蛇。”隋玉不再打趣,她問起正經的,囑咐說“你看仔細些,算了,你現在別去,等入冬了再上山。”
    “冬天樹上沒葉子,我認不出是哪種樹。”趙西平大步往外走,說“你少操心,我心裏有數。”
    不識好人心,隋玉呸他一聲。
    鍋裏的蘿卜湯咕嚕了,隋玉提豬食桶進去,揭開鍋蓋將菜籃子裏蔫巴的蘿卜秧和老薺菜丟進去,燙軟了就舀進豬食桶裏。
    “良哥兒,進來攪食。”她高聲喊。
    隋良抱著貓官跑進來,他拿過豬食棍攪食,這樣涼的快。
    隋玉將灶房收拾幹淨,又去菜園割兩把韭菜拔一捆苦菜,回來了倒食喂豬,豬吃完食,她打開柵欄門放羊和豬出來。
    地裏的莊稼忙活完了,隋玉日常隻負責照顧豬和羊,駱駝大多數是趙西平在養。
    “又去放羊”孫大娘的目光在羊和豬身上掃過,說“這兩隻羊你養得還挺好,斷奶了也沒掉膘。”
    隋玉不攬功,她摟著隋良說“是良哥兒照顧得仔細,之前我們幹活,都是他在照顧豬羊。”
    “小子挺能幹。”
    隋良抿嘴笑了。
    姐弟倆前腳剛走,一個婢女打扮的小丫頭四處張望著走過來,孫大娘都進門了,又退出來問“你找誰”
    “大娘,這裏可是十三屯隋靈你可認識”丫鬟問。
    孫大娘往隔壁巷子指,說“那條巷子就是。”
    隋慧隻記得隋靈說過她住在十三屯,就打發小丫鬟過來先找隋靈。
    小丫鬟挨家挨戶問人,隋靈在院子裏洗衣裳,她聽到聲走出來,說“我就是隋靈,你是誰找我有什麽事”
    “我是慧姨娘的丫鬟,姨娘昨夜夢到母親,醒來心口不舒服,她讓奴婢來接您和隋玉小姐去陪她說說話。”丫鬟
    口齒伶俐道。
    慧姨娘隋靈愣住,她姐什麽時候成姨娘了她又是高興又是惱,當即鎖了門跟丫鬟走。
    “我姐什麽時候成姨娘了”隋靈直接問。
    正月十三,已有三個半月。”
    隋靈更是氣,這麽高興的事竟然瞞著她,在聽到丫鬟問及隋玉時,她沒好氣地說“喊她做什麽我們又不是一個爹娘的。”
    “慧姨娘說的。”丫鬟訥訥。
    “她不在家,這會兒準去放羊了。”
    小丫鬟聽了便作罷,心想養羊的身上都有羊膻味,姨娘聞到味又要吐。
    隋靈憋著氣跟丫鬟進胡府,跨進偏院,丫鬟才告訴她慧姨娘有身孕了。
    她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隋慧躺在床上還在睡,她靠吃藥懷上了這個孩子,懷相不好,很是折騰人,昨晚吐了半夜,今早天沒亮就喝了口水又吐。不過幸好反應大,若不是反應大,她還不知道孩子已經來了。前天大夫來把脈,喜脈很弱,說是可能剛剛足月。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得知隋靈已經來了,她簡單梳洗後出去見人。
    “姐,你可真享福,這會兒我要是在家已在忙活晌午飯了。”隋靈一見人就抱怨。
    隋慧沒理她,轉頭問小丫鬟“我堂妹怎麽沒來”
    “小姐說隋玉小姐去放羊了,不在家。”
    “你堂妹比你親妹還重要是吧”隋靈越發不憤。
    隋慧一聽羊就想到前天吃的羊肉,她捂嘴幹嘔一聲,揮手示意兩個丫鬟下去。
    “你可去看過大哥”隋慧喝口水壓壓,又問“我聽說春耕的時候,役人都下地幹活了,你可去找過他”
    隋靈啞聲,她心虛地推托“錢威不讓我去看大哥。”
    這話隋慧也從隋玉那裏聽過類似的,兩人放在一起對比,隋慧越發覺得心冷,隋靈這幅自私薄情的樣子跟她爹簡直是一模一樣。
    “姐,你跟隋玉有聯係”隋靈覺得春耕什麽的消息隻有隋玉能告訴她,她惱怒道“真是個勢利眼,看我處境不好覺得不值得巴結,就三番五次跟我說不來往”剩下的話在隋慧的眼神裏乍然消音,她發現她記憶裏溫婉的姐姐變得模糊,對麵坐著的人有了她娘的氣勢,那一雙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內心。
    隋靈閉嘴了,她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隋慧也不關心,她幹坐著,腦海裏盤算著待會兒要說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了動靜,隋靈聽到丫鬟行禮的聲音,她見隋慧站了起來,她也跟著起身往外走。
