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明述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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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離後清冷太子他急了!
    沈晗霜第二次嫁給祝隱洲時,是明述柏背著她,將她送出了家門。
    後來沈晗霜再回明家看望家人時,明述柏總在外為生意忙碌。他不再有意無意地為了沈晗霜放下所有事情趕回去。
    其實無論如何,他都仍是她的家人,完全有合適的身份可以去見她,但明述柏知道,自己仍存著已不該有的私心。
    他還不知那份私心何時才會消散,是以明述柏隻能盡量主動減少見到沈晗霜的次數。
    即便他其實很舍不得,其實很想念她。
    幾年後,新帝登基那日,明述柏遠在西南,但他不忘遙遙對著長安所在的方向恭敬地行了周全的跪禮。
    不是對皇帝,而是對皇後。
    從那日起,他和她之間便又多了一道不能逾越的身份天塹。
    明述柏如此告誡自己。
    自那以後,明述柏便更少待在洛陽了。他專注於天南海北地經營著明家的生意,不斷擴大明家在各地的生意規模。
    身為皇後,沈晗霜或許會有一些身不由己的時刻。但沈家的權和明家的錢,會一直是她的底牌。
    見明述柏已經能擔得起明家家主的責任,明懷庭便逐漸退了下來,放心地將明家交到了明述柏手裏,自己則數月陪伴在母親身邊,數月去江南,和他的前妻,也就是明述柏的母親共處。
    明姝雪也忙著她自己的藥材生意。為了收購藥材,明姝雪經常需要親自去各地奔忙。有時兩兄妹還能在外地碰上。
    而每次遇見明述柏時,明姝雪都覺得,兄長的人雖然在這裏,也每日都過得很是充實忙碌,但他的心其實一直留在了遠在洛陽的家裏。
    雖然他想念的那個人已經有了新的家,身旁也已有愛人相伴。
    而明述柏得空時,也更常待在江南陪母親。
    因為隻要回到洛陽,他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沈晗霜。洛陽城裏實在有太多他們共同的回憶。
    明述柏甚至還記得多年前,沈晗霜的父母帶著尚在繈褓中的她回到明家時的場景。
    那時還不會說話的沈晗霜絲毫不怕生,無論誰抱著她,她都會笑嗬嗬地睜大眼睛和人對視,偶爾還會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朝你晃晃,可愛極了。
    從那日起,明述柏便多了一個實在乖巧愛笑,很招人疼的妹妹。
    明述柏比沈晗霜大四歲,那時已經記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明述柏看著軟軟糯糯的小娃娃,便想好好保護她,讓她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能一直那樣無憂無慮地笑著。
    隻是誰都沒想到,意外和厄運會來得那樣突然沈晗霜在五歲那年失去了她的父母。
    自己分明也很難過,可沈晗霜卻極少表露出來,還會反過來乖巧懂事地安慰家人。
    但明述柏知道,沈晗霜其實會在無人時躲在明溪院的角落裏流眼淚,也會悄悄去她父母的院子裏坐著,安靜地出神,獨自待很久。
    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像是一
    夜之間便長大了。
    生死是大事,明述柏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沈晗霜,隻能想盡了法子哄她開心。
    但有一回,明述柏將沈晗霜帶著出去玩,結果沈晗霜跑出了汗,受了涼,病了一場。
    病得暈暈乎乎,意識不清時,沈晗霜一直呢喃著,用哭腔喚著“爹爹”和“娘親”,任誰聽了都心疼不已。不僅是明老夫人,就連明懷庭也幾度紅了眼眶。
    而除了心疼,一直守在沈晗霜身邊的明述柏心底還沉甸甸地壓著很多自責與愧疚。
