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為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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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離後清冷太子他急了!
    沈晗霜和祝隱洲成婚三年後,皇帝將皇位傳給了祝隱洲。
    他自己還不到五十歲便早早地做了太上皇,讓祝隱洲在一十七歲這年登臨九五。
    太上皇還是平南王時,曾親眼看著自己的兄長祝清到了年逾四十時還是太子。
    或許祝清最初也曾有過許多雄心壯誌,想要大展宏圖,做出一番足以青史留名的功業。可即便太子已是一人之下的尊貴身份,也會受到各種掣肘,更遑論他們那位獨斷專行的父親多年來一直強硬地控製著祝清這位太子。
    而對於一位極具掌控欲的帝王來說,太子的雄心壯誌也可以是狼子野心。所以他們的父親常年不斷試探祝清,考驗祝清,最終還是將祝清逼得走上了起兵逼宮的那一步。
    他很了解祝隱洲的品行與秉性,清楚自己和祝隱洲絕不會走到父子反目的那一步。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的長子其實更適合坐在那個位置。
    不僅比祝尋更合適,也比他更合適。
    當年沈相看出祝清難當大任,有意助推那時的平南王即位,除了因為平南王仁德有為,還因為他的長子祝隱洲天資卓絕,德才俱佳,是可堪信重的帝王之材。
    祝隱洲定會是不遜於其父的明君這是朝臣們的共識,也是他這位父親的期盼。所以他願意早早讓祝隱洲放開手去將種種政事構想都落到實處,也毫不留戀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而比起當皇帝,他其實更想做好一位父親,彌補自己曾經缺位的那些責任。
    皇帝的責任,祝隱洲承擔得起,且能做得更好。但父親的身份,除了他自己以外,無人能代勞。
    是以父兄離世後,他坐在龍椅上穩住了混亂的局麵,以雷霆手段清算了陳相及其黨羽的累累罪行,處理了朝中亂局,又和沈相一起擔下朝中種種壓力,好讓祝隱洲可以更順利地推行律法改革,將新政逐步落實下去。
    而待到時機成熟,改革中的一應阻力被處理得差不多之後,他便退了下來,讓祝隱洲接過已經不那麽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擔子。
    新政改革非朝夕之功,即便是已經在位五年,他也還沒能讓朝廷內外徹底煥然一新。但接下來的路,便要由祝隱洲自己去走了。
    祝隱洲當年因為生母離世而性情大變,封閉自我,這是他這個父親多年來一直都無力挽回和彌補的事情。
    幸好,祝隱洲遇到了能讓他主動從往事桎梏中走出來的人,願意重新與人交心。即便那個人不是他這位父親,他也已經很是欣慰了。
    可造化弄人,他的次子祝尋也因為齊氏的細作身份與死訊而一夜之間再無少年意氣,變得和祝隱洲以前一樣沉默寡言,臉上少有笑意。
    他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但他無法安心地做著不問世事的太上皇。是以看著長子登基後,他便去了南境,將次子祝尋帶在自己麾下。
    朝廷有了更年輕更優秀的帝王,祝隱洲身側也已有想執手一生的心愛之人。他可以放下心來,親自教導
    祝尋軍中事務。
    祝尋一直想成為像他當年一樣的大將軍。所以他很早便讓祝尋進了軍營,和比他年長幾歲的林遠溪、林遠暉兩兄弟一起,在他們的父親鎮西將軍林尚麾下曆練。
    今後他可以不再假手於人,親自將祝尋培養成能獨當一麵,鎮守四方的大將軍。