    隋慧臉上露了笑,兩撇細眉低垂,看著溫婉可人,待看見胡大人,她細聲細氣叫了聲老爺。
    “給姐夫請安。”隋靈俏皮地見禮。
    隋慧皺眉,訓斥道“休要放肆。”
    隋靈撅了撅嘴。
    胡大人看她一眼,扶著隋慧說“見了姊妹,心情可好些了”
    隋慧又露了笑,點頭說“是好些了
    ,可惜奴的另一個妹妹放羊去了不在家,她沒來。”
    “那就等你沒反應了再叫她過來便是。”胡大人衝丫鬟吩咐說“上飯菜吧。”
    隋慧有意給隋靈補補,她讓人置兩張榻,隋靈單獨一桌,那張桌上擺上燉煮的牛肉羹,至於她跟胡大人,除了一道撇了油的雞湯全是素菜。
    但這在隋靈看來就是瞧不起她,她不配跟主人同桌而食。
    隋慧沒留意她,她心裏有事,再加上胃口不好,吃幾口菜就放下筷子了。
    “這是怎麽了見了親人還是憂慮”胡大人關切道。
    “奴”隋慧心裏咚咚跳,她強撐著忐忑,欲言又止地開口“看見妹妹,奴便想起了哥哥,去年奴去看過他,不過二十又七,卻滄桑如老翁。”說著她跪地一點一點挪到胡大人身邊,她淚眼婆娑地說“奴的大哥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年,他還不知道他要有外甥了。”
    胡大人微微一笑,他伸手摸上她的肚子,他也不想他的孩子有當罪奴的姨舅,便開口說“少哭些,這個孩子來得艱難,你可別給我哭掉了。至於你的兄長和妹妹,本官把他們的奴籍銷去便可。”
    隋靈大喜,她激動地伏地跪拜。
    “隻是有一樣,去了奴籍,你們的身份就死了。”胡大人看向隋靈,說“可明白”
    隋靈不明白,她看向隋慧。
    隋慧解釋說“奴籍銷去要辦戶籍,戶籍上我們不再姓隋,我改姓母姓,叫文慧,大哥以後叫文安,你看你姓什麽。”
    無緣無故的,胡大人可不敢擅自放奴籍改良籍,但他可以改生為死,敦煌離長安數千裏,天高皇帝遠,隋家三兄妹又不是重要的犯人,在戶籍登記上多三個病死的人,誰也不會注意到有問題。
    “我叫文靈。”隋靈也決定跟母姓。
    “這下能好好吃飯了”胡大人衝隋慧笑,“惦記這事惦記多久了”
    隋慧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心裏鬆快了,又拿起筷子挾菜吃,含糊地說“老爺,奴還有一心事,奴還有兩個堂弟妹,流放的路上,若不是奴的三叔舍命相救,您就見不到奴了,你再貴手一抬,也放他們自由吧。”
    胡大人摩挲著扳指,半笑不笑地說“再接著不會還有你的一眾族人吧”
    隋慧聽出他不痛快了,這時候打消主意最好,但她仍硬著頭皮說“那倒沒有,流放的路上,他們可欺負我們了,都是奴的三叔和堂妹在保護我們。”
    “隋玉都跟我們斷來往了”隋靈嘀咕一句。
    胡大人看過去,玩味地笑一聲。
    隋慧撂了臉子,她攥著手目光冷然地盯著隋靈,隋靈在她的目光下變得瑟縮,心中的惡意迅速消散。
    但已經晚了,胡大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穿鞋,說“既然已經斷來往了,那就別有接觸了,一個庶堂姨母,跟我兒有何關係”
    胡大人想起了隋玉的名字,攛掇士卒經商被好幾個人舉報,怎麽看都不是個安分的,還是老老實實頂著奴籍吧。
    隋慧在胡大人走後,她撐著矮榻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隋靈,她心中憋著的氣難消,一手朝隋靈扇過去,指甲劃過臉,臉上頓時落下兩道血痕。
    “蠢貨,又蠢又惡,你真該死。”隋慧掰過隋靈的頭,對她的淚水漣漣毫不動容,“你就該那晚死在狼嘴裏,沒一點感恩的心,自私自利,活著禍害人。你自己都是罪奴,你不知道當罪奴的苦隋玉她是搶你男人還是殺你兒子了你這麽恨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隋慧聽過她太多次用這句話推卸責任,她掐著她的下巴,說“從此以後,你我斷絕姐妹關係,除卻生死不來往,今天的事我也會告訴大哥,不論他怎麽選擇,我依舊堅持今天的決定。滾吧。”
    蠢人不可怕,惡人也可控,但人又蠢又惡,誰跟她有來往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