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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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刺耳的貓叫從門內傳了出來,五六十隻野貓在麻袋裏翻滾,比裝個活人的動靜還要大。
    顧千戶家的仆從站在門外觀望,見麻袋撂上駱駝背,一個著青衣的門房出聲打聽:“你們這是要把這群野貓弄哪兒去?剝皮吃貓肉?”
    “不是,弄去客舍,關個幾天,然後送養給想養貓的人家。”小春紅回話,她拍拍身上的貓毛,問:“你家主子想不想聘兩隻貓回去捉耗子?”
    “家裏沒耗子了,都被這群貓吃了,能從貓口逃生的,都搬家了。”門房說。
    隋玉提著貓官出來,說:“勞煩通傳一聲,過兩天我來拜訪你家太太,我家住的這群貓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門房“哎”一聲,客氣道:“長毛畜牲不懂事,跟您可沒幹係,我家太太一直誇您心善來著。”
    隋玉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她提著貓官騎上駱駝。
    柳芽兒見狀,代為客套道:“天晚了,我們先回了,改日再上門拜訪。”
    駱駝動了,刺耳的貓叫離開千戶所,所過之處,皆有人出來查看情況,聽到駱駝的蹄聲和刺耳的貓叫,不知情的疑惑道:“這是什麽情況?誰在殺貓不成?”
    “傍晚那會兒,我看見趙千戶家裏來了不少人,估計把那群野貓逮走了。”倒泔水的婦人說。
    “都逮走了?”
    “那就不清楚了。”
    “我還琢磨著過兩天去套隻貓回來,有隻饞嘴的大黃貓天天來我家討食,長得肥碩,我老娘挺喜歡,說了好幾次想留它在家,但一直沒逮住。”住在定胡巷巷尾的男人說。
    婦人提著泔水桶進屋,那隻大黃貓她也知道,它一直在附近幾家活動,包攬了巷尾的捕鼠生意,有人給吃的它就吃點,沒人給吃的,它也不偷嘴。
    “趙千戶一家住在城北的客舍,又不遠,你明天跑一趟,看能不能把那隻貓討回來。”婦人給他出主意。
    “也行,我明早買塊羊肺提過去問問。”
    貓叫聲消失在風裏,人的說話聲也隨著關門聲消失了。
    “爹,我聽到貓叫了,是我娘回來了。”小崽坐直身子。
    趙西平勒停駱駝,等著遠處的駝隊靠近。
    靠近時,青山發現路旁等候的父子倆,他調頭回轉,通報說:“主子,大人跟小主子在前麵。”
    隋玉加快速度越過前麵的駱駝,看見趙西平也沒放慢速度,她一手抱貓官,一手揮了揮,說:“走了,回去。”
    “都逮回來了?”趙西平問。
    “應該是都逮回來了,如果有遺漏的,那就是今晚不在家的。”隋玉說,“你倆怎麽還找出來了?”
    “娘,我來接你。”小崽趔著身子大聲說。
    “他吵著要出來。”趙西平說,“家裏的飯好了,你一直沒回來,我出來看看。”
    說話間,風裏有了飯香味,也能看見客舍裏的火光,駱駝又跑半盞茶的功夫,隱隱約約的說笑聲傳了過來,尖利的貓叫聲也傳了過去。
    在客舍外散步的客商圍過來,兩袋貓從駱駝背上搬下來,他們靠近看熱鬧。
    “主子,這些貓就裝麻袋裏,還是放出來關在屋裏?”張順問。
    “先裝麻袋裏,你們吃完飯了再去安頓貓。”隋玉丟下貓官,伸出手指支開小崽,不讓他往自己身上靠,她交代說:“之前編網剩了不少繩子,你們把貓拴起來,不要用繩套脖子,從腋下穿過,打結打在貓背上。甘大和甘二明白我的意思,晚上讓他們教你們。”
    甘大甘二齊齊點頭。
    安排好貓,隋玉讓趙西平去給她拎熱水,她要洗個澡換身衣裳,貓官那個孬蛋,逮貓的都是熟悉的人,還把它嚇尿了,蹭了她一身,又騷又臭。
    裝貓的袋子搬去還沒人住的空客舍,看熱鬧的客商散了,外麵也就安靜許多。
    隋玉換洗幹淨出來,廚院裏剩的人已經不多了,小春紅她們也吃飽了,個個擦著嘴往外走。
    “主子,我們去逮貓了。”
    隋玉點頭,囑咐說:“手和胳膊包裹好,別讓貓撓到你們了。”
    “好嘞。”
    “娘,快來吃飯。”小崽坐在椅子上晃著腿,殷勤地招著手。
    隋玉挨著他坐下,殷婆端來一碗酸菜雞蛋湯餅,金黃的蛋花飄著湯上,酸溜溜的味道勾得小崽又餓了。
    “娘,啊——”他湊上去張開嘴。
    隋玉用筷子撥開花椒,挾兩塊雞蛋碎喂他,同時一手伸下去摸他的肚子,鼓鼓的,一看就是沒少吃。
    “去拿個勺子,我吃麵,你喝湯。”隋玉說,“晚上不能吃太多。”
    隋良站在簷下聽見了,他進灶房拿個小木勺出來遞給外甥。
    “謝謝舅舅。”
    隋良嗤一聲,“什麽時候這麽講禮了?”
    小崽不理他了,他趴跪在椅子上,美滋滋地跟他娘同吃一碗飯。
    .