    沒有人能代替母親的存在。但他希望自己身為父親能盡量彌補祝尋因為生母的變故而失去的某些東西,哪怕僅是一部分也好。
    並非每個人都能像祝隱洲那樣,有幸遇見自己的沈晗霜。家人留下的傷痛,或許隻有剩下的家人才能療愈。
    祝隱洲明白父親的種種考量,也知道祝尋雖然看似已經從齊氏的事情上緩了過來,還成熟了許多,但其實心結難解。
    父親和祝尋去了南境,他和沈晗霜從太子府搬進了宮城,成了並肩站在最高處的帝後,各自的肩上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自那以後,祝隱洲每日都有前朝的政務要處理。而雖然祝隱洲空置了後宮,也仍有許多事情讓沈晗霜忙碌不已。
    好在,宮外女學的事情早已理順了。沈晗霜不在女學時,餘南梔會細細梳理日常事務,有拿不準的事情時便會進宮去和沈晗霜一同商量。
    每年都有不少人來女學,科舉時也有越來越多的女子有了與男子同場競爭的能力。年複一年,朝中女官的數量逐漸多了起來。
    祝隱洲和沈晗霜在宮城裏多了一處新的家,身份也有所不同。但在人後,他們仍和之前一樣,隻是一對相愛的夫妻。
    他們常會在清晨時一起醒來。
    沈晗霜睜開眼時,總能看見祝隱洲正安靜地陪在自己身邊,用他們都很熟悉的親昵姿勢擁著她。
    白日裏,若其中一人暫時得空,便會帶著點心去看看對方,陪對方說會兒話,換換思緒,歇一歇。
    兩人都得閑時,他們總會屏退旁人,自在閑適地享受他們可以獨處的時光。
    而無論有多忙,祝隱洲和沈晗霜每日都會一起用晚膳。沈晗霜要沐浴時,祝隱洲還常會代勞,不讓沈晗霜自己動手。自然,最後是單純沐浴,還是會做些別的什麽,便看他們的興致如何了。
    夜深人靜時,兩人總會相擁著入眠。
    偶爾沈晗霜不覺得困,祝隱洲便會耐心地念話本給她聽,為她助眠。
    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的那種話本或是絕不能見人的那種話本,祝隱洲都能麵不改色地念給沈晗霜聽。沈晗霜也從最初的不自在,變得越來越習以為常了。
    偶爾不知不覺便被祝隱洲好聽的嗓音勾得浮想聯翩時,沈晗霜還會有意無意地誘著祝隱洲和自己複現話本中的某些旖旎描述。
    算上上回做夫妻,兩人成婚已有多年,但他們卻像是從來都不覺得膩似的。每每愛與欲交織時帶來的無可比擬的歡愉都會讓他們久久沉溺。
    沐浴時,入睡前,午歇後,看書時
    寢殿中,書房裏,湯泉中,馬車上
    夜裏纏
    綿常有,白日宣淫也並非沒有過。雖說從沒耽誤過正事,沈晗霜每次也都得了趣,且並不全都是祝隱洲主動的,可沈晗霜偶爾還是會忍不住覺得他們實在有些太過火了。
    暫且不說自己這個皇後是否還擔得起“優雅端莊”這幾個字,沈晗霜覺得祝隱洲在自己麵前時不僅早已與“清冷禁欲”這幾個字無關了他似是連正經人都不怎麽算得上了。
    從世子到太子,再到現在的皇帝,祝隱洲的身份越來越尊貴,他卻是越來越孟浪了。有時沈晗霜都覺得無言以對,但她其實並不認為這樣的變化有什麽不好,也總是會由著他,縱著他。
    鮮活的人各有各的模樣,而有所求才能有所得。
    無論如何,都比以前那個冷冰冰的完美模子更讓人覺得心裏熨帖,安穩。
    沈晗霜自問做不了誰的浮木,承擔不起救贖任何人的重任,無法將祝隱洲從灰暗的往事深淵中拉出來。但祝隱洲能主動掙脫那些沉重的枷鎖,重新穩步朝她走近,沈晗霜一直覺得很慶幸
    若非如此,他們或許早在和離那回便就此結束了所有關係。
    幸好,他們都在變得更勇敢,也更能和彼此坦誠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
    休沐時,祝隱洲和沈晗霜會一起回沈府,同沈晗霜的家人一起用飯、閑談。
