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不請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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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良狐疑地盯他姐夫幾眼,挨了一眼瞪,他立馬告狀說:“小崽,你看見了?你爹瞪我,這可不能再說我撒謊了。”
小崽支吾兩聲,他撿起落在地上的麥穗,紅著臉小聲說:“我沒看見。”
隋良氣得揚起巴掌要揍他,真是傷人心啊,舅舅再好也比不上親爹。
趙西平心裏舒爽,麵上卻不露聲色,他從地邊拿起草帽戴上,大步走進麥地,將一小捆一小捆的麥子抱放在一起,打捆後用木叉挑放在地壟上。
他下值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在地裏又忙活半個時辰,天越發熱了,太陽曬得人眼暈,隋玉和隋良彎腰割麥,熱得汗水倒流。
隋玉直起身,她以手遮額看看太陽的方向,雖然離正午還早,但她不想再在地裏挨曬,反正又不是真正的農忙,地裏的麥子不急著收割,她也不盯著這二畝地吃飯,多耗幾天不耽誤什麽。
“該回去了。”隋玉拿著彎鐮走上地壟,說:“良哥兒,不割了,我們回去了。”
小崽坐在麥捆後麵的半尺陰影下,聞言一躍而起,嚷嚷說:“娘,地裏好熱。”
“是啊,好熱。”隋玉摸摸他的頭,說:“我們這就回去,下午不熱了再下地。”
“還來啊?”小崽不情願。
“來,不割麥子,我們吃什麽。”見趙西平和隋良都過來了,隋玉拉著小崽踩著地壟往地埂上走。
麥捆放在地裏會有男仆牽駱駝來運回去,隋玉跟趙西平不用再操心善後的事,來的時候分兩波來,回去的時候一道回。
駱駝在河邊吃草,放羊的小孩在河邊洗手,他旁邊堆著一小捆柴,柴捆上還放著糞籃子,隋良對這一幕太眼熟了,他跟小崽說他也放過羊撿過柴。
小崽被趙西平舉上駱駝背,走遠了,他還回頭看去撿駱駝糞的小孩。
駱駝沒有進城,繞過西城門直接拐上小道往城北跑,城外是莊稼地,路旁的樹下坐著小孩,小小孩坐在筐裏,大小孩坐在筐邊剝黃豆,見駱駝過來,姐弟二人齊齊抬頭望著。
地裏割黃豆的農婦直起身看一眼,擦著汗說:“大丫頭,水還有沒有?”
“有,娘,我給你送去。”
小崽扭頭盯著看,趙西平按住他的頭轉動一下,說:“看前麵。”
小崽咂咂嘴,嘀嘀咕咕幾句。
回到客舍,隋玉跳下駱駝,她感歎說:“還好我們有番家業,孩子不用吃種地的苦。”
趙西平點頭,萬幸他掙得軍功為她銷去奴籍,不然苦日子沒有盡頭。
坐在陰涼地歇歇,身上的汗幹了,午飯也好了。
飯碗剛丟下,來了個商隊,隋玉去安頓客商,收了錢,她回屋午睡。
一覺睡醒,日頭已經偏西,日頭也沒有晌午那會兒毒辣,可以下地幹活了。
“小崽,醒醒。”隋玉晃醒懷裏的孩子,問:“你還下地割麥子嗎?”
一聽這話,剛睜開的眼睛又閉上了,趙小崽陷入裝睡的狀態。
隋玉笑一聲,她穿鞋下地,說:“不去算了,明早你再跟我一起去,待會兒自己起來啊,我跟你爹和你舅舅走了。”
小崽哼唧著睜開眼,他趴在枕頭上深吸一口氣,聽到腳步聲出去了,又大喊一聲:“娘,你等等我。”
趙西平和隋良早就睡醒了,二人坐在陰涼地聽客商說話,見隋玉跟小崽出來,趙西平踢小舅子一下,示意他去河邊牽駱駝。
“小崽還下地啊?”老牛叔問。
隋玉看向小崽,他點了點頭,說:“我去割麥子給你們做大饅頭吃。”
“行行行,那我們等著了。”老牛叔笑。
上午割的麥子已經拉回來曬在客舍外的空地上了,花妞拿根棍子坐在一旁驅趕雞群,目送主家四口人離開,她低頭歎一聲,真羨慕小崽啊,他隻在春天撒下幾把麥種,一家人都當個大事對待,麥子成熟了,全家人願意哄著他下地割麥,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有人記掛在心上。
二畝麥子四個人忙活了六天,最先拉回來的麥子早就曬幹了,趙西平不知從誰家借來個石碾子,不當值的時候,他用駱駝拉著石碾子碾麥子,先碾後抖再揚麥,每一個步驟都是他親力親為。
麥稈堆起來了,麥粒裝袋了,小崽站在四袋麥粒旁邊,心裏的成就感快要溢出來。
趙西平牽來駱駝,說:“去喊你娘,讓你舅舅提兩個壇子,我們先去磨兩壇麵回來蒸饅頭。”
小崽不懂麥子變成麵的過程,也聽不懂他爹的話,但不耽誤他肆意炫耀,去找他舅舅的路上,他見人就叨叨。
阿水也不知道麥子怎麽變成麵粉,她聞訊跑來,拉著隋玉的手說:“嫂嫂,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行嗎?”
