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龍共虎,應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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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幼安顯然低估了他那句與爾同銷萬古愁的威力,在滿堂喝彩聲中他摟著呆若木雞的牛龍兒離開大堂,這跛腿少年最後那仰頭甩袖轉身而去的風姿神韻就像是一柄無形的劍,猛烈而飄逸的戳穿了這場上巳節寶船詩宴繁花般的虛殼。
    來到甲板之上的趙幼安輕呼一口氣,他擦了擦手心滲出的汗珠,可以想象閣樓內那位宋公子此時的臉色,他瞥了眼牛龍兒那挨了一巴掌的臉蛋,紅撲撲的浮腫一片,他戲謔的問道:“牛龍兒,一頭紮進花魁的胸脯裏是什麽滋味?”
    “唔。”牛龍兒歪著頭想想後吐出一個字來。
    “香。”
    趙幼安笑容燦爛的說道:“值了。”
    “安哥兒,我今天突然發現你有些......”牛龍兒那雙異色雙眸死死盯著趙幼安吐出兩個字來,“陌生。”
    趙幼安突然心頭一驚,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這兩個字撕開,剛才他在閣樓內斬獲的一點虛榮感蕩然無從,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問道:“你小子是不是被嚇傻了,我哪裏不一樣?”
    “我認識的安哥兒帶我去胡滿月家肉鋪偷豬蹄時,被胡家人發現拿著掃帚追的時候他跑的比我快,去康平坊教坊司偷看胡姬洗澡的時候,總是變著法子哄騙我蹲下,他先爬上教坊司外那棵老槐樹上去偷看。”胡滿月捂著有些生疼的臉頰,他看著趙幼安接著說道:“我認識的安哥兒,最喜歡拿些蒙汗藥將沾衣坊的家犬蒙倒,然後賣給從西域來的駝商換酒錢,最主要的是,我認識的安哥兒不要說是背詩,就是讓他認幾個字都會破口大罵,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識幾個字。”
    趙幼安聽完牛龍兒發自肺腑的感慨頓時覺得眼皮上跳心驚不止,他故作瀟灑的拍了拍牛龍兒的後腦勺笑罵道:“在你嘴裏我就是個偷雞摸狗的浪蕩子咯,那剛才把你救出來的是誰?”
    “所以說,”牛龍兒咧開嘴露出憨笑說道:“成親真的能讓一個人有這樣大的變化嗎,就是從你成親後才變的不對勁的,剛才他們要你作詩的時候我心裏就想完了完了,誰知道你藏了這麽一手,安哥兒,你告訴我,你那位朋友是誰啊,莫不是沾衣巷的老書匠宋瓷?”
    牛龍兒著實嚇了趙幼安一跳,他還以為自己心底的秘密被這個憨小子發現了,就當他要開口說話時,身後傳來一聲輕柔的聲音。
    “相公,我也想知道你那位朋友是誰?”
    朱婉兒笑意盈盈的站在身後,她看向趙幼安時一娉一笑之中滿是柔情,甲板之上春風輕拂,朱婉兒幾縷青絲遮在眼簾前,趙幼安伸手撩了撩那垂落的秀發笑道:“要想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誰,需要聽一個很漫長的故事。”
    “好呀。”朱婉兒笑著挽著趙幼安的胳膊,然後輕聲說道:“多長的故事我都能聽完,咱們的日子還長呢,你就慢慢講,我就一點一點聽。”
    趙幼安感受依偎在自己身側的朱婉兒身上飄來的陣陣清香,她柔聲的情話兒說的雖然有些生澀,但讓他心中生出一片暖意。
    “哎呀,相公送的香囊還在那位姐姐的雅間裏。”朱婉兒一拍額頭說道。
    “那我們再去喝杯茶?”趙幼安問道。
    “好啊,那位姐姐看見相公在大堂吟詩,也是對你讚不絕口呢,現在我倒是覺得相公在大理寺當個獄史,有些屈才了。”
    趙幼安看著一臉驕傲的朱婉兒頓時翻了個白眼,哪是我有才啊,分明是謫仙人的詩好。
    趙幼安和朱婉兒再上二層閣樓,牛龍兒並未跟著,趙幼安也寧願這小子在甲板上晃蕩,不要再和樓下那些非富即貴的公子哥有任何觸碰,尤其是那個被駁了麵子肯定對他們心懷怨念的範儀。
    曹劉氏再見趙幼安和朱婉兒,越發的熱情,她打發了煎茶的小仆,親自為這個詩宴露臉的小哥煮茶,看著這個豐潤美婦盤坐在銅爐前燒水,他頓時覺得受寵若驚。
    長安能有幾人讓金吾衛中郎將婦人為其煎茶?