    如今沈家人也成了祝隱洲的家人。在外時,他們是君臣。但在沈府時,他們便隻像尋常家人一樣相處。
    沈家的人原本一直隱隱擔憂祝隱洲會再次讓沈晗霜失望傷心。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見祝隱洲的確待沈晗霜很好,不僅事無巨細,麵麵俱到,在和沈晗霜有關的事上幾乎事事親力親為,還言出必行,隻要答應過沈晗霜的事,祝隱洲一定會盡己所能地做到。
    長久以來從旁看著,無人會說祝隱洲擔不得一句“良配”。
    見沈晗霜過得很好,沈家人心裏對祝隱洲的隔閡便也逐漸消散了。
    沈晗霜的父母離開得太早,他們這些剩下的家人不願見她再難過失意。他們在意沈晗霜,唯一的期待便也是盼著她能過得平安順遂,稱心如意。
    見他們夫妻恩愛和睦,不僅是沈家人,沈晗霜的外祖母也盼著他們能步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但他們都沒有開口提過催過,隻順其自然地等待著或許某一日便會到來的好消息。
    有官員上折子諫言,想讓新帝以皇嗣為重,卻因為深知祝隱洲的脾氣和他對皇後的偏愛,不敢貿然提出選秀的建議,更不敢明著催促帝後早日綿延子嗣。
    既然如此,祝隱洲便也當自己全然不知,沒讓這些話傳進沈晗霜的耳朵裏去。
    在上次成婚前,因那時沈晗霜才及笄,為了避免意外,不讓沈晗霜過早經曆生育的磨難,也讓她不必服用味苦的避子湯藥,祝隱洲尋了男子用的避子藥,自己服下。除非再服下解藥,否則他不會有孩子。
    祝隱洲那時原本想著,等再過幾年兩人再考慮要孩子的事。若沈晗霜不想要,那他們便不要孩子
    。他原本也不是為了子嗣才娶她為妻。
    後來祝隱洲才知道,因為一直對他和她之間的關係不安,沈晗霜其實一直在服用避子湯藥。
    兩人在重新結為夫妻之前便將此事說開了。再次成婚後,祝隱洲沒再讓沈晗霜服用苦藥,而是自己繼續用著男子用的避子藥。
    因為剛成婚時,沈晗霜仍在忙於女學的事,還要打理太子府的一應事務,雖然祝隱洲盡可能多地分擔了,但那時沈晗霜還在適應太子妃的身份,又難有長期的空閑,不是要孩子的好時候。
    後來沒那麽忙了,祝隱洲又登基為帝,沈晗霜成了皇後,比做太子妃時更忙了,也不適合要孩子。
    直到沈晗霜一十六歲這年,年輕的帝後已經很習慣自己當下的身份與責任,也能得心應手地處理自己每日麵對的種種事務。
    仔細考慮之後,沈晗霜覺得她和祝隱洲可以試著要一個孩子了。
    沈晗霜自幼便在家人們的愛與嗬護裏長大。即使父母離開得很早,他們留給她的那些無形卻珍貴無比的東西也長久地滋養著沈晗霜的心神。
    沈晗霜也希望能撫育一個自己的孩子,陪著這個孩子慢慢長大。但在做好準備成為一個母親之前,她不想不負責任地將那個孩子帶來世上。
    所以沈晗霜一直在做準備,想讓自己更成熟可靠一些,也想要為那個今後會來她身邊的孩子準備好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對恩愛情深的父母。
    年年歲歲,沈晗霜和祝隱洲之間的愛意曆久彌新,感情也愈發溫柔綿長。沈晗霜覺得,她和他的家裏已經可以準備迎來一個小娃娃了。
    沈晗霜和祝隱洲商量過之後,祝隱洲服下了那劑避子藥的解藥。
    他們開始期待那個不知何時會來他們身邊的孩子,卻都並不著急,仍然照常生活著。
    隻是他們都沒想到的是,沈晗霜不久之後便有了身孕。
    他們並未有意掩蓋消息,是以太醫進宮給沈晗霜診過脈後,此事很快便傳開了。
    朝中一眾為皇嗣著急的大臣們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原本也有所期待的沈家人卻是都不由得懸起了心。