    祖母和父親幾次讓他回去休息,但除了去過一趟佛堂以外,明述柏一刻也不願離開,他隻想好好守著沈晗霜。
    看著黑漆漆的湯藥一碗接著一碗被喂進去,明述柏焦急不已地盼著沈晗霜能快些好起來。聽見沈晗霜睡著時不安地喚著“爹爹”和“娘親”,明述柏還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場。
    也是自那時開始,明述柏暗下決心,想學著變得更加沉穩可靠。
    他不想隻是在年紀上足夠當沈晗霜的哥哥,而想真的成為沈晗霜可以依靠的人。
    所以他不僅在書院裏更加用心刻苦地念書,還跟在父親身邊學著各種可以學的事物,想讓自己盡可能快地成長起來。
    沈晗霜七歲那年,從長街上領回家一個瘦弱的小姑娘。
    明述柏也是聽父親說起,才知道當時是那個雜耍班子想逼著才二歲的小姑娘鑽火圈吸引客人。
    沈晗霜看見她被嚇得渾身顫抖卻還是被逼著走到了火圈前,便請明述柏的父親,也就是她的舅舅,幫忙給小姑娘贖了身,又用一串糖葫蘆哄著被火圈嚇哭的小姑娘跟著她一起回了明家。
    從那日起,明述柏便多了一個妹妹,明姝雪。他想保護的人也多了一個。
    明姝雪和他們兩個一樣,都很喜歡祖母做的蓮藕燉小排,每次都能吃很大一碗。不僅因為味道很好,還因為這是她來明家的第一晚時吃到的第一道菜。
    明述柏總會細心地先幫她們將小排剔去骨頭,還會提前幫她們備好洗淨切好的甜果,讓她們能吃得心滿意足,再手牽著手一起去玩。
    明述柏早早便明確自己誌在經商,但他很喜歡詩文,是以兩個妹妹一道玩耍時,明述柏總會一麵安靜地看書,一麵守著她們,以免出任何意外。
    沈晗霜和明姝雪還都喜歡吃清甜的蓮子。每到出蓮蓬的季節,明述柏都會幫她們剝很多蓮子,等她們玩累了便能吃到現成的。
    但偶爾明述柏也會起玩心,故意留著其中幾顆蓮子的蓮心,讓沈晗霜和明姝雪在不經意間吃到苦味,逗她們皺著眉頭控訴他,“要挾”他剝更多蓮子同她們“賠罪”。
    秋冬時,沈晗霜和明姝雪若在院子裏玩,明述柏總會帶著她們的披風搭在一旁。隻要起風了,他便會溫聲叫兩個妹妹係上披風,換去避風處玩兒,以防她們染了風寒。
    就這麽一日一日地陪著,守著,明述柏的兩個妹妹都慢慢地長大了。他也開始逐漸接觸家裏的生意,成了掌櫃們口中的“少
    東家”。
    漂亮的新衣或是剛上的話本,好看的飾物或是美味的點心,各種時興的新鮮物件無論什麽,明述柏一向都會備兩份,從不會厚此薄彼。
    無論是否有血緣關係,無論是否有著同樣的父母和姓氏,明述柏原本以為自己一直是同樣細致耐心地對待兩個妹妹。他盡己所能地做著能讓她們信任和依賴的兄長,用心保護她們,照顧她們。
    而他會察覺自己的心意,是因為沈晗霜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後,開始有別家的少年郎有意無意地找機會往沈晗霜麵前湊。
    就連一向獨來獨往,少與人親近的江既白都會暗自將視線遠遠地落在沈晗霜身上。
    江既白很少靠近沈晗霜,兩人也沒說過幾回話。可明述柏算是與江既白有些來往的人,他看得出來,江既白對沈晗霜的在意比其他少年的都要深。除了他的母親和認真苦讀參與科考之外,江既白在乎的似乎隻有沈晗霜。
    有時明述柏都會覺得那樣的在意深重得讓他心驚
    去長安赴考的前一晚,江既白在明府外的一處暗巷中無聲站了整夜。
    那日明述柏聽人來稟報在明府外發現了江既白的蹤跡時其實並不意外。他早已猜到江既白或許會在離開洛陽之前來見沈晗霜,或許還會對她說出那些明述柏沒有立場說的情意。
    但明述柏沒想到的是,江既白在深暗的窄巷中站至天光大亮,卻沒有走到明府門前來,也沒有讓人去向沈晗霜通傳。
    就好像他不是為了沈晗霜而來。
    但明述柏和江既白都很清楚,江既白並非不想見沈晗霜。更多的,是不能。
    他還沒能讓母親過上安穩的生活,不能就這樣滿身重負地走向沈晗霜,也不願將本該順遂一生的她拽入汙濁的泥淖中。
    明述柏想,等江既白科舉考中,有能力護住他的母親和沈晗霜時,江既白應該會從那條深暗的窄巷中走出來,走向沈晗霜。
    而沈晗霜會對像江既白那樣的男子心動嗎
    或許會的。
    明述柏忍不住猜測道。
    可陪著沈晗霜長大,看過她或笑或淚的無數模樣,熟知她的所有脾性與喜好的人,與她彼此信任的人,分明是他。