    再說中郎將曹猛,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帶來的金吾衛兩人一組暗中保護那位耀眼的大唐明珠,在替換時其中一組少了一人,他急得在房間內來回踱步,臉上浮起一層怒意,吱喲一聲後所處雅間的門被推開,隋木郎推門而入。
    曹猛看著隋木郎沉聲問道:“找到了嗎?”
    “沒有。”隋木郎眼神慌亂的搖了搖頭,他一咬牙怒道:“黃虎這小子不知道上哪去了,知道他好賭,就連寶船船艙內的小賭坊我也去看了,他沒在哪裏。”
    “賭錢他是不會去的,我們所係責任重大,給他十個腦袋他也不敢在今天去貪賭。”曹猛眼神淩厲的分析道,他看著隋木郎說道:“你們八人加上我,隻有我們知道公主的行蹤,現在丟了一人,我覺得事情蹊蹺,你這樣,公主那邊我親自去,你帶著兩個兄弟再去找找他。”
    “諾。”隋木郎抱拳道。
    “若有情況,響箭為號。”曹猛囑咐完就整了整衣袍快步而出。
    在甲板之下第一層中,有一處敞亮的內艙,艙內擺著數十張桌,一些赤膊的水手躲在這裏呷酒賭錢,這些平日裏在生活在船上的水手都是寶船行至某處就招幾個來,他們大多是纖夫或者船底搖大漿的力工,有好多忍受不了船底苦悶的生活選擇逃走,也有許多為了船舶司開出的高額報酬選擇上船,所以這些人魚龍混雜,大多彼此都不認識。
    在一群水手擠在一起翻著牌九的時候,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一臉警惕的低頭穿過賭桌,他走到艙內一處堆放麻袋的角落,層層堆疊的麻袋上坐著一人,他看到這人後壓低聲音問道:“石霖?”
    麻袋上那人抬頭,正是先前在船艙下三層抹了三人脖子的石霖,隻見石霖麵色陰沉的問道:“趙塗是讓你將李玉瑤指給我,還是配合我一起刺殺?”
    這人凝聲說道:“趙塗大人隻是讓我為你指認哪個是李玉瑤,沒說我也要出手。”
    “吃裏扒外還想活命?”石霖譏笑著問道,他看了一眼此人鼓起的胸膛接著說道:“將身上的甲胄脫給我用。”
    “不脫”這人冷冷的瞪了一眼石霖,然後俯身湊到石霖耳邊說道:“我本就是趙大人安插在金吾衛的一顆釘子,談不上吃裏扒外。”
    說罷,這人將一個包裹丟給石霖,石霖打開一看,裏麵是一件帶血的銀色甲胄。
    “李玉瑤身邊有幾個人?”石霖又問。
    “兩個,其中一個是金吾衛中郎將。”這人低聲道,他看著石霖那雙凶狠的眼睛又補充道:“他們身上都帶著響箭,若是響箭響起,能趕過來六個。”
    “這六人包括你?”石霖好奇道。
    “包括我。”這人說道,他的一隻手始終藏在袖中,和石霖說話時盡量壓低聲音,還時不時警惕的看向那邊賭的如火如荼的水手們,隻聽這人接著說道:“所以你必須要快,不給那兩個人發響箭的機會。”
    “我的刀很快。”石霖自信的說道。
    “中郎將大人的刀也很快。”這人提醒道。
    “無妨。”石霖說道。
    “那你跟我走吧,李玉瑤我隻能在遠處指給你。”這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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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尾甲板上黑紗遮麵的高挑女子煢煢孑立,相比於船頭迎風而動,船尾則顯得冷寂不少,寶船徐徐前行,眼神清冷的女子遠眺望去,江河兩岸楊柳成排蒼鬱盎然,江麵之上一麵麵五色旌旗下排排龍舟齊頭並進,雖已駛出江岸許久,但擂鼓聲依舊可聞,再遠處,一艘白帆小船正向這邊緩緩而來。
    曹猛兩手插入袖中,在女子收回視線時悄聲走到跟前,女子聞聲轉頭,她冷冷的問了一句:“中郎將,今日也要攪擾我嗎?”