    誰都知道,女子懷胎便是一隻腳邁進了鬼門關。旁人都感歎感情甚篤的帝後終於在成婚多年後即將誕育皇嗣,沈晗霜的家人們卻從得知這個消息開始便忍不住擔憂她。
    為了讓沈晗霜能好好養胎,祝隱洲很貼心地將她送回了沈府,離家裏人更近一些。他自己也離開宮城搬去了沈府,和沈晗霜一起住在她的明溪院中。
    祝隱洲每日都會和沈家人一起從沈府出發去上朝,忙完政事後便會趕回去陪著沈晗霜。
    餘南梔也決定,起碼在接下來的一年裏都不再讓沈晗霜操心女學那邊的事情,讓她能安心歇著,以免她累著了,出任何意外。
    明老夫人和明姝雪甫一得知沈晗霜懷有身孕的消息,便收拾了許多可能用得著的東西趕來了長安,也住在沈府,陪著沈晗霜養胎。
    多年來一直看顧著明老夫人身
    體的女醫方氏也一起來了長安。她曾助祝隱洲戒除了夢歡散的藥癮,是以比起太醫院,祝隱洲和沈晗霜其實都更信任女醫的醫術。
    好在女醫之前便曾長期幫著沈晗霜開方調養身子,沈晗霜懷孕時沒遭什麽罪,隻是偶爾會食欲不振,偶爾又會格外饞得厲害,像是怎麽都吃不飽似的。
    沈晗霜懷孕之後情緒起伏也變得大了許多。會因為一朵早開的石榴花便高興一整天,也會忽然沒來由地變得多愁善感,看著天邊的雲卷雲舒就落下淚來,怎麽都止不住。
    祝隱洲心疼極了,隻能盡可能多地陪著她,哄著她,悉心地照顧好她。
    幸好,除了這些以外,沈晗霜沒有其他難受的反應,一直安安穩穩的。
    但就連對沈晗霜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的女醫都沒想到,沈晗霜會在生產那日遭逢血崩的險境。
    那日祝隱洲一直守在沈晗霜身邊,還跟著進了產房。在沈府,自然不會有人說產房汙穢或是這於禮不合。
    沈晗霜生產時實在疼得厲害,一直攥著祝隱洲的手。祝隱洲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攥緊了,攥疼了。
    他們的女兒出生後,祝隱洲本以為最驚險的時候已經過去。可他還沒來得及放下心來幫疲憊的沈晗霜再擦擦額頭的汗,就聽見女醫語氣嚴肅地命人去將提前備好的止血湯藥端來。
    沈晗霜的兩位伯母原本陪在一旁,見狀也立即忙開了。
    沈晗霜渾身直出冷汗,臉色也霎時蒼白極了,原本正勉力含笑看向祝隱洲的眼神也明顯逐漸變得有些恍惚。
    漸漸地,無論祝隱洲怎麽喚她,沈晗霜都不受控地闔上了眸子,陷入了昏睡,怎麽都叫不醒。
    就在那短暫的一刻,祝隱洲的心都疼碎了。
    屋外的餘南梔聽女醫高聲說沈晗霜大出血時,便驟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餘南梔的母親便是在生下她後血崩而亡。她當即就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像是又變回了那個脆弱而無助的孩童。
    同樣等在屋外的明老夫人也幾乎站不住,渾身脫力,好在明姝雪及時扶了她一把。但明姝雪也好不到哪裏去,她雙眼通紅,眼淚順著臉頰無聲流個不停。
    明老夫人定了定神,讓明姝雪扶著自己進了產房。不親眼看著沈晗霜,她們實在連喘氣的心思都沒有。
    沈家的幾個男人也都坐不住了。在外時一個比一個官職高,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朝中重臣,這會兒卻都急得在院子裏不停踱步。
    唯獨沈相還麵色沉著,但他搭在膝上的雙手也不自覺攥成了拳。
    而沈晗霜闔上眸子後不久,生產時渾身的疼痛便都如潮水般退去。她像是陷入了一場柔軟而甜蜜的美夢。
    她見到了自己的娘親。
    沈晗霜已經很久不曾見到娘親了。但甫一見到,她還是下意識像兒時那樣,親昵地上前挽住娘親的手,賴在她身邊撒嬌。
