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麵臨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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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隋良不知隋玉的心事,在吃完年夜飯後,他就急著要扛火把出門,在大頭和二丫路過的時候,他跑出去給人展示他的大火把,澆了豬油,火燒得又急又旺。
    “隋玉,走不走”臘梅嫂子喊。
    隋玉應一聲,她戴上兔皮帽,拿上火把往外走。
    “你這帽子是自己做的還是買的”臘梅嫂子問。
    “買的,之前在街上遇到一個賣皮帽的攤販。”隋玉鎖上門,扛著火把往巷口走。
    “隋老板,新年安康啊。”秦大順站在院子裏吆喝一聲,他笑盈盈道“新年發大財。”
    “新年安康,大家都發財。”隋玉笑了,“嫂子呢吃完飯了一起去跳儺舞啊。”
    秦大嫂擦著手走出來,說“碗還沒洗,你們先去。”
    “那我們先走了。”隋玉跟臘梅嫂子繼續走。
    巷子兩旁的人家聽到聲,手頭無事的人紛紛走出來道福,扛著火把的孩子加入隋良和大頭二丫的隊伍,一馬當先走在前麵開路。
    往年除夕,隋玉一家有意無意的被排斥在外,不管是出門還是從城外回來,別人都是成群的,不會帶隋玉一起玩。今年得了她的好,以隋玉為首,聚攏了一大群人,半條巷子的人走在一起,浩浩蕩蕩往街上去。
    鼓聲隨風響徹大街小巷,火光拉長人的身影,在吟誦的儺聲中,跳動的儺步間,隋玉熱出一頭的汗,她有些後悔外出時戴上皮帽。但在往城外奔跑時,戴著皮帽的腦袋不受寒風的侵襲,隋玉腳下的步子越跑越快,超越一個個瑟縮的人,當她喘著粗氣抵達除晦的火坑時,周遭隻有零星十來個人。
    即將燃燒殆盡的火把拋起,狂風扯動張牙舞爪的火苗,身後是喧囂的說笑聲,淩亂輕快的腳步聲靠近,隋玉望著下落的火把抓緊時間許願。
    “玉妹子,你跑太快了,我差點沒追上。”臘梅嫂子氣喘籲籲地過來,她隨手丟掉燒滅的火把,念叨說“你不累啊,跳了儺舞,還跟男人們爭著搶著往城外跑。”
    “還好,不怎麽累。”隋玉在人群裏找隋良,見他跟一些孩子跑在一起,她走過去喊人“良哥兒,我們該回去了。”
    “這就來。”隋良應一聲,將重新引燃的火把鄭重丟進火坑裏。
    往回走時,眾人的腳步慢了許多,有人相約去酒肆喝酒,有人談著年後走親訪友的安排,和樂融融的氣氛彌漫,大家還不知道黑夜的另一端藏著什麽。
    回到軍屯,隋玉拒絕街坊鄰居烤火的邀請,她拉著隋良進屋,卻在眾人都走進家門後,巷道陷入冷清時,她又牽著隋良出門。
    隋良總算發現她有心事,亢奮的情緒瞬間消散,他不安地問“姐,我們要去哪兒你怎麽了”
    “去老牛叔家裏一趟,我明天想回酒泉一趟,你白天去老牛叔家裏吃飯,晚上若是不想睡他家,你就去跟大頭睡。”隋玉緩緩開口。
    隋良“啊”一聲,他打心底不願意,不高興道“我不能去嗎”
    “路上太冷了,另一方麵,有你在家我放心些,咱家裏還有豬羊駱駝和十來隻雞,交給別人都不如交給你放心。”拐進十七屯,隋玉沒再說話。
    “砰砰”兩聲,隋玉小聲喊門“嬸子,是我,隋玉。”
    佟花兒聽到她的聲音腿腳一軟,要不是老牛叔扶她一把,她要栽地上去。
    “做什麽了嚇成這個樣子。”老牛叔垮臉,他走過去開門,粗聲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有事托你幫忙。”隋玉拉著隋良走進院子,閑聊道“你們沒去跳儺舞”
    “冷颼颼的,我們在家烤火。”老牛叔跟著走到簷下,問“要說什麽事你一來差點把你嬸子嚇死。”
    隋玉看佟花兒一眼,笑著說“怎麽會被我嚇到我過來又不是壞事。”
    佟花兒聞言如枯死的老木又發新葉一般活了過來,她有了精神氣,臉上也湧上血色,腿腳仍然有些發抖,心卻是不慌了。