    也是在那時,明述柏才發現,除了不願讓別家的混小子離沈晗霜太近、覬覦他的妹妹以外,自己心底竟還生出了些許不能宣之於口的妄念他希望沈晗霜身邊永遠不會有別的少年,隻有他一個。
    擁有了與沈晗霜共同經曆的過往還不夠,他忍不住想要窺探並占有沈晗霜的未來。
    但這樣的心思,明述柏麵對明姝雪時並沒有。
    發現自己的心思後,明述柏猶豫過,掙紮過,卻無法改變什麽。因為在他察覺自己情竇初開之前,沈晗霜的身影就早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心底。
    而他會心悅於沈晗霜,實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她那樣好,像是這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化身,讓人忍不住被她吸引,想要朝她趨近。
    明
    述柏曾問過自己的娘親,他能否不讓沈晗霜被別的人娶走,他又能不能喜歡沈晗霜
    不是有很多表哥娶表妹的例子嗎明述柏知道,父親的故友和他的妻子就是這樣。
    當時明述柏的娘親說他可以喜歡沈晗霜,也可以娶她,但並非這世上所有的表妹都得嫁給她自己的表哥。娘親同他說得很明白,這件事要看沈晗霜的心意才行。
    明述柏本也不覺得沈晗霜理所當然應該嫁給自己。她是那樣鮮活明媚的姑娘,做任何選擇都應該隻出於她的本心,而不是被任何人要求或是勉強、逼迫。
    當時沈晗霜還未及笄,明述柏也還沒有想得太遠,僅是知道自己可以喜歡沈晗霜,便足夠他懷揣著少年情意欣喜許久。
    隻是沈晗霜每年都有一半的時日會去長安沈家,明述柏舍不得見不到她,又不能就這麽跟過去。
    聽沈居閑說林遠暉常翻牆去見沈晗霜時,明述柏還曾暗自氣悶了許久。
    林遠暉自詡與沈晗霜自幼相識,但難道自己和沈晗霜不更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嗎如要論起來,沈晗霜肯定還是同自己更親近一些。
    這樣想著,明述柏便忍不住開始期待他和沈晗霜的未來。
    可是後來明述柏才知道,父親的故友在娶了他的表妹後,曾接連有過二個孩子,但他們的長子早早夭折,後麵的一子一女也都先天有缺。
    那位伯父和他的妻子都並無疾病,他們為此尋遍了世間名醫,還翻閱過許多類似的病案,卻發現情況與他們類似的夫妻,大多都血緣較為相近。
    並非所有表親通婚的夫妻都會生下先天有缺的孩子,可明述柏不敢去賭哪怕僅有一絲一毫的可能。
    孩子夭折或是先天有缺,對於母親來說都是莫大的傷痛,他怎麽舍得讓沈晗霜經曆那樣的痛苦
    明述柏曾想過,若他能和沈晗霜結為夫妻,他們可以不要孩子,僅是彼此陪伴著便可以好好地度過餘生。他想要的,本也隻是她和她的情意。
    但沈晗霜的心意沒有落在他身上。
    她嫁給了祝隱洲,成了世子妃。
    而二年後,沈晗霜與祝隱洲和離了,明述柏曾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可以說出心底的情意。
    但他其實一直都停留在家人的位置,寸步不能進。
    沈晗霜兩次成婚,都是和同一個人。
    而第一次,明述柏終於以兄長的身份背著她離開了明家,送她出嫁。
    她那樣聰慧,又已經開了情竅,或許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沈晗霜便已經洞察了那些他自以為掩藏得很好的卑劣心思
    她一直將他當做可以信賴的兄長,將他視為珍貴的家人,他卻無數次想要跨過那條界線,將她據為己有。
    在沈晗霜出嫁那日之後,明述柏便幾乎不敢再想起她。那些從未被說出口的話,明述柏也將它們徹底按在了心底。
    明述柏希望沈晗霜能看穿自己的心意,又怕她真的看穿一切。那既像是甜美的獎賞,又像是仁慈的懲
    罰。
    所以明述柏露怯了,他總是借著經商的由頭長期在外奔忙,很少再回到他和她一同長大的那個家。
    因為那些在漫長歲月中不知不覺變了模樣的情意,那個家於他來說早已不隻是家了。
    幾乎在那座府邸中的每個角落,都有上天曾慈悲賜予他的黃粱美夢。