    “娘親,您都好久沒來看我了。”
    溫柔的婦人抬起手撫了撫她的烏發,聲音裏裹著愛意
    “滿滿,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麽愛撒嬌。”
    “那不也還是您的女兒嘛我就算到了八十歲,也還是您的女兒。”沈晗霜笑著說道。
    沈晗霜的母親柔聲問她“我們滿滿今天也有了個女兒”
    “對,”沈晗霜點了點頭,有些遺憾,“我還沒來得及看看她,也不知道她像不像我。”
    “她肯定和你一樣漂亮。”沈晗霜的母親似是回憶起了什麽。
    “你從小就好看,是同齡的小娃娃裏最乖巧可人的,誰看了都喜歡。”
    沈晗霜眉眼微彎道“那她肯定也是個招人疼的娃娃。”
    “給她取名字了嗎”沈晗霜的母親問道。
    “取了,我和祝隱洲說好了,若是個女兒,就叫朝盈。”
    “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母女倆倚靠在一起,聊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沈晗霜想到了什麽,忽然問起“娘親,那個時候您冷嗎”
    被洪水衝走,生死一線時,您害怕嗎
    沈晗霜今日便覺得有些冷,也有些害怕。
    沈晗霜的母親輕輕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眼淚,溫和的聲音裏帶著眷戀“那個時候,有你爹爹陪在我身邊呢。”
    沈晗霜聽出來,娘親其實沒說不冷,也沒說不怕。
    “他今日也陪著我。”沈晗霜若有所思道。
    沈晗霜依戀地靠在娘親肩上,輕聲問道“您是來接我的嗎”
    “滿滿,你想跟我走嗎你爹爹這會兒應該正在擇菜呢,他今晚打算做你愛吃的蓮藕燉小排。”
    “我”沈晗霜欲言又止。
    沈晗霜的母親含笑問她“舍不得,對嗎”
    “嗯。”沈晗霜輕輕頷了頷首。
    舍不得祝隱洲,舍不得剛出生的女兒,舍不得在沈家和明家的親人,還有餘南梔這樣誌同道合的好友。
    她親手開辦的女學剛理順沒幾年,沈晗霜還想親眼看著女學走得更遠,帶來更多改變,也想親眼看著那些步入女學的女子走得更遠。
    她還有如此多的牽絆。
    可她也舍不得娘親和爹爹。
    沈晗霜的母親抬手抱著她,溫柔地說“那便回去吧,我隻是來看看你。”
    “看過了,放心了,我也該把好消息帶回去給你爹爹了。他若是知道自己當了外公,肯定很高興。”
    “那您和爹爹還會來看我嗎”沈晗霜忍不住追問道。
    “自然會,”沈晗霜的母親寬慰她道,“日升月落,你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時候,我們其實都會常去看你。”
    “不然怎麽我剛才一見著你,便認出我們家的滿滿來了”
    沈晗霜輕輕蹭了蹭娘親的肩頭,軟聲撒嬌道“那您和爹爹要更經常來看我才行。我很想您,也很想爹爹。”
    “好,我們答應你。”
    “您和爹爹還會來接我嗎”
    “會的,但要很久很久之後才會來,到時我們會接你回家。在那之前,你可以想念我們,但不許提前來找我們,別打擾我和你爹爹獨處。”
    沈晗霜失笑道aaado好,我記住了。來看完整章節”
    沈晗霜依依不舍地和母親道了別。
    她再緩緩睜開眼的時候,聞見了蓮藕燉小排的味道。
    “你終於醒了。”
    在她身側,有一個熟悉的人控製著力道擁著她,聲音如歎。
    聽見祝隱洲的聲音沙啞極了,沈晗霜心裏一緊,開口時的聲音也有些啞“你一直守在這裏嗎”
    她不知昏迷了多久。祝隱洲應一刻也不曾離開過。
    祝隱洲沒有答她的問題,隻是低聲說道“我想你了。”
    聲音哽咽,似是正艱難地壓抑著什麽。