    “進屋坐吧,屋裏暖和些。”她招呼道。
    “不進去了,我說了就走。是這樣的,我明天想回酒泉老家一趟,家裏的豬羊駱駝和雞群想托你們幫忙喂幾天,還有良哥兒,他這幾天自帶糧食過來跟你們吃飯。”隋玉吐露目的,“我最晚會在正月十五回來,頂多離開半個月。”
    “怎麽突然要回你婆家”老牛叔納悶。
    隋玉笑笑,說“給我公婆拜年嘛。”
    老牛叔有些不信,“趙西平之前回去你怎麽沒跟去”
    “那時候是不想去,現在又想去了,嫁過來過三個年了,一次都沒去婆家拜過年,越想越不甘心。”隋玉滿口胡扯,“我明天回去,到時候跟趙西平一起回來。”
    老牛叔不想探究,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你一個女人出遠門,大冷的天,路上又沒人,不安全吧”佟花兒擔憂,“要不別去了,明年過年再去也不耽誤什麽。”
    “路上有走親戚的,而且我騎的有駱駝,還會射箭,不會出什麽事。”隋玉堅持,她托著隋良的腦袋,說“我不在家的時候,就勞你們費心照顧他,喂養牲畜的東西他都知道在哪兒放著。”
    隋良沒反抗,算是應下她的話。
    老牛叔跟佟花兒沒再說什麽。
    “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走,就不再過來了。”隋玉說。
    佟花點頭,送隋玉出門的時候,她突然問“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沒有,一切都好,別亂想。”隋玉跨出門,牽著隋良往回走。
    這次她的口風很緊,離家真正的緣由誰都沒說,就連隋良也不知道。過後佟花兒問起時,隋良一問三不知,巷子裏的街坊鄰居隻當是隋玉想趙西平了,大老遠要回婆家找人。
    隋玉孤身牽著駱駝出城,她挎著弓箭,身披狼皮,頭戴皮帽,用布巾裹著臉,跟隨出城訪親的隊伍一起往東走。
    趙西平跟趙小米年前騎走了兩頭大駱駝,隋玉這次出門代步的是一歲半
    的小駱駝,這是一人一駝頭一次出遠門,怕駱駝累垮,跑大半個時辰,隋玉就下來牽著駱駝走走,她活動活動凍僵的腿腳,駱駝嚼些枯草跟著歇歇。
    敦煌的城牆早已模糊,越往東行,荒野上的人煙越少,漫漫荒漠,奇形怪狀的土墩和石頭矗立在了無生機的大地上。
    駱駝歇過勁,隋玉拍拍它,它四蹄一彎,熟練地跪伏在地上。
    隋玉從懷裏掏出個布包展開,駱駝探著脖子舔口鹽,在人騎上背之後,它起身奔跑。
    走走停停,傍晚時,隋玉牽著駱駝走進附近的村落投宿。她在駱駝背上凍了一天,戴著肥厚的皮帽,身形又臃腫,早就狼狽不堪,隻有在出聲時才能看出是個女人。再礙於她挎著的弓箭,弓和箭都有磨損的痕跡,村裏倒是沒人因為她是個孤身女子就打歪主意。
    隋玉提著心睡了一夜,天明付過房錢就牽著駱駝離開。
    如此行走六天,隋玉騎著駱駝走到酒泉,她循著記憶裏的方向在城外拐道,一路打聽,在正月初六的傍晚走進趙西平的老家。
    此時趙家正在炒米,為趙西平和趙小米離家準備幹糧。大米的香氣在院子裏彌漫,五個小孩圍堵在灶房門外,伸著脖子等著吃香噴噴的炒米。
    “娘,你醃的酸菜給我帶兩壇走。”趙西平從屋裏走出來,正準備進柴房,他聽到牆外有蹄聲。
    隋玉在外聽到他的聲音加快腳步,看來她沒記錯,就是這家。
    大門開著,隋玉徑直牽著駱駝進去,一眼看見站在院子裏的男人,她眉眼一彎,出聲說“來客了,還不快來迎接。”
    趙西平驚得瞪大眼,他緊緊盯著包裹嚴實的人,反複打量。
    進門的駱駝衝他叫一聲,趙西平這才挪開視線看向駱駝,認出是自家的駱駝,他大步走過去,走了兩步變成跑,過去一把抱住人。
    “不擔心抱錯媳婦”隋玉笑出聲。
    趙西平拍她一下,又走出去往外看,“你一個過來的”
    “嗯,良哥兒在家沒過來。”
    “誰來了”趙母從廂房裏出來。
    隋玉取下皮帽,笑著說“娘,是你三兒媳回來了。”