“那你再去牽頭駱駝。”隋良說。
阿水“哎”一聲,一溜煙跑了。
隋玉張了張嘴,想說阻攔的話又開不了口,趙西平是打算去軍屯借用磨盤,阿水不太方便過去,小姑娘萬一聽到什麽閑言碎語,出什麽事了,她可擔不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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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老牛叔一趟,老牛叔一聽阿水要跟她去軍屯,他立馬擺手,說:“我喊她回來給我洗頭,軍屯去不得,我怕遇到熟人。”
“我也是這樣想的。”隋玉說。
老牛叔從東側門出去,及時喊住牽著駱駝要離開的阿水,說:“你要去哪兒?回來給我洗個頭。”
“你前天才洗的,今天不洗,我要跟我嫂嫂出去玩。”阿水不聽,她騎上駱駝跑了。
“哎!”老牛叔追了兩步,回頭想找隋玉,發現她已經從西側門出去了。
趙西平已經看見阿水了,他跟隋玉說:“沒事,我們不回軍屯,去小米住的那個屯磨麵。”
隋良在一旁默默聽著,他看明白幾個人之間的未盡之語,不提他都忘了阿水不是老牛叔親生的。
“姐,老牛叔以後不會再回軍屯了是吧?”他小心翼翼地問,“阿水要是知道……她肯定很傷心。”
“那就不讓她知道。”隋玉說。
前兩年,老牛叔是打算把軍屯的房子留給阿水,阿水現在大一些了,他改變主意了,不打算再要軍屯的房子,就怕阿水受不了風言風語。他決定瞞著她,不讓她知道她娘的事。老頭前些日子還在跟趙西平說想把軍屯的房子還給官府,以後他就帶著阿水住在客舍不回去了。
阿水過來了,隋玉和隋良齊齊閉嘴。
“嫂嫂,我們要去哪兒?回軍屯嗎?”阿水問,“我記得我爹在軍屯還有房子,我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不記得就算了,反正你們父女倆也不會回去住。”隋玉開口,說:“我們去西城門附近的民屯,小崽姑姑住在那裏。”
幾個人先去找趙小米,趙小米領著他們去找磨盤磨麥子,她打發阿寧去跟小崽玩,她跟隋玉站在一旁嘮嗑。
趙西平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磨麵,這個要來插一手,那個也要來推一下,掃個麥殼,兩個小的都要動手,他一會兒推磨一會兒抱孩子,一袋麥子磨了半天,還累得不得了。
麥子磨成麵粉,趙西平的任務完成了,隋玉接下後續的任務,她帶著小崽和麵揉麵發麵,從麵粉變成饅頭,小崽參與了每一個步驟。
來之不易的饅頭吃進嘴裏,小崽嚼得仔細,他捧著大饅頭感歎:“真好吃啊。”
隋玉喂他一坨雞蛋,他搖頭,什麽菜都不吃,就要空口吃白饅頭。
“真好吃啊,甜甜的。”他又說一遍。
“嗯,你種的麥好。”隋玉忍笑誇一句,“我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饅頭。”
小崽滿足了,他美滋滋地笑。
趙西平看他一眼,又從盆裏拿個饅頭,饅頭掰開塞上酸菜雞蛋肉沫,他一口咬掉一半。
小崽吃大半個饅頭就飽了,接下來,他就捧著臉看他爹吃飯,一個又一個饅頭進肚,他又滿足又驚訝。
“爹,饅頭很好吃是吧?”他問。
趙西平點頭,“嗯,好吃。”
“我明年還跟你一起種麥子,給你和娘,還有舅舅,還有姑姑,蒸好多好多饅頭吃。”他大聲說。
趙西平手上的饅頭又吃光了,他喝口稀粥,緩了緩,在兒子期待的眼神中,又拿個饅頭。
隋玉覺得好笑,她支著下巴說:“你別吃撐了啊。”
小崽溜下椅子,他摸了摸他爹的肚子,說:“鼓的。”
“我吃完這個就不吃了。”趙西平伸手搭著孩子的肩,說:“這是我兒子親手種的麥子磨的麵做的饅頭,我要多吃點。”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小崽有些害羞,他捂著臉咧嘴笑,高興得要飛起來了。
一袋麥子磨了兩壇麵,兩壇麵讓隋玉一家四口吃過一個秋收,麵壇子空了,秋收結束,天也涼了。
自從進了十月,雪山上就開始飄雪,洪池嶺上不適合再通行,商隊也就不再前行,入關的商隊多數留在敦煌。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今年入關的商隊似乎比去年少,到了十月底,隋玉的客舍還有三進是空置的,至於城內的民巷,至少有一半的房子沒租出去。
老禿又臊眉拉眼去城北打探情況,離得老遠,他就聽到了歡快的鼓點聲,客舍外沒幾個閑人,客商都走進茶舍尋樂子。
老禿瞅了一圈,沒看見隋玉的人影,他探頭探腦走進茶舍,一進去就聞到油茶香,屋裏燒著油盞,比屋外還亮堂。
“老叔,買棗子不買?”坐在門口的小販問。
老禿擺擺手,粗著嗓子問:“玉掌櫃還允許你們進茶舍賣貨?”
“我交錢了,二十個銅子就能進來待一天,你還沒交錢吧?”說著,小販衝小喜招手,“新來了個客人。”
老禿暗罵聲狗腿子,他慶幸身上帶了錢,數出二十個銅子遞過去,他選個位置落座。
腰鼓表演到了尾聲,一個瞎眼老頭被扶了上去,老禿剛嗤一聲,就聽茶舍裏響起清脆的鳥鳴,接著又是蛐蛐的叫聲,他大驚,這動靜竟是瞎眼老頭鬧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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