    “我也想你了。”沈晗霜抬起仍有些無力的手臂回抱住祝隱洲,窩在他懷裏柔聲道。
    “很想很想。”
    祝隱洲靜靜地抱了她一會兒,隨即輕舒了一口氣,緩聲問她“餓了嗎”
    “嗯,有蓮藕燉小排嗎”
    “有,外祖母親自燉的,說你應該想吃這個。”
    沈晗霜愛吃的菜不止這一道,但外祖母竟當真猜中了這個,就和夢裏娘親提過的一樣。
    沈晗霜有些意外“為什麽”
    “外祖母說你的口味和娘親很像,當年娘親生下你後,一醒來便說想吃她做的蓮藕燉小排。”
    沈晗霜笑盈盈地望著祝隱洲,“我沒力氣了,你喂我。”
    “好。”祝隱洲動作輕柔地幫她理了理散在鬢邊的烏發,順著她的話道。
    即便沈晗霜不說,祝隱洲也不會讓她親自做什麽。
    祝隱洲端來一直放在旁邊溫著的湯碗,慢慢扶著沈晗霜稍微坐起來了些。他先用勺子喂她喝了幾口熱湯,才將已經剔骨的肉和大小適中的蓮藕塊喂到她嘴邊。
    沈晗霜生完孩子又昏睡了許久,確實餓了,慢慢將一整碗蓮藕燉小排都吃完了。
    之後,祝隱洲走出屋子,請女醫再來看過一次沈晗霜,讓屋外一直放心不下的眾人終於能鬆一口氣之後,他便一直安靜地陪著沈晗霜,喂她喝水,抱女兒來給她看,幫她擦淚,又溫柔地哄著她睡去。
    對於她產女後血崩時的驚險,祝隱洲什麽都沒和沈晗霜說。
    他不願,也不敢回想那時的場景。
    祝隱洲眼睜睜地看著沈晗霜在自己懷裏闔上了眸子,臉色越來越慘白,呼吸也變得越來越輕,好似有什麽想就此將沈晗霜從他身邊奪走。
    可祝隱洲卻什麽都做不了。
    將藥喂下去後,聽女醫說血終於止住了時,祝隱洲被攥得皺成一團的心髒也沒能恢複原樣。
    即便終於守到了沈晗霜重新醒過來,祝隱洲心底也並無半分如釋重負的感覺。那根脆弱不堪的弦一直緊緊地繃著,將祝隱洲的整顆心都切割得四分五裂。
    他太無
    能了。
    他不該,不該讓沈晗霜陷入那樣的險境。
    自己的妻子在生死關頭時,除了紅著眼睛淚流不止地求女醫救救她,求女醫幫自己將她留住以外,他什麽都做不了。
    自從母親離開以後,祝隱洲從未有過那樣無助而恐慌的時刻。
    比多年前得知沈晗霜想與自己和離時的感受更甚。
    他從不敢想,自己會有徹底失去她的那一刻。
    不是被她永遠留在身後,也不是無法再牽她的手,無法再擁抱她,親吻她,和她相愛。
    而是世上再也沒有沈晗霜這個人。天涯海角,他再也找不回她。
    僅是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祝隱洲的心口便疼得厲害,讓他喘不過氣來。
    直到他們的女兒朝盈滿月,祝隱洲都沒能從沈晗霜生產那日的危急中緩過神來。他每日都盡可能寸步不離地守著沈晗霜,一眼看不見便心慌不已。
    夜裏擁著她時,祝隱洲也久久都不願,也不敢閉眼。他唯恐自己一闔上眸子,沈晗霜便會再次離他那麽遠,遠得似乎無論他做什麽,都無法將她留住。
    見祝隱洲每日都如同驚弓之鳥般守著自己,沈晗霜很心疼,卻不知該如何讓他回過神來。
    聽女醫說過當時的場景,沈晗霜也知道那日的情況很凶險,她隻差一點便沒能醒過來。
    但那日的情況是無法提前規避的意外,並非是祝隱洲的錯。
    沈晗霜要他的愛和在意,卻不想要他的負罪感。
    所以在朝盈的滿月禮那日,沈晗霜讓祝隱洲抱著朝盈,自己輕輕倚靠在他身側,柔聲同祝隱洲說道“生朝盈那日,我看見娘親了。”
    “她說很久之後才會來接我。在那之前,你得好好陪著我,好嗎”
    我不會早早離開。
    你不要害怕。
    祝隱洲眼眶微熱,喉間發堵,他聲音艱澀道“好。”
    沈晗霜踮起腳,輕輕在祝隱洲唇上落下一吻,“我們帶朝盈出去吧,祖父和外祖母他們肯定都等急了。”
