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遞給他一支，又給自己點上一支，眯著眼睛，想了許久。
    “軍方是什麽意見？”
    周乙默默地問了一句。
    首長掏出火柴，自己點燃手裏的香煙，表情凝重地回答道。
    “軍方連夜將所有能接觸到那份演習方案的人控製了起來，他們進行了逐一排查，沒有可疑人員。”
    周乙點點頭，心裏還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軍方要是出了叛徒，那才是真的完了。
    這支隊伍是人民的隊伍，是守衛這個國家，這片土地的鋼鐵洪流，若是在隊伍高層混進了間諜，或者出了叛徒，那就不得了了。
    “你的意思叛徒在外圍？”
    周乙眯著眼睛，看著煙霧裏的首長，自己的弟子。
    首長陰沉著臉，使勁地抽了兩口香煙，又緩緩地從嘴裏吐出一圈煙霧來。
    “這就是高層交給我們的任務……”
    首長的話很輕，周乙卻能夠感覺得到他此刻的壓力。
    “師父，我們必須把那個人找出來！”
    首長忽然雙眼猛睜，盯著周乙。
    周乙明白，若是這個人不挖出來，那我們未來在這方麵毫無秘密可言。
    “你有方向了？”
    周乙漸漸地平複了下來，冷靜地問首長。
    首長抬起手，張開手指，使勁地梳了梳自己花白的頭發，表情凝重地搖搖頭。
    “我和局裏幾個主要領導剛剛碰了個頭，大家都沒有方向，但是有了一個方案。”
    “……”
    周乙沉默不語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既然我們無法在內部進行千頭萬緒地排查，不如，不如啟動我們在敵人內部的棋子，讓他探一探！”
    首長看著周乙，周乙蒼老的臉，稍稍變了變顏色。
    “你是說他？”
    周乙開了口，兩人互相都清楚說的是誰。
    首長點點頭，麵有難色。
    “師父，都到了生死關頭了，沒別的辦法，隻能讓他冒冒險……”
    “冒險？”
    周乙的眉頭一擠，夾著香煙的手指重重地叩了叩桌麵。
    “這不是冒險，這會要他的命！”
    首長微微一驚，抬起眼皮，靜靜地看著周乙。
    沉默，屋裏沉默得可怕。
    兩人手指間的香煙都縷縷向上飄繞，屋裏除了緊張的氣氛，還有那股濃烈的香煙味道。
    終於，首長說話了。
    “師父，你們當年幹革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死？有沒有怕過死？”
    “……”
    周乙沒有回答。
    其實，在他的心裏，已然有了答案。
    自己從來沒有怕過死，可是，他最害怕他的同誌、戰友去死。
    寧願我死，也不願他們死……
    “當年，您老人家在那林海雪原裏，把瓦西裏耶夫那幫人要刺殺斯大林的情報傳出去，中了槍，被高彬的特務科和日本人搜捕，你老人家有沒有想過害怕，有沒有後悔過？”
    “他不是我……”
    周乙的聲音低了許多。
    首長輕輕地彈了彈手中的煙灰，沉沉地籲了一口氣。
    “是，他不是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寧願是他！您見不得同誌有危險，見不得戰友陷入險境。”
    “可是，要革命，要戰鬥，哪會沒有犧牲！”
    首長頓了頓，沉默片刻，又說道。
    “我相信趙空城同誌也會和你老人家當年一樣，不會有絲毫的畏懼和害怕，他也一定會完成組織交給他的任務。”
    周乙不再說話，他也知道，這是他們剛剛開會碰頭研究出來的方案，客觀來說，也是最快，最迅捷挖出叛徒的方案。
    隻是，那剛剛潛伏進去的趙空城就相當危險了。
    一旦從他們內部暴露出我們叛徒的情報，敵人就會很快鎖定趙空城的。
    “既然已經定了，你找我來……”
    周乙的話裏還是帶著一絲怨氣，雖然他從心裏理解高層的決定。
    “師父，我找您老人家來，不也是為了給趙空城留條後路，你老人家的那條線上，如果能夠配合趙空城，那老趙豈不是安全多了？”
    周乙頓時眼睛一亮，這小子在這等著呢。
    也在這一刻，周乙恍然大悟。
    他立即明白了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子的用意，周乙的嘴角微微地翹了翹，露出一絲笑意來。
    “你小子……”
    首長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無論是美國間諜，還是日本特務，他們的情報傳遞一定會通過上海那個渠道。師父，您那邊的人不是摸到那個渠道的邊兒上了麽？”
    周乙點點頭，他明白了徒弟的意思。
    挖那個人，由潛伏進去的趙空城負責，而周乙要做的就是在上海造成一種態勢，我們內部叛徒暴露是在敵人在國內的渠道出了問題。
    這樣，既可以保護好趙空城，也能徹底打斷敵人的那條渠道。
    “好，我立即去找老袁，把他的計劃改上一改。”
    “改？”
    首長輕輕地搖搖頭，眼角掛著狡黠的笑容。
    “不用改，蓉城的方案不用改，隻是現在多了上海這個任務，我們隻需要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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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乙聽他這麽一說，嘴角的笑容展得更開了。
    “你小子行啊，比你師父強！”
    首長連忙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設想是這麽設想的，就看那個人的本事了。”
    周乙想了想，平靜地回答他。
    “那個小子，我雖是沒見過，老方，老袁在我麵前說過很多次，有點邪性……”
    周乙說的邪性，在首長聽來，就是很高的讚揚了。
    “那就好，讓他們後天就回蓉城。”
    首長很堅定，狠狠地把手中的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又看著對麵的方城。
    “明天，就有勞師父給他講一講其中的關節了。”
    周乙點點頭。
    “好，我一會兒就去協和醫院看看他。”
    首長把手一擺，笑著說道。
    “看什麽看，沒多大的傷，要是在你們那個年代，就那一槍，糊上一團泥巴，爬起來就又和敵人幹了。”
    周乙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也就更放鬆了，至少盧千陽的傷勢並不嚴重。
    “這樣吧，師父。既然你想去看看他，你老人家就和袁老去一趟，我就不去了，他都已經不是係統裏的人了，我出麵也不方便。”
    首長開了口，周乙微微一笑，用夾著香煙的手，指了指他。
    “你是不是要去看看你那寶貝徒弟？聽說他來北京了？”
    首長假裝把臉色一沉，用低沉的聲音對周乙說道。
    “師父，咱們可是有紀律的，不該打聽的不要瞎打聽！”
    說完，兩人爽朗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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