    趙西平將駱駝牽進圈裏,走過來拉她往灶房走,說“先進來烤烤火,你怎麽來了凍的不輕吧我們打算明天就回去的。”
    這下一家老小都湧進灶房,趙大嫂用爐子上的熱水衝一碗炒米遞過去,借著火光,她多瞧隋玉幾眼,小姑子沒說謊話,她這個三弟妹長得俏,難怪老三一心撲她身上。
    “年前沒回來,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趙母問。
    “在家無聊,我出來走走。”隋玉捧著碗看向其他人,說“一時衝動就過來了,爹娘兄嫂別見怪。”
    趙西平不信,問“不是家裏出事了”
    “家裏好好的。”隋玉搖頭,“不歡迎我回來嗎”
    這讓其他人怎麽說趙小米出聲說“才不會,家裏人都念著你,爹娘在外麵已經把你誇出
    花了,你明兒出去問問,看誰不知道我有個俏麗又能幹的三嫂。”
    趙母咳嗽一聲,她悄悄掐這丫頭一下,含糊說“回來就回來吧,老大家的,你去抓隻雞,晚上燉一鍋。”
    “我就喜歡吃雞肉,謝謝娘。”隋玉甜甜一笑。
    趙母看著她的臉說不出難聽的話,想到已經脫奴籍了,老三一家的日子也起來了,她不再介懷過去的事,勉強笑了下,轉身出去了。
    趙大嫂出去抓雞帶走了五個小孩,趙父跟趙大哥和趙二哥也跟著出去,擁擠的灶房一下子寬敞。
    趙小米還想說話,趙二嫂將她扯了出去,這下灶房裏隻剩趙西平和隋玉。
    隋玉喝一口泡發的炒米,不好喝,她遞給男人,說“你幫我喝了。”
    “不餓”
    “餓,不過我等著喝雞湯。”隋玉往外看一下,她脫下鞋用灶火烤腳。
    趙西平放下碗,他過去關上灶門,蹲過來脫下隋玉的足襪,腳掌連著腿杆冷冰冰的,腳趾凍得紅腫,凍瘡又發了。
    “你在搞什麽天一冷我就給你又揉又抹,細心照顧了一冬,今年可沒長凍瘡吧,我一走,你又給弄成這樣子。”趙西平繃著臉看她,“你過來做什麽別跟我扯有的沒的。”
    “過來看看你在老家有沒有再養個媳婦。”隋玉不正經道。
    男人手上用力,“啪”的一下朝她腳背上打過去。
    隋玉疼得呲牙咧嘴,她還手擰過去,“疼死我了。”
    “凍死都不怕還怕疼死”趙西平瞪她一眼,他撈起一隻腳塞肚子上,手捂著另一隻腳給她搓。
    隋玉掙脫開,說“算了,待會兒有人進來。”
    趙西平心想也是,他給她套上足襪穿上鞋,見鍋裏添的水燒冒煙了,他開門出去拿盆,說“你泡個腳坐床上捂著,大過年的,別再凍病了。”
    他這麽一說,趙母心裏雖然犯嘀咕,到底沒說什麽。
    進屋關上門,趙西平也不打算出去了,他讓隋玉脫下褲子,讓她站盆裏用熱水搓搓腿,腿腳熱了身上才不冷。
    “這下能說了你過來做什麽”他又問一遍。
    隋玉不再隱瞞,她將年前發現的事一一說給他聽,“在枯水期運送糧草,我估摸著不等開春就要爆發戰事,也有可能不出正月就要行軍。”
    趙西平撚了撚手指,他想起去年的烏孫之行,具體事由他不清楚,但模糊聽過幾句,應該是跟匈奴有關,如果要發動戰事,很可能就是再次跟匈奴開戰。
    不可自抑的,他歎一聲,才安穩幾年啊,又要亂了。
    “我很快就會回去,你不該來的,戰事就戰事,我們就是聽令的小卒,幾時發動戰爭那是皇帝老爺操心的事。”說回眼前,趙西平拿過擦腳布給她擦腿上的水,說“帶駱駝油了我給你搓一搓。”
    隋玉欲言又止,心裏的念頭太過自私,她沒能說出口。
    夜色暗了下來,屋裏點上油盞,隋玉躺在床上捂出了熱乎氣,聽著屋外老少的說話聲,她坐起來穿衣裳。
    “三嫂,雞肉燉好了。”趙小米跑來敲門。
    “好,我起來了。”隋玉應聲。
    趙西平出去給她拿茅鞋,看到幾個侄子侄女拿著棍子在院子裏追打,他不免想到即將到來的戰事,這時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隋玉急匆匆過來的目的。
    如果他家中有事突然要離開,錯過軍隊開拔的日子,那他就不用上戰場拚死拚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