    卻終究還是早已到了該夢醒的時刻。
    後來他從家書裏得知沈晗霜有了身孕,祖母和明姝雪都去了長安陪她養胎,明述柏卻不能跟去。
    無論這個時候有沒有表兄跟著過去看望的道理,明述柏跟去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因為他心裏有鬼。
    他無法說自己隻是純粹地以表兄的身份去看望沈晗霜。可更多的,他不能,也不該。
    送她從明家出嫁時他是她的兄長。自那以後,他便該一直都隻是她的兄長。
    她已經是別人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身份尊貴的一國之母,還即將迎來她和她丈夫的孩子,他萬不該繼續覬覦她。那是對她的信任和對這份多年珍貴親情的褻瀆。
    所以明述柏趕回洛陽後隻是周全地親自準備了許多沈晗霜或許用得上的東西,又在祖母和明姝雪出發去長安之前細細地叮囑了明姝雪許多,想讓她好好照顧沈晗霜。
    明姝雪自幼便格外在意沈晗霜,即便沒有明述柏,明姝雪也不會在與沈晗霜有關的事上有任何疏漏。但明述柏還是忍不住做了這些安排。
    祖母和明姝雪出發後,留在家中的明述柏心裏一直惴惴不安。
    女子懷孕和生產都是險事,容不得半點差錯。
    明述柏忍不住覺得洛陽離長安實在太遠。
    就像他離她,也實在太遠。
    到底放心不下,明述柏還是假借去外地的名義,暗中去了長安,親自留心著沈府的動向。
    他知道沈晗霜從宮城搬回了沈府養胎,住在她很是熟悉的明溪院中,身邊有祝隱洲和很多家人陪伴。
    一月接著一月,季節輪轉,明述柏隻是一直遠遠地住在一處客棧裏。沈府中沒有傳出任何消息,這便代表著沈晗霜一切都好,明述柏慢慢放下心來。
    直到沈晗霜快要生產了,明述柏才借著順路經過長安的名義,終於去了沈府。
    可剛隨著沈府管家走進府中不久,明述柏便聽見沈府的下人慌慌忙忙地喊“娘娘血崩了”
    明述柏的心霎時便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他匆忙趕了過去,和沈家人一起守在產房外的院子裏。
    他沒想到沈晗霜恰是在這一日生產。
    明述柏好似忽然就回到了很多年前,又回到了沈晗霜被他帶出府去遊玩,卻因此著了涼,染了風寒,病得意識不清,久久醒不過來的那回。
    但風寒與女子生產時大出血的險況實在不能比,是以明述柏心底不受控地湧出了數不清的恐慌。
    若是若是有任何不可挽回的意外發生
    他不敢想。
    被鮮血染紅的熱水一盆接著一盆被端出來,等在院子裏的每個人都心神緊繃。每個人都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卻也都忍不住因此而心慌不已。
    不知等了多久,女醫才終於走出屋子,說沈晗霜已經脫離險境,隻是她太累了,所以還沒醒過來。
    明述柏當時驟然鬆了半口氣,身形一晃,險些沒能站穩。
    是身旁的沈居閑及時扶了他一把,還聲音沙啞地歎了一聲“好在終於是過了這一劫。”
    “是啊,幸好”明述柏的聲音有些哽咽,沒能把話說完。
    後來夜深時,一直守在沈晗霜身邊的祝隱洲走出屋子,和仍在等消息的眾人說沈晗霜已經醒了,還慢慢吃完了一碗蓮藕燉小排時,明述柏依然心有餘悸。
    明述柏原以為自己多年來的執念深沉不可解。
    可那日他才發現,自己對沈晗霜求而不得的執念其實可以在轉瞬間消失
    因為在得知沈晗霜產女時遇險的那一刻,明述柏什麽都沒想,也什麽都不貪圖,他隻在心底將儒釋道都虔誠地求了無數遍,惟願她能平安。
    也是那一日,明述柏想起,在他看著沈晗霜慢慢長大的那些年裏,他心裏想的,並非是有朝一日要占有她,而是希望她今後能稱心如意地度過漫長的一生。
    而在很多年前,沈晗霜染了風寒病得厲害時,明述柏跪在祖母雲鬆齋的佛堂裏所求的,其實也並非是要擁有沈晗霜。
    他隻是希望沈晗霜能身康體健。
    無論是上回還是這回,其實老天爺都已經讓他如願以償了。他已經無需再有更多執念。
    他的妹妹,定會平安喜樂,歲歲安康。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