    “我去看逮貓了。”隋良往外走。
    “你姐夫呢?”隋玉問。
    “拎著貓官在河邊洗屁股,他說它一身騷臭味,萬一又跑去跟阿水睡,老牛叔是真要殺貓了。”
    隋玉快速吃完麵,她端碗喝幾口湯,放下碗牽著孩子出去找洗貓的人。
    趙西平原本隻打算洗貓屁股和貓後腿上的毛,但毛一沾水,他感覺貓官從頭到腳都臭,幹脆摁進水裏,通通洗一遍。隋玉過去的時候,他正在用草木灰給貓搓毛,試圖搓掉它身上所有的浮毛。
    貓官有氣無力地叫一聲。
    “慫貓。”隋玉罵它。
    “吃飽了?”趙西平問。
    “嗯。”隋玉牽著小崽走下河灘,娘倆選兩塊石頭坐下,齊齊偏著臉看低頭洗貓的人。
    這些年,趙西平變化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最讓隋玉心動的就是他有錢了也有權了,依舊低調,喜好安靜,不熱絡交際,甚至更穩重了,在家細心照顧孩子,能矮下身段在眾目睽睽下洗衣裳刷鞋,不需要她央求叮囑,他主動走到家庭所在的方位,既顧外又顧內,在傳統意義上,他擔任了女人扛的責任,不懼閑言碎語。
    “爹,我娘在看你。”小崽這個掃興的孩子開口打破曖昧橫生的氣氛,還自作主張來一句:“你跟她說話。”
    趙西平偏過臉,隋玉挪開視線,她撿顆石頭往河裏扔,砸碎河麵上倒映的月亮。
    小崽有樣學樣。
    接下來,河邊叮叮咚咚的水花聲此起彼伏。
    “小崽,我給你講個故事,在一個大森林裏,有隻小猴子在河邊喝水……”
    “什麽是森林?”
    “森林就是有很多很多樹,從我們這裏一直往東走,走到盡頭翻過雪山,就能看見很多很多樹……”
    貓洗好了,趙西平回去拿件舊衣裳,又走到河邊坐下給貓擦毛。
    “什麽是猴子?”小崽又問。
    “猴子啊,全身都有毛,能像人一樣站起來走路,爬樹還特別厲害,它們喜歡吃果子……”
    在一問一答中,河麵上月亮的倒影往西移,隨著時間的流逝,客舍那邊的貓叫消失了。奴仆們回屋拿衣裳,商量著去河下遊洗澡,隋良不跟他們同行,半道拐了過來,聽到說話聲,他走到河邊坐下。
    小崽困了,他打個哈欠,歪頭趴在他娘的腿上,餘光瞟到河麵,喃喃說:“月亮不見了,被猴子撈走了。”
    “走了,我們回去睡覺了。”隋玉抱起他,下一瞬又被趙西平接過去。
    貓官終於得以解放,它落地抖抖毛,人都走了,它跳上石頭仔仔細細舔毛。
    月亮又從雲層裏出來,在河麵灑下魚鱗般的碎金子,貓官獨坐河邊,舔毛舔到深更半夜。
    夜幕在不知不覺中消退,朝霞的亮光越擴越大,雞鳴四起,幹活的奴仆和幫工醒了。
    “咦,貓官怎麽睡在河邊?”甘大挑水路過。
    雞群飛落,它們咯咯叫著去河邊喝水,一隻紅冠大公雞走到石頭邊啄貓一口,貓官抖抖耳朵,動都沒動一下。
    早起的鏢師路過,見貓在雞群裏安睡,他吆喝一聲,貓官動了動,貓頭紮進胯裏繼續睡。
    “昨夜當賊去了?睡這麽死。”鏢師走了。
    太陽升起,石頭上曬出一星半點的熱意,雞群走了,駱駝又來河邊喝水,它們踢踢踏踏從貓身邊走過。
    “嘻嘻,它還在睡。”阿水笑。
    花妞撿根樹枝,她戳了戳貓耳朵,細聲細氣地說:“貓官,起床了。”
    一點動靜也沒有,要不是貓肚子還在起伏,阿水還以為它死了。
    為了看貓睡覺,幾個小孩把擊鼓的活動都停了,齊齊坐在樹蔭下守著,不讓壞心眼的大人打擾它。
    日上三竿,太陽曬得人出汗,貓官總算睡飽了,它伸個懶腰站起來,打個大大的哈欠,一睜眼先去河邊喝水。
    “貓官,你餓不餓?我給你留飯了。”阿水遞出貓碗。
    “小孩,你們家大人呢?”古老三拎著一個羊肺和一包蜜餞從騾子上下來,“趙千戶在不在家?”
    “我爹不在家,他還沒回來。”小崽站起身,小大人似的招攬生意,“你要住宿嗎?我去喊我娘。”
    “行,你去找你娘,我不住宿,我來聘貓。”
    隋玉已經聽到聲了,她放下針線走出來,出門正好聽到最後一句話。
    “趙太太,我家住在定胡巷巷尾,昨晚聽動靜,你是不是把貓都抓走了?能不能讓我領一隻回家?”古老三遞出手裏的東西,笑著說:“我不白要,帶聘禮了。”
    隋玉笑了,著實有意思,她接過東西遞給阿水,說:“我領你過去看看。”
    五十二隻貓都栓在空客舍,早上喂過,它們的情緒平複許多,但看人進來,還是一副要咬死人的架勢。
    古老三一眼看見那隻大黃貓,大黃貓也認出他,人靠近時,它喵喵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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