    娘親說得對,沈晗霜和祝隱洲的女兒果然粉雕玉琢的,特別可愛,沒人不喜歡。每日都有很多長輩等著想見見她,逗逗她。
    “好。”
    “你過會兒要和祖父說朝盈的事嗎”沈晗霜邊走邊問。
    祝隱洲垂眸看著與沈晗霜有幾分相似的女兒“對,今日朝盈滿月,正適合說此事。”
    “祖父會支持我們的。”沈晗霜語氣輕快道。
    無論她多少歲了,祖父都總會無條件支持她,做她最可靠的後盾。這是家人給沈晗霜帶來的底氣與無需質疑的信任。
    朝盈的滿月禮辦得很盛大,很多人都給沈晗霜和她的女兒準備了禮物。
    而沈晗霜的外祖母和明姝雪將朝盈抱去逗哄時,祝隱洲和沈相單獨到了別處。
    沈相和祝隱洲一樣,從未遺忘過沈晗霜生產那日的驚險。但有些話,他不能不說。
    祝隱洲似是早有所覺,沈相還未開口,他便先聲音沉穩道“祖父,您放心,朝盈是我和晗霜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他不會再讓沈晗霜經受生育的疼痛與危險。
    他們有這一個孩子就夠了。朝盈是沈晗霜冒著生命危險生下的女兒,祝隱洲和沈晗霜會悉心養育她。
    “但朝中”沈相欲言又止。
    再多再美好的期盼,在生死一線的危險中都不起作用。沈相是沈晗霜的祖父,自然不願讓沈晗霜再去鬼門關走一回。
    但祝隱洲是皇帝,他需要一個能擔當大任的太子。若沈晗霜不再生育,祝隱洲也繼續空置後宮,光是朝野內外的議論便會將沈晗霜這個皇後架到火上烤。
    “祖父,朝盈會是唯一的皇女。”祝隱洲語帶深意道。
    聞言,沈相意識到了什麽,心神俱震。
    “我和晗霜不需要太子,”祝隱洲將話言明,“朝盈不會遜於任何兒郎。”
    既然朝中已經有女官了,那為何不能有女帝
    不需要再生一個兒子,他和沈晗霜的女兒便能坐得穩那把龍椅。
    沈相心中思緒百轉,理智道“但這定會招致很多阻力。”
    當初太上皇開始任命女官時,朝野內外便曾有過許多反對意見。若是想扶女帝即位,朝中恐怕隻會更亂。
    “我會替朝盈掃清障礙。”祝隱洲沉著而篤定道。
    就像當初父皇幫他清理了陳相及其黨羽一樣,祝隱洲也會為朝盈將登上帝位的路鋪平。
    沈相“若朝盈長大後無意於此,又該如何”
    朝盈才剛滿月,祝隱洲卻已經打算到了那麽遠的事情。沈相仍有些擔憂。
    祝隱洲忽然笑了笑,溫聲道“自然不會勉強她。”
    若他逼著女兒做違心的事,沈晗霜頭一個便不會答應。況且祝隱洲也並非是獨斷獨行的父親。
    他想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沈晗霜,給他們的女兒,但從未想過要把什麽強加到她們身上。
    “若她不願意,那便再從宗室中擇選可以擔當大任的人便是,不拘男女。若是宗室中找不到可堪信重的人,便再從別處找,總能找到願意且有能力坐在那個位置的人。”
    他和沈晗霜都希望他們的孩子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若朝盈願意高坐廟堂之上,擔起家國天下的責任,祝隱洲和沈晗霜自會悉心培養她成為稱職的女帝,盡全力為她掃平障礙。
    若朝盈更想選擇其他的人生道路,他們也會為她創造好所有需要的條件,讓她可以毫無顧慮地去體會,去經曆。
    為人父母後,祝隱洲和沈晗霜有自己的責任,卻不會越過那條應有的界線。再多的愛也不該是負擔和枷鎖。他們絕不想將朝盈養成手中的提線木偶。
    他們會盡可能地讓朝盈有更多的選擇餘地和自由,卻不會從旁幹涉,更不會替她決定將來要走的道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們不想被人決定,也不想替人決定。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