    “稟公主,負責護衛的金吾衛忽的少了一人,奴才覺得蹊蹺,所以過來公主身邊看看。”曹猛低聲說道。
    “曹猛,我昨日看了兵部呈上關於隴右的奏章,胡三思的折子裏說,現在隴右形勢極為嚴峻,三萬安西軍在隴右和幾個不安分守己的藩國對峙,可糧草輜重遲遲不能送過去,你也是為將之人,若你是薛神通,此時是何心境?”貴為大唐明月的麗珠公主檀口輕啟緩緩問道,她對護衛少一人這事毫不在意的忽略過去,直接拋出一個對曹猛來說,很難去回答的問題。
    曹猛將公主的話反複咀嚼了兩遍,然後沉聲應道:“我不是薛將軍,但我知道薛將軍是我帝國第一猛將,有他在隴右,相信是最為穩妥的。”
    李玉瑤冷冷的瞟了一眼曹猛,不再說話,看不清楚那張遮住的黑紗下是何表情。
    就當兩人沉寂之時,忽的李玉瑤遮麵的黑紗被一陣勁風吹落,正當李玉瑤伸手去挽紗之際,曹猛眼神淩厲滿眼戒備的看向身後。
    嗖的一陣聲響傳來,不知從何處有一物飛旋著刺向李玉瑤。
    曹猛臂膀蓄力猛然前探,袖中橫刀錚的劈出,將此物打落在地。
    那是一片黑色的瓷器碎片。
    一人低頭快步從不遠處而來。
    曹猛大喝一聲:“停步。”隨即掏出腰間響箭。
    這人抬頭與曹猛對視一眼,露出猙笑的麵容,他兩腿驟然用力,衣袍內似是有氣流滾動不止,他發力的雙腿後蹬,其力道之大將腳下船板踩的濺起條條木屑,隻見他整個人躍入空中,此時手中多了一柄薄而鋒的短刀。
    人在空中如蒼鷹撲兔,手中短刀向下掄出,一臂之力灌入刀身,劈出凶悍無比的一刀。
    這刀對準的是李玉瑤的頭顱。
    來人正是石霖。
    曹猛閃身擋在李玉瑤的身前,迎著那道寒光斬出一刀。
    刀對刀相碰,曹猛的衣袖被從天上向下劈出的一刀裹著的氣流瞬間撕爛,他握刀的手震的生疼,不等反應,石霖持刀的右手將刀拋出,右手握拳,直刺曹猛麵門。
    曹猛橫刀再劈,手腕一扭刀麵傾斜揮出,勢必要將這棄刀的右手斬下。
    石霖眼中詭色一閃,左手接刀,探出的拳頭急急收回,他右肩下沉,左手刀讓人匪夷的從下方抹出,刀勢如颯遝流星劃向曹猛身後。
    刀尖所向,還是李玉瑤。
    一刀比一刀狠辣。
    被一拳虛晃的曹猛心中一驚,抽刀擋向這刀法鬼魅又力道十足的一刀。
    兩刀再撞。
    石霖的刀尖僅距李玉瑤麵部幾寸而已,被曹猛直撩一刀擋下。
    兩人對視一眼,再出刀。
    石霖忽的向後一步避開曹猛勢大力沉的一記直劈,回身掄出一刀。
    刀影在空中劃出一刀絕美弧線。
    猩紅色鮮血飛濺而出,一顆頭顱滾落。
    早就在一旁伺機偷襲的一位金吾衛